嫂子
雖說在這個檔口, 入目謝靈這位集團八卦一把好手的來電的剎那，喬憶爾便猜出了她的來意，但通過聽筒真真切切地耳聞，震撼還是丁點兒沒減。
喬憶爾一顆才遭受過葉寬等人摧殘的脆弱心髒尚且沒有時間修複, 又被如此猛烈一擊, 整個人都晃蕩了一下。
她反射性地抓緊林煦衣袖, 表情扭曲僵硬，一言難盡。
喬憶爾倒沒有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 知道林煦親口承認有女朋友這一點會成為集團的爆炸性新聞, 廣為流傳。
然而哪裏想到，葉寬和那幾位副總的傳播速度堪比光速飛船，怕不是轉身一走就掏出手機瘋狂敲字，散發到各個群裏。
謝靈期待滿滿地緊握手機, 卻等了半天沒能等來一點回聲, 不可置信地叫喚：“不是吧, 你都不驚訝？”
喬憶爾嘴角抽了抽，她作為幫助林煦脫離廣大單身隊伍，和他談戀愛的對象，可是第一個知情人，還有什麽可驚訝的？
偏偏她必須要咬牙訓練演技，假裝萬分訝異：“啊？真的嗎？他還有戀愛這方面的需求啊？”
近距離地聽見女朋友這樣感慨自己, 林煦眉梢輕微揚了兩下，抓過她攥住袖子的手，嚴實地包進掌心。
極其需要觀衆捧場的謝靈總算是心滿意足, 更為激烈地說：“是啊是啊, 據說是林總主動、親口蓋章的女朋友哦！可惜沒能挖到照片。”
“我前陣子就說過嘛，林總一籮筐的反常情況, 肯定有貓膩！”
喬憶爾紅唇禁不住抿起，她能回什麽？
豎起大拇指，為她的聰明才智點個贊嗎？
“你說林總單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處上的女朋友是什麽樣的啊？”謝靈腦洞大開，津津有味地猜，“和他一樣的高個子？明妖精那樣妩媚型的大美女？身材一級火辣？”
對此，喬憶爾終于來了興趣，高高豎起耳朵，聽得尤為仔細。
謝靈每講一條，她都垂眸比對自己。
好家夥，沒一條符合。
這時，林煦約莫聽聞了些許，俯身湊向她另外一只耳朵，音色清淺地說：“都沒我們喬喬好。”
喬憶爾自認不是聲控，依舊被他輕柔磁性的音色酥到了，情難自持地掀起眼眸，瞥他一下。
她迎上他淺笑蕩漾的多情眸子，唯恐他再語出驚人，害臊地捂住了那只耳朵。
林煦忍俊不禁，慢慢直起身，牽着她不徐不疾地朝前走。
謝靈絮絮叨叨，又說了不少：“林總身上的謎團真是一個接一個哈，我們之前還沒有挖出他妹妹是誰呢，現在又驚現了他女朋友！”
喬憶爾心頭虛得慌，眼皮跳了又跳，她能告訴她這其實是一個人嗎。
這通電話喬憶爾實在是打不下去了，信口胡謅一個還有事情要忙的理由，慌亂挂了。
林煦捏捏她指節，也不知道他偷聽到了多少，憋不住笑。
喬憶爾放下手機，沒好氣地瞪他。
林煦收斂些許，正兒八經地點破：“一直瞞下去的話，遲早會出問題。”
喬憶爾神色霎時蒙來一層灰霧，黯然無光，這樣淺顯的道理她何嘗不懂？
好比上回在烤肉店猝不及防地巧遇了林奶奶一樣，夜路轉多了，總會撞上鬼。
如此東躲西藏，惶恐緊張，遠遠不如光明正大地承認來得痛快。
或許有些時候，坦白還有預料不到的收獲。
就像他們的戀情被林奶奶曝光到家族群之後，非但沒有如同想象中的，引起山呼海嘯般的震動，叔叔阿姨和爺爺還特意打來電話，一個個的欣喜溢于言表。
他們全在寬喬憶爾的心，明确表示對于這件事，他們不是在找兒媳婦，而是在挑女婿，會始終堅定不移地站在她這一邊。
林阿姨還說如果哪天林煦不做人，膽敢欺負她，她會不顧母子之情，不計後果地收拾他。
但是，家裏和集團怎麽能夠相提并論？
相處多年的家人總會給予她莫大支持，縱容她全部的胡鬧任性。
集團裏面那些非親非故的人可不會。
喬憶爾從前連承認自己是林煦妹妹的勇氣都沒有，更不要提公開宣布是他女朋友。
一個簡簡單單的妹妹的身份，都能讓陸海靜浮想聯翩，泛濫嫉妒，女朋友這種染有旖旎色澤的角色，不知道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她甚至不敢去估量。
“再等等吧。”喬憶爾緘默好幾分鐘，弱弱開口。
等她再長大一點，道行再深一些，可以像明姿那般，随時随地我行我素，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林煦明白她層層疊疊的顧慮，縱然失望彌漫，依舊沒有反駁。
他寵溺地揉揉她腦袋，順從道：“女朋友說什麽就是什麽。”
嶄新一個工作日，喬憶爾和林煦兵分兩路，少見地沒有一道去往集團。
除去女朋友事件牢固占據集團輿論高潮，他們需要避嫌以外，喬憶爾在明姿給的資料裏相中了一家集團，急需外出跑一單業務。
哪怕她想要黏着林煦同車同行，也不可能。
獨自開車前往，路上等紅燈的間隙，喬憶爾瞄了下手機，謝靈碎片化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彈出來。
【啊啊啊小小喬。】
【你快看！快看！】
【咱們林總的最新情況！】
緊接着是四五張照片。
喬憶爾大致瞟過，幾張照片大差不差，全是同一角度的偷拍。
畫面偏側方向的林煦方才下車，身姿筆挺，步履矯健地邁入集團，出挑到完美的側顏俊朗流暢。
不知是拍攝散布照片的人，還是謝靈，特別好心地用大紅塗鴉筆圈出了他的左手。
喬憶爾任意點開一張，第一眼便被那個紅圈吸引。
林煦骨節清晰的中指上陡然多出了一枚素圈。
喬憶爾壓根用不上放大詳盡打量，即刻認出，那是他和她的情侶對戒。
他今天竟然戴上了。
出于種種原因考慮，喬憶爾一直沒有在公開場合佩戴過，此刻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右手中指。
無端感覺空落落的。
從懵懵懂懂的高二起，喬憶爾就有收集林煦照片的癖好，習慣性選擇一張清晰度較高的，保存進了手機相冊。
她兢兢業業，外出轉了大半天，午後回到公司，不知道深呼吸幾次，打過多少腹稿。
喬憶爾原本以為鑽入耳道的第一個八卦是林煦女朋友，何曾想到會是華興強行和陸海靜解了約。
陸海靜當初能悶不吭聲地拿下華興，被部門老大秦源在會議上大誇特誇，公司衆人傳得沸沸揚揚，現下不過一個來月的時間就由盛轉衰，慘遭解約，明裏暗裏的非議聲層出不窮，迅猛非常。
“陸海靜這叫啥？報應來得太快了？”
“話說她上個月簽下華興，真的是使了陰招，偷了喬憶爾的點子嗎？”
“肯定是的吧，不然喬憶爾能當着全部門同事的面，發那麽大的火？”
“我就說吧，做人不能太缺德，報應早晚會來的。”
喬憶爾落座到裝扮花裏胡哨的工位，遙遙瞥見陸海靜火急火燎地從外面走來。
她約莫也是今天才得知華興無論如何也要解約的事實，又不清楚一路上聽了多少冷嘲熱諷，渾身萦繞兇煞，慘白的臉上似是罩來一層冰面，寒涼刺骨。
前一天得過林煦确切回答的緣故，喬憶爾對于華興堅定無疑地解約并不意外，她不經意地瞟兩眼便召回視線，低頭專注手上的事。
晚些時候，喬憶爾連軸轉了兩三個小時，又渴又困，去茶水間找飲料喝時，陸海靜後腳跟了進來。
“有嫂子了？”她手持一只金線描邊的咖啡杯，猝然站到喬憶爾身側，詢問的音量偏低，仿佛也擔心被人偷聽了去。
喬憶爾旋開可樂猛灌兩口，怔愣須臾，緩慢反應過來她這話的意思。
這個……
她确實有嫂子了。
只不過這個嫂子是她本人而已。
“和你有關系？”喬憶爾明了來者不善，沒好口氣地反問。
陸海靜接滿一杯黑咖啡，娓娓道來，頗有閑情雅致：“我也有一個哥哥，親哥哥，小時候對我特別好，經常省出一兩塊錢給我買雪糕，他初中畢業出去打工後，用賺到的第一筆錢給我添置了新衣服，那是我當時穿過的最貴的衣服。
“但後面他結了婚，不說給我花錢，就是電話都很少打了。慢慢我就知道了，哥哥和有嫂子的哥哥是完全不同的。”
喬憶爾隐約觸及到了弦外之音，側頭朝她瞧去，眸色複雜，一難言盡。
陸海靜較為娴熟優雅地端起咖啡杯，同樣看向了她，豔麗唇角勾出瘆人弧度，毫無溫度：“恭喜你，有嫂子了。”
話盡，她轉身便走。
喬憶爾慢慢悠悠地跟着回過身，望向她漸行漸遠的單薄背影，禁不住笑了起來。
她突然燃起好奇，要是有朝一日她和林煦在集團公布戀情，陸海靜的反應會是何等程度的精彩。
這個想法着實有些瘋狂，喬憶爾想完就完，帶着還剩大半的可樂回到工位，接着忙活。
六點下班時間一到，被工作折磨了一天，蔫頭耷腦的同事們無不煥發生機，陸續打卡走人。
喬憶爾忙到差不多六點四十，可算是了結了今日份的任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鄧書豪驀地從總監辦公室走出來，站來她工位旁邊。
他牽出溫雅無害的淺笑，紳士客氣地詢問：“最近上映了一部大片，我看網上的評價很高，買了兩張電影票，可以邀請你一起去看嗎？”
邀約來得猝不及防，喬憶爾愣了半秒，果斷拒絕：“沒空。”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鄧書豪被拒也不氣餒，執着地柔聲問。
“什麽時候都沒空。”
喬憶爾不假思索地回完，拿起提包就走。
林煦早在二十多分鐘前就發來消息，說在老地方等她，喬憶爾一邊着急忙慌地趕去，一邊時不時地回頭張望。
唯恐鄧書豪悄無聲息地跟來。
她異樣的舉動不可避免地入了一直凝望這個方向，耐性等待的林煦的眼。
喬憶爾一坐上車，他便問：“在躲誰？”
喬憶爾慌張地扭回頭，張口就是搪塞：“沒誰啊。”
林煦掀起輕薄眼簾，一眼望穿她眸光深處盤旋的惶惶然。
他也不多說廢話，伸長手臂，較重地掐了一把她的腰。
喬憶爾愕然一驚，下意識瞄向前排的陳叔，不好意思地坐近一些，老實交代：“鄧書豪。”
林煦濃黑的劍眉徐徐擰起。
恰在這時，喬憶爾手機響出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又是鄧書豪。
【今天的邀約确實倉促了點，是我考慮不周，但還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們也不是非要去看電影，只要你肯賞臉，無論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去做什麽事情，我都沒有異議。】
一連串文字密密麻麻，加上源自較為反感的人，喬憶爾煩不勝煩地一目十行。
然而她沒來得及讀完，身側忽然探出一只大手，悶不吭聲地奪走了手機。
林煦大致瞟過，眉心緊皺，面色冷沉肅殺。
他将就喬憶爾的賬號，三下五除二地敲字回複：【行，明天晚上七點，江錦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