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罗雨微下班晚了点,七点多才到家,张红霞和汪兆年在等她, 给她留好了饭菜,见她回来,立刻把饭菜端出来, 叫她趁热吃。
“妈,汪汪和栗子呢?”罗雨微洗过手, 问张红霞。
张红霞说:“去楼下玩了, 你先吃饭, 别管他们, 他们都吃饱了的。”
罗雨微吃着饭菜,汪兆年问:“好吃不?特地给你做了个辣菜, 好下饭, 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
罗雨微大口干饭:“好吃!不过爸爸,我真的不瘦,我都100斤了。”
“诶, 100斤算什么?”汪兆年说,“你这个身高, 120斤都不算胖。”
罗雨微:“……”
等她吃完饭,张红霞和汪兆年也打算回家了, 罗雨微说想去楼下找丈夫和女儿,张红霞挽住她的胳膊, 乐呵呵地说:“走,一块儿去,我刚好和小栗子说声拜拜。”
几年相处下来, 罗雨微和张红霞已是亲如母女,婆媳矛盾从未出现过,大家有话敞开说,一切以沟通为原则。
汪韧功不可没,他从不会对老妈和老婆说彼此的坏话,有时帮理,有时帮亲,加上张红霞开明好相处,罗雨微也是个懂道理的人,一家子过得和谐美满,连带着汪韧和罗雨微的事业也越来越顺利,家庭财富有了小小的积累。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小区儿童乐园处,这时是夏天,气候炎热,晚饭后是孩子们出来玩耍的高峰期,小滑梯和沙池旁有着不少孩子,大大小小,一个个爬上爬下,玩得满头大汗。
罗雨微一眼就看到了女儿栗子,眼前一黑,差点要掐人中。
汪从一小朋友刚过完三周岁生日,九月开学就要上幼儿园小班了,她正站在滑梯最高处,排着队准备往下滑。
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件明黄色短袖T恤,外头却罩着一件紫色公主裙!还是无袖款,裙摆蓬蓬的,脚上是一双亮闪闪、天蓝色的亮片小皮鞋,三岁的小姑娘臭美得很,撩着自己的大裙摆,自信得像个小女王。
汪韧站在滑梯下,抬头紧盯着女儿,都没发现罗雨微来了。
罗雨微被栗子的穿着惊呆了,问张红霞:“妈,栗子怎么穿成这样啊?”
张红霞无奈地说:“她自己挑的呀,不给穿就要闹。”
罗雨微晕倒:“那就让她闹呗!这么穿多丑啊!”
张红霞耐心解释:“她想穿那件黄衣服,又想穿紫裙子,哪件都不想放弃,都急哭啦!她爸说要不全穿上吧,这样子她才乐意。”
罗雨微:“……”
她是个美术生,大学里学设计,这几年又做了无数场服装秀策划,见惯了服装设计师和高挑模特,自己对穿搭也蛮讲究,偏爱干练优雅的风格。
汪韧在外企上班,工作时大多穿正装,休息天穿得较为休闲,他个子高、身材好,即使穿着T恤裤衩也不会难看,但罗雨微知道,汪韧从来不算潮男,喜欢简单舒适的穿着,不太能接受设计感太过独特的衣服。
他怎么能接受女儿穿成这样?那两件衣服单看都还不错,尤其是那条紫色纱裙,是栗子三周岁生日当天穿的新裙子,她很喜欢,最近老要穿,可这不意味着能叠穿啊!还是黄配紫,真能闪瞎人的眼睛。
栗子滑下了滑梯,张红霞喊她:“小栗子!”
汪韧和栗子都听见了,栗子哒哒哒地跑过来:“奶奶!”
张红霞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防蚊水,往栗子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一通喷:“小心蚊子咬,奶奶要回家啦,和奶奶说拜拜,奶奶明天再来陪你。”
栗子开始秀英语,奶声奶气地说:“Grandma,ByeBye!See yu tmrrw。”
“哎呀,咱家栗子真有文化。”张红霞捏捏栗子的脸,“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哦,晚上早点睡,宝贝儿,拜拜。”
张红霞回家了,栗子又冲向了滑梯,汪韧双手插兜,微笑着看向罗雨微:“你吃饭了吗?”
罗雨微:“吃了。”
她脸色不太好,汪韧看出来了,溜达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罗雨微气道:“你怎么会给栗子穿成这样的?你不觉得她这样穿很丑吗?这么多家长,会被人看笑话的!”
汪韧不以为然:“我也觉得很丑,但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这么小的孩子难得有了主意,也不算太过分,我就决定尊重她。”
“这和尊重有什么关系?”罗雨微不明白,“这是审美问题好不好?她不懂,你可以教她呀!上回那个童装秀你也去看了,那些小孩多潮啊!我也不是要栗子穿得多时尚,至少要正常点吧?她这已经不正常了,人家会说这小孩的大人脑子有问题,给小孩穿得这么不伦不类,像话吗?”
汪韧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给罗雨微讲道理:“她这个年纪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只是还不懂审美,讲究的是自己喜不喜欢,好不好看,我无所谓她审美如何,我只希望能培养她的自信心和创造力,让她觉得‘我可以’、‘我的合理需求得到了满足’、‘爸爸妈妈会尊重我的想法和喜好’,这样就行了。”
罗雨微瞪他:“你就是太宠她了!”
“不是啦,我有原则的。”汪韧揽过她的肩,“该说不的时候我肯定会说不,该鼓励的时候咱们就得鼓励,这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会让她有一种成就感,同时能增强她的自信心。人的审美会变的,等她长成少女,见识多了,审美自然会有变化,咱们现在就是要培养她的自主意识,等她再大一点,你多教教她一些配色啊、构图啊之类的知识,她慢慢就会懂了。”
罗雨微有点明白汪韧的意思了,这的确是件小事,可扪心自问,如果之前碰到这个状况的是她,她一定不会依了栗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穿成这样出门。
为什么呢?为什么汪韧可以如此坦然地做到?就因为他是个神经比较大条的男人?
也不是啊,有些男人固执得很,别说对待小孩了,就算对待女人也是自说自话,完全不会在意女人的想法。
罗雨微看着满场飞奔的栗子,说:“我小时候,衣服都是我妈买的,穿什么也是由她说了算,她前一天会把衣服准备好,我要是不穿,她会打我。”
“这样就不对嘛,至少应该商量,征得孩子的同意。”汪韧说,“我妈的穿衣风格你应该有数吧?她喜欢鲜艳的颜色,红黄橙粉绿那种,我小时候,虽说是个男孩子,也成天穿红戴绿的,我没这方面的概念,一直到上初中,我们学校不用穿校服,那会儿我才发现,我好像是班里穿得最花哨的一个男孩,我就和我妈妈说,我想穿得素一点,她立刻就同意了,后来买衣服都会征求我的意见,我要是不喜欢,她就不会买。你别看我现在穿的都是黑白灰蓝,其实我还蛮喜欢红衣服的,你觉不觉得我穿红色其实挺好看?”
罗雨微说:“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你要是喜欢红衣服就去买呗,红色T恤,红色毛衣,红色羽绒服,挺多的呀。”
“你给我买。”汪韧笑着说,“我相信你的审美,我老婆穿衣服最好看了,穿搭达人,栗子以后肯定像你,现在不用太担心,她还小呢。”
罗雨微又一次瞪他:“你少拍我马屁。”
“我哪有?”汪韧还是一张叫人气不起来的笑脸,“你看栗子多开心,这是她自己选的衣服,她走路都很骄傲呢,没人会去笑她的。这就是一个过程,在一开始,我们要做的是鼓励她、尊重她,教她学会思考、辨别,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对待。她不是我们的所有物,即使她只有三岁,也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小孩。”
罗雨微默默地听着,没再呛汪韧,他说的这一切,是她成年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以前,她打定主意要做个开明的妈妈,尊重、理解自己的小孩,和她做朋友,现在才知道,居然要从这么小的小事做起。
汪韧是对的,栗子真的很开心,就算有大人觉得她穿得丑,也只会一笑了之,又有什么关系呢?
栗子玩累了,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蹦蹦跳跳地回家去。
罗雨微看着她玩得红通通的小脸蛋,问:“宝贝,小朋友有没有说你的裙子很漂亮呀?”
“甜甜说了!豆豆也说了!”栗子高兴地直嚷嚷,“她们说,她们说,说我像个小公主!妈妈,我忘记戴皇冠了!明天我还穿这个,我要戴皇冠!”
罗雨微想象了一下:“……”
汪韧一口答应:“行啊,不过这个黄衣服今天要洗掉,明天还干不了,咱们只穿紫色裙子好不好?”
“不好。”栗子玩混搭玩出味道来了,兴奋地说,“里面穿红衣服,爸爸,我要穿小猪佩奇的红衣服!”
汪韧:“没问题!”
栗子:^_^
罗雨微晕头转向,只能用汪韧说的那些话来说服自己:自信心,尊重,创造力,自我意识,成就感……
算了算了,明天她还是别下楼了,眼不见为净。
——
九月一号,幼儿园开学了,汪韧给女儿扎好两个小辫子,罗雨微给她换上漂亮的白色连衣裙,两人一起送栗子去上学。
栗子七月生,和汪韧一样,也是班里年纪偏小的那些孩子之一,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过上集体生活,难免有分离焦虑,加上教室里一片哭声,栗子被传染了,小嘴一瘪,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爸爸,妈妈……”
汪韧和罗雨微都很担心,虽说女儿大小便会叫,也会自己吃饭,社交能力并不弱,但她太小了呀!汪韧想去和老师打个招呼,正和班主任说着话呢,罗雨微拉了拉他的胳膊:“老公,你看栗子。”
栗子已经不哭了,站在一个嗷嗷大哭的小男孩身边,好奇地看着他。小男孩哭着哭着有点不好意思了,硬生生地忍住眼泪,和栗子对视,栗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说:“我叫邵子涵。”
栗子说:“我叫汪从一,你别哭了,行吗?你哭得好大声,我听得耳朵嗡嗡的。”
邵子涵:“……”
罗雨微对汪韧说:“妥了,咱俩就放宽心吧,女儿随的你。”
汪韧:“……”
栗子就这么平稳顺利地度过了分离焦虑,成了一个快乐的幼儿园小班学生。上了一个月学后,国庆长假来临,汪韧开着车,带着老婆孩子、老爸老妈去了缙县,小夫妻是去喝喜酒,二老是纯度假。
喜宴的新郎官是罗雨微的表弟,小姨的那位律师儿子,家族里最出息的娃,名叫刘旭,也只有他结婚,罗雨微才愿意去。
老家的房子在栗子出生那年就竣工了,家具家电都是罗雨微挑的,装修得不算豪华,但很宜居。罗骏元搬进了小楼中,一个人太孤单,就养了一条小黄狗作伴,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种起了蔬菜水果。
栗子非常喜欢那栋房子,最喜欢的就是里头的小黄狗,房子二楼有客房,三楼还有一间儿童房,目前都空着,提供给客人们住。
张红霞和汪兆年不是第一次去,每次去都会睡在三楼的儿童房,张秀丽一家、李乐珊一家也去过,顺便在缙县玩几天。那栋房子成了一个度假的好地方,罗骏元很欢迎他们,每次都叫亲家夫妻多住些日子,图的是人多热闹。
离着喜宴还有几天,这一天,罗骏元在家做东,邀请小姨子一家来家里聚餐,新郎官和新娘子都来了,罗骏元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菜,汪兆年便拉着汪韧去帮忙,三个男人互相配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新厨房很大,还蛮现代化,再也不是过去那油腻肮脏的模样,汪韧忙个不停,罗雨微则在外头招呼客人。
刘旭只比罗雨微小一岁,是老家亲戚里唯一一个对罗雨微没有任何偏见的人,并且一直觉得她很厉害,罗雨微去北京时会和刘旭见面,刘旭要是去钱塘,罗雨微也会请他吃饭。
这是刘旭头一回参观罗雨微的新家,三层小楼宽敞明亮,装修风格中西结合,参观完毕后,刘旭忍不住感叹:“说实话啊,你们家我以前都不愿意来,阴森森的,现在真的是大变样!特别温馨!这一共花了多少钱呀?”
罗雨微想了想,说:“连土建带装修一百万左右吧,稍微超了点预算,比起钱塘买房便宜很多了,全是我老公家出的钱,我想还他,他都不要。”
刘旭是个律师,下意识地说:“你还他?这算什么呀?你俩这不是夫妻共同财产吗?”
罗雨微哈哈笑:“对啊!汪韧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就不了了之啦!”
刘旭这时才反应过来:“等等,一百万,你还的出啊?”
“嗯哼。”罗雨微耸耸肩,“凑巴凑巴,问题不大,还小有盈余。”
刘旭竖起大拇指:“牛逼啊!小罗罗,百万富翁啊。”
罗雨微:“嘿嘿,低调,低调。”
小姨来问罗雨微,有没有叫大舅小舅两家人,罗雨微摇头:“没有啊。”
小姨问:“你不打算叫吗?你这房子造好后,还没请他们吃过饭呢。”
罗雨微说:“不打算叫啊。”
小姨不安地看向儿子,刘旭说:“不叫就不叫呗,二舅妈那时候在群里胡说八道,换我是罗罗也不叫啊,这样的亲戚,要她干啥?”
刘旭就是当年给罗雨微通风报信的那个人。
午饭后,客厅里很热闹,长辈们支起了一张麻将桌,在那儿打麻将。
参与的人有汪兆年、张红霞、小姨和姨父,围观的人有小姨的女儿女婿,还有刘旭的妻子。
罗雨微和刘旭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人捧一杯热咖啡,闲闲地聊着近况。
小姨的外孙比栗子大两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跑进跑出,身后还跟着一条小黄狗,两娃一狗玩着大人们都不懂的游戏。
不远处的菜地里,汪韧正在罗骏元的指导下耙地,他换上了一身运动服,挽着衣袖和裤腿,挥舞着锄头,耙得特别起劲。
“你老公人很好。”刘旭说。
罗雨微说:“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就没人说他不好的。”
“长得也很帅。”
“那是!他以前去看演唱会,还被小姑娘认成明星呢!”
刘旭问:“哪儿给你挖到的宝?”
罗雨微说:“我求菩萨求来的,你信吗?”
“拉倒吧。”刘旭哈哈大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问,“你以前那个男朋友,现在还有联系吗?”
以前的男朋友?
谁?
啊,沈昀驰。
罗雨微发现,她已经快忘掉这个人了,平时压根儿不会想起。
曾经,她和沈昀驰在一年五年多,现在,她和汪韧连恋爱加结婚也是五年多,打平了呀!往后的日子,就是反超,越超越多,翻倍,再翻倍,当她变成一个老太太,别说沈昀驰的名字了,或许连这么个人她都要忘记了。
罗雨微说:“早就没联系啦。”
“那你……”刘旭迟疑着问,“还怪你妈妈么?”
刘旭什么都知道,还是亲眼目睹,只是当时他自己也是个小孩,爱莫能助。
“唔……说不上来。”罗雨微把目光从汪韧身上收回来,又投向女儿,“我就是理解不了她,你看栗子,多可爱,我和汪韧都很爱她,她每天开开心心的,特别喜欢笑,我小时候长得也很可爱啊,我妈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我真的想不通,那她人都没了,就不要想咯。我现在就是要学着我老公的做人态度,尽量不内耗,不焦虑,不卷,也不躺平,工作时努力搬砖,休息时放松心情,和他一样,认认真真地过日子,他真的很厉害哎,你看他锄地都锄得这么开心,看到没?好不好玩?”
汪韧的眼角余光发现妻子在指他,纳闷地抬起头来:“老婆,找我啊?”
刘旭说:“没找你,夸你呢!”
汪韧大笑:“我种点儿白菜,咱爸说过年就能吃啦!”
“你种种种,多种点。”罗雨微说,“能种萝卜吗?”
汪韧看向罗骏元,罗骏元点头:“能!”
汪韧:“咱爸说能,我趁这几天研究一下哈!”
罗雨微笑个不停,一会儿后,栗子跑到她身边,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说:“妈妈!送你一个礼物!”
“啊?什么礼物呀?”罗雨微向女儿摊开手。
栗子的小手往她手上一拍,罗雨微只觉掌心一热,张开了手掌,发现是一颗小小的糖炒栗子。
“是爷爷给我的。”栗子的笑容特别治愈,“他说,这就是我!”
罗雨微揉揉女儿的脑袋:“没错,这就是你,谢谢宝贝,去和哥哥玩吧,小心别被狗狗咬到啊。”
栗子又跑开了,罗雨微剥开栗子吃进嘴里,刘旭好奇地问:“她的小名为什么叫栗子?”
“哦,那是因为……”罗雨微又看向正在耙地的汪韧,“我和我老公认识的第一天,我对他说,我想吃糖炒栗子,他说,他会给我买,后来我俩失联了快两年,又一次见到后,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承诺,我们就在一起了。”
刘旭说:“那很浪漫啊。”
“是吧?”罗雨微伸了个懒腰,“是挺浪漫的,我也这么觉得。”
番外四、【养娃日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