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早半年开始,景郡王府就已一片繁忙景象,工部的人出出进进,忙的脚不沾地,不分东南西北,这几日又加入礼部的人,为景郡王大婚做准备。
这一日,景郡王一早起身,先进宫拜过皇帝,行过一应的仪程,候到近午,这才会同迎亲队伍,浩浩向靖国公府而来。
靖国公府后宅,罗雨槐的院子里,早已衣影鬓香,挤满了打扮齐整的夫人、小姐。
罗雨槐坐在榻上厚厚的被褥中,听着姐妹们的取笑,一张小脸儿早已涨的通红,咬唇道,“过了今日,只等你们日后!”斜着眼瞄瞄莫寒水,再瞅瞅叶弄笛。
孙灵儿撑不住笑,说道,“我们且乐今日,日后再说日后,横竖我是不怕的!”
罗雨槐无奈,指她道,“明儿就和孙将军说,想法子将你嫁出去!”
孙灵儿吐舌,笑道,“这还没有进门儿,就摆王妃的架子,当真是不得了!”
说的姐妹几个齐齐笑起。
谢沁在罗雨槐身边儿坐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依礼,我和萧妹妹不该来送,只是傅妹妹和十一妹妹我都不曾亲见出嫁,今日到你,总要来看看!”
虽然说宇文青峰在时众嫔妃就已出宫,可是她和萧宛露也算是孀居。
罗雨槐忙将她手握住,摇头道,“姐姐说哪里的话,莫说我们将门儿女没这许多的忌讳,纵有,我们自个儿也是鬼门关一同走过的,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
目光向众姐妹身上一扫,叹道,“只是可惜,如今你和萧姐姐得了自在,偏十一妹妹又不能来!”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清脆的声音说道,“啊哟,为何我不能来?难不成新娘子还怕抢了你的风头?”随着话落,莫寒月一袭雀金丝云纹紫罗衫,盈盈跨进门来。
从姐妹一见大喜,齐齐迎上见礼,屋内屋外,顿时跪倒一片。
莫寒月连连摆手,说道,“今日是罗姐姐大喜,我又是便服出宫,大伙儿不必拘这俗礼!”上前扶贲氏、方氏几位全福夫人起身。
谢沁握住她的手,笑道,“妹妹怎么溜出宫来?皇上可知道?回头走丢了皇后,怕又搅的旁人不安宁!”
姐妹几人齐笑,叶弄笛也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搅旁处也倒罢了,今儿王爷大婚,可不能被他搅了场子!”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姐姐们心里,皇上是如此少不更事的?”口中说笑,将添箱的礼物交给红翘,向罗雨槐走去,俯身向她打量,笑道,“瞧瞧新娘子,可美成什么样儿?”
罗雨槐推她,咬唇道,“连你也来取笑!”
莫寒月抿唇,说道,“妹妹成亲时,姐姐说什么来着?”
罗雨槐骇笑,指她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记仇!”
莫寒月掩唇,说道,“过了今日,姐姐变成皇婶,礼数拘着,怕再不能随意,这会儿有得乐,且乐着!”
说的姐妹几人都连连点头,说道,“正是这话!”
贲氏见姐妹几人说笑热闹,一扯方氏袖子,说道,“瞧瞧,这小姐妹几人就能掀破天,我们老人家避避罢!”
傅飞雪忙将二人拦住,说道,“这怎么说,我们姐妹再闹,还能挤走全福夫人?”
这会儿有小丫鬟进来,含笑等几人说笑过一回,才笑回道,“五小姐,前头来报,王爷的轿子已经出宫,夫人请小姐去正房用别亲宴呢!”
罗雨槐“啊哟”一声,说道,“时辰到了!”起身就要下榻。
姐妹几人轰然笑起,傅飞雪指她道,“瞧瞧,这会儿急了不是?生怕王爷等着,恨不能立时飞出去!”
罗雨槐顿时脸儿涨红,咬唇道,“哪个说王爷,是……是母亲在前头等着!”
孙灵儿推她,笑道,“我们可只听到丫头报王爷出宫呢!”
几人笑一回,谢沁才笑道,“这就过去罢,莫要误了吉时!”将姐妹几人拽开,由全福夫人扶新娘子起身。
门外,宫里的嬷嬷进来替新娘子整妆,随喜女官接替贴身丫鬟的位置,扶罗雨槐出门,出后园向正房而来。
靖国公府最小的一位妹妹出嫁,罗雨桐、罗雨蔷姐妹都已回来,正围坐在曹氏身旁说话,听到罗雨槐来,齐齐起身迎出门来。
看到莫寒月,几人都是大出意外,罗雨桐、罗雨蔷与她熟识,只是行个常礼,罗二、罗三小姐却匆忙施下礼去。
莫寒月连忙双手相扶,含笑道,“今日罗五姐姐大喜,十一不过是寻常宾客,几位姐姐不必行此大礼!”
轩辕童冲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声叫,“皇后姨母皇后姨母,童童好想你!”
莫寒月摸摸她的头,笑说,“嗯,童童最聪明,姨母也想童童!”
“小马屁精!”罗雨桐好笑,将她从莫寒月身上扯下来,笑道,“有皇后前来,五儿这里子面子倒挣个十足!”
罗雨蔷掩唇,笑道,“只怕是偷跑出来,一会儿皇上来要人!”
说笑间,将众人让进屋去,另有丫鬟引宫里的嬷嬷和随喜女官偏厅里用茶。
罗雨槐进门,当先给曹氏拜下,唤道,“母亲……”话刚出口,想这许多年的养育之恩,今日之后就归于皇室,再不能侍奉膝下,不禁哽咽!
曹氏由她见过礼,这才扶她起身,含笑道,“傻丫头,你能嫁给王爷,又得王爷爱重,这是天大的福气,哭什么?”虽然是寻常的话,可是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莫寒月随在身后,见她母女二人情动,不禁咬唇,轻声笑道,“过了今日,罗姐姐可就是一府王妃,当家主母,这是趁着这会儿撒娇呢!”
说的母女两个忍不住笑起来。
罗雨槐轻啐一口,嗔道,“就你嘴巧!”
曹氏含笑,叹道,“这小女儿嫁出去,倒也了我一桩心事,反是那兄弟几个不省心!”说着话,人堆儿里已瞧到莫寒水的身影,脸上的笑纹越发深了几分。
谢沁将莫寒水推前,笑道,“夫人要瞧媳妇儿,尽管唤过来瞧就是,还怕人抢了不成?”
一句话,将莫寒水说的脸红,曹氏却更加笑的开怀,握住莫寒水的手,笑道,“等寒水进门儿,就将家交给你当去,我也享几年清福!”
莫寒水忙道,“寒水年轻,这怎么使得?”
谢沁“噗”的一笑,说道,“莫二小姐不急当家,却急着进门儿!”
一句话,顿时将莫寒水说个大红脸儿,顿足道,“谢姐姐,哪个又说过急着出嫁,你可不是胡说!”
谢沁笑道,“这满屋子的人都听到,可不是我能胡说得来的!”
罗雨桐见莫寒水越发窘迫,不由笑道,“不想这些小丫头,一个比一个刁钻!”握住莫寒水的手,笑道,“不要理她们,日后我们也取笑回来就是!”
谢沁好笑,侧头道,“罗大姐姐这话岔了,旁人也倒罢了,偏取笑我不成!”
罗雨桐轻哼,淡道,“南军营到北军营,要穿过整座盛京城,更不用说两头那十几里的山路,怎么只是送封寻常的书信,何秋将军自个儿巴巴的跑去,也不知为谁?”
她的话一出口,姐妹几人顿时大哗,傅飞雪一把抓住谢沁,指她道,“好哇,谢姐姐,这样的大事,你竟瞒着我们?”
谢沁被罗雨桐一说,顿时张口结舌,强道,“他……他送书信,与我何干,罗大姐姐可不是胡说?”
傅飞雪抿唇,笑问,“他?他是谁?”
罗雨桐笑道,“是不是胡说,日后自见分晓,这会儿你不认,我们也只听着,到时瞧谁来自个儿打嘴!”
莫寒月闻言,更是又惊又喜,拉过罗雨桐,问道,“姐姐这话当真?”
何秋将军,在八年前,只是莫家军中一名小小的校尉。莫家一族被连根拔起,军中经过几轮清洗,莫松的部属、亲信几乎被铲除殆尽,也只因他军阶较低,虽然受到株连,并没有伤及性命。
而也因为这场变故,他几经贬迁,已无心家室。等遇到季子谦,又一心要为莫、季两家申冤,为莫家军将士讨一个公道,就更加不去想儿女私情,至使年过三十未娶。
一年前,他与季子谦一同举兵,随后,又再追随景郡王前往东南阻击风雷国,与谢沁等人也算是同袍。
难道,就在那征战中,竟然造就一段姻缘?
罗雨桐闷笑,向谢沁睨去一眼,呶一呶嘴儿,低声道,“你自个儿瞧呗!”
莫寒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谢沁虽说仍谈笑风生,可是双颊潮红,笑容却变的有些僵硬。
是啊,生性爽直豁达的谢沁,又岂时露过这样的羞态?可是……
事情,恐怕不是罗雨桐想的那么顺遂!
那一边,叶弄笛也瞧出谢沁的异样,好笑道,“今儿是罗妹妹的大日子,怎么偏让谢姐姐来抢风头?”
一句话,又将众人的目光引到罗雨槐身上。
罗雨槐连忙念佛,说道,“你们都瞧不见我才好!”
话出口,姐妹们顿时笑成一团,就连几位夫人也撑不住笑起,说道,“这些丫头,也当真闹的头疼!”
这边说笑,那边丫鬟已经来回,说道,“夫人,各位小姐,宴席已经摆好!”
新娘子离家前最后一餐,称别亲宴,由新娘子的姐妹陪同,并不是当真用膳,只是应景儿。
傅飞雪忙道,“妹妹去罢,记着不要多吃,皇室规矩多,这一上轿,要到晚间入洞房才能得空!”
莫寒月也忙吩咐,“红翘,记着给你家小姐带几个煮熟的鸡蛋,路上饿了,可不能吃旁的东西!”
红翘连声答应,笑道,“从昨儿起,喜嬷嬷就已吩咐多回,奴婢记着呢!”扶起罗雨槐往偏厅去。
莫寒月等人送罗家姐妹离去,陪曹氏等人坐着说话。
曹氏拉着莫寒水的手,上上下下的细瞧,越瞧越欢喜。
对罗越的心思,她心里约摸猜到一些,心里悄悄拿莫寒水与莫寒月相比。
暗道,都说皇后是从不曾有过的绝丽颜色,其实寒水也不差半分,相较皇后那太过逼人的光芒,还是寒水要好一些,那傻小子倒是极好的眼光。
原来生怕罗越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想通,可是如今能移情莫寒水,她自然是爱屋及乌,瞧莫寒水自然是千好万好。
其实卫十一这副容貌与莫寒水相比,各有千秋,只是当年莫寒月叱咤沙场,笑傲风云,这一世又运筹帷幄,推转乾坤。两朝为后,凤临天下,那周身的气势光华,早已不是那倾城容貌所能表述一二。
只是曹氏是婆婆看未来的儿媳,越看越心喜,自然就存了偏心,倒觉莫寒水要强出许多。
莫寒水被她瞧的窘迫不安,又不能甩脱,只能咬唇低头,任她打量,耳边听到姐妹几个“嗤嗤”的忍笑声,就连耳根子也涨的通红。
那边罗雨槐用过别亲宴,前边已经传话,说时辰已到,王爷在前头饮过认亲酒,请王妃上轿。
罗雨槐一听,顿时红了眼眶,转身给曹氏跪下,哽咽道,“娘……”
曹氏将她拥住,含泪带笑,说道,“傻丫头,王府到这里,不过几条街罢了,王爷也不会拘着你,想回来,随时回来就是,哭什么?”
罗雨桐好笑,说道,“娘这可不是糊涂了?哪里有出嫁的女儿想回就回的?”转向罗雨槐,含笑道,“你若想家,传信儿叫大哥去接你就是,这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伤心!”扶她起身,唤来嬷嬷,又为她补妆。
送罗雨槐上轿,莫寒月姐妹几人从垂花门向府门去。刚刚踏进前院,有小厮迎面瞧见,唬的连忙跪倒,不等莫寒月阻拦,已大声道,“见过皇后!”
就这一声儿,顿时将前院儿里所有的人惊动,一时呼呼啦啦跪倒一片,纷纷道,“皇后驾临,有失远迎,请皇后恕罪!”
“见过皇后!”
“见过皇后!”
……
莫寒月阻拦不及,眼瞧着满院子的人跪下,就连正踏出府门的景郡王也折身回来,不禁无奈,只好道,“免礼,快起罢!”见景郡王要拜,连忙摆手,说道,“今日是王爷的大日子,不必多礼!”
景郡王素知她不是个虚应客气的,只是停步见一个常礼,抬头向她笑望,说道,“不想皇后会来!”
孙灵儿见这许多人多少都有些吃惊,不由扬眉,问道,“妹妹进府,就没有人瞧见?”
莫寒月有些讪讪的,说道,“我生怕多出什么礼数来,命丹枫送我进府!”
谢沁一听,忍不住“嗤”的一笑,说道,“原来堂堂皇后,是偷溜进府!”
丹枫本就出身在靖国公府,又是一身的功夫,要送一个人进府,自然是轻而易举,神不知鬼不觉。
景郡王也不禁好笑,侧身道,“还请皇后先上车罢!”顿一顿才疑惑问道,“皇后可曾乘坐凤辇?”
莫寒月抿唇,连连摆手,说道,“今儿我是来送罗姐姐出嫁,乘什么凤辇?”
也就是说,不但便服,连凤辇也没有乘!
景郡王无奈,躬身道,“臣命人调配马车!”
莫寒月见他转身要走,忙将他唤住,说道,“王爷,不必顾这礼数,我与谢姐姐同乘就是,还请王爷出府罢,不要误了吉时!”
虽说她便服出宫,终究是一朝之后,说出的话,就是皇后的懿旨。
景郡王无奈,只得再躬身一礼,这才大步向府门外而去。
府门外,罗越已送花轿出门,见他出来,躬身行礼。
景郡王微一点头,翻身上马,说道,“启轿!”
“吉时到,启轿——!”
随着赞礼公公的高喝,靖国公府门前,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声震天。景郡王在前,花轿在后,罗越身为送亲兄长,随在花轿之后,离靖国公府,前往太庙。
太庙参拜大梁皇室的列祖列宗,是皇室迎娶正妃才有的殊荣,寻常女子不要说跪拜,就连踏入一步也是不能。
虽然宫里的教引嬷嬷早已引她演习过几次,可是到了此时,罗雨槐还是紧张的掌心冒汗,跟在景郡王身后,亦步亦趋,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迈进正殿,禀礼太监引二人先往正中的牌位而来,说道,“请王爷、王妃给太祖皇帝行礼!”
罗雨槐微微抬头,见景郡王绣云纹的大红吉服袍摆在一张跪垫前停下,随着引领太监停在他的右侧,并肩而立。
“跪——!”禀礼太监高喝。
罗雨槐咬唇,侧头悄悄留意景郡王,不能跪在王爷之前,也不能跪的太晚,要恰到好处,落后他稍许跪下。
暗暗回忆引领嬷嬷的嘱咐,心里说不出的紧张,随着景郡王磕下头去,所幸没有出什么差错。
听到禀礼太监唤起,罗雨槐悄悄吁一口气,撑住太监伸来的手起身,只觉肩膀擦过景郡王的身体,心头“突”的一跳,正要悄悄移开,但觉手掌已被他隔着衣袖握住,带着向左侧的太宗皇帝牌位走去。
原来紧张的心,随着他有力大掌的一握,顿时安稳,一张隐在大红盖头下的面容却已悄悄掠上一抹潮红,且羞且喜。
素知景郡王府温文谦和,可是对他倾心,却是从军中开始。见惯了他征战中的杀伐立断、铁血豪情,竟然忘记,他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本来以为,他的温情,早已尽数在那个传奇的女子身上耗尽,可是此刻,他竟然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紧张,给她一丝安稳和鼓励。
拜过太庙,禀礼太监向二人躬身,说道,“请王爷、王妃回府行礼,莫要误了吉时!”目光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略停,却不动声色。
景郡王点头,温文道,“多谢公公!”牵着罗雨槐的手向殿外去,柔声道,“当心门槛!”
两名来扶罗雨槐的小太监顿时愣住,怔怔的瞧着王爷抢去他们的差事。
虽然有盖头遮挡,可是罗雨槐仍然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忙轻轻缩手。
哪知握着她的大掌一紧,浑然不理,径直向阶下而去。
罗雨槐心中微甜,可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只觉耳根子也烧了起来,只得无奈唤道,“王……王爷……”
浑然忘记,进洞房之前不许说话的告诫。
景郡王回头向她一望,虽然瞧不见面容,可是那微垂的头,足见女子的羞态,不由低笑一声,凑首过去,轻声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罗雨槐气结,已顾不上旁人瞧见,用力将手回抽,摆脱他的掌握。
景郡王掌心一空,唇角的笑意却更加愉悦,好笑摇头,倒也不再逗弄,转身向阶下走去。
这个丫头,在沙场上倒是一副铁血女金刚的模样儿,想不到只是握握她的手,就如此害羞,有趣!当真有趣!
景郡王府,早已贺客满门,一团热闹。
听到府外的鞭炮声,知道新人到府,齐齐迎出厅来。景郡王随着禀礼太监指引,一脚踹开轿门,引罗雨槐下轿,大红丝绸牵引,踩着大红地衣,向府内而来。
刚刚并肩面向堂首的香案站下,突然间,就听府门外太监尖亮的声音高声喝道,“圣旨到——!”
这里景郡王大婚,还没有拜天地,怎么圣旨这个时候送到?
众人心中诧异,可是又不能不接旨,只得跟着景郡王向厅外迎来。
这一会儿,传旨太监已大步进府,现成的香案,倒也不必准备,在那里一立,就大声道,“景郡王接旨!”
“臣接旨!”景郡王掀袍跪倒,身后呼呼啦啦跪成一片。
传旨太监扬声道,“景郡王宇文青榕,功勋卓著,勤政躬谨,赐加封亲王!景郡王妃罗雨槐品性恭良,德容兼备,护土有功,封一品王妃,钦此!”
加封亲王?
以景郡王的功勋,自然当之无愧,可是景郡王终究已不是先帝一脉,纵不封亲王,也无人敢说个不字。今日景郡王大婚,皇帝这个时候降旨,自然是一项少有的殊荣!
宇文青榕俯首磕头,说道,“臣谢恩!”双手将圣旨接过,这才起身,向传旨太监含笑道,“公公辛苦,既然到府,就请留下饮一口水酒罢!”
通常传旨,传旨太监必得在办完差后即刻回宫缴旨,他这一留,也不过是虚应客气。
哪知传旨太监一听,连连点头,笑道,“王爷大喜,奴才自当叨扰!”竟然毫不客气。
宇文青榕虽觉诧异,但知道皇帝也是不羁的性子,断断不会为了此事责难从仆,微微一笑,命管家照应。
将圣旨在香案后摆好,一对新人才又重新立好,司礼太监扬声喊道,“一拜天地,跪——!”
喝声刚起,还没落下,就听府门外又一声太监的高呼,喝道,“皇上驾到——!”
皇上……
只这一声,满府皆惊,不要说众臣,就连刚刚从各处偏厅、后园聚来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匆忙赶去府门跪下,对着那大步进府的人影行下礼去,“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谢沁跟在莫寒月身侧,悄悄将她衣袖一扯,低声道,“这小子捣什么鬼?”
先是传旨,这会儿又亲自跑来,还让不让人拜堂了?
“我哪知道?”莫寒月也跟着瞠目,走到最前,向宇文峻行礼,说道,“参见皇上!”
宇文峻一手将她扶住,向众人摆手,说道,“今日小皇叔大喜,朕微服而来,不过是尽一个晚辈的礼数,大伙儿不必多礼!”
你微服而来,还让小太监传报,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来似的!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
景郡王……
不是,此刻,已经是景亲王。
景亲王宇文青榕起身,含笑道,“皇上亲来,臣之殊荣,还请皇上堂上受礼罢!”
景亲王自幼丧父失母,由先帝留在宫中养大,此刻堂上只有先王、王妃的灵位,并没有高堂。
宇文峻连连摆手,说道,“小皇叔说笑,朕是小皇叔晚辈,此刻可当不起大礼!”
景亲王微笑,说道,“自古先有君后有父,皇上真命天子,有何当不起!”微微躬身,执意请他上座。
“是啊,皇上,还请上座!”
“王爷言之有理,皇上何必推让?”
“皇上,皇室之中,哪里拘得了长幼?”
……
谢霖、萧枕江等人一见,也都纷纷劝说,非要他上堂受这一拜。
宇文峻俊脸微青,闷声道,“朕是来闹洞房的!”
原来,是皇帝陛下不甘寂寞,跑来闹王爷的洞房,却被景亲王逮了个活的!
莫寒月好笑,忍不住低笑出声,换来皇帝龙爪在腰间重重一掐。
看着皇帝一脸无奈坐上首位,下边众臣好笑之余,大觉舒坦。
在朝上,没有人能将这小子如何,那嘴里的一条舌头,比满朝的上百条舌头还好用。今日终于抓到机会,强架他一回!
拜过天地,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宇文峻这才吁一口气,笑道,“来来,去饮宴,今日大伙儿不醉不归!”
“皇上!”新任御史台中丞秦岭躬身行礼,说道,“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当修帝容德恭,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你……”宇文峻气结。这酒还没有喝一口,御史台就跑出这么一个来,还让不让人放怀痛饮?
“是啊,皇上!”丞相叶信之叶大人也适时的加上一句,说道,“王爷大婚,皇上纵然欢喜,但为了龙体,这酒可不能过量!”
宇文峻瞠目向他瞪视,唤道,“丞相大人,今日是小皇叔大喜之日!”
叶信子躬身,说道,“老臣知道,若是皇上大喜,倒是可以纵饮一回!”
又想让他纳妃。
“你……”宇文峻气结,咬牙切齿半天,可是也不见丞相大人动一动声色,不由大为挫败,摆手道,“罢了罢了!横竖有朕在,你们也不能尽兴!”向小太监道,“回宫!”
“皇上启驾——!”小太监连忙高喝。
皇帝走出几步,又再停下,目光扫过群臣,点头道,“明儿有重要朝政,传旨下去,文武百官,提前一个更次上朝,不得有误!”话一说完,一手揽过自个儿的皇后,向大门外而去。
提前一个更次……
众臣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
如今四海升平,国库充盈,哪里来的重要朝政?还提前一个更次?分明是他自个儿没能纵饮,也让旁人不能尽欢!
只是,口谕已下,岂能不遵?再说,虽说江山稳定,可是皇嗣却没有着落,说不定,这位皇帝一觉睡醒,想要纳妃,倒当真是件重要朝政。
洞房里,罗雨槐耳听着丫鬟来禀,说前头宴散,王爷已向后宅而来,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两只小手在裙摆中绞扭,满心想要逃走,可是整个身子又僵直不能动弹分毫。
这个时候,只听院子外小丫鬟声音道,“见过王爷!”
跟着是宇文青榕的声音应一声,靴声隐隐,向正房而来。
罗雨槐心头突的一跳,耳听着房门开了又阖,大红盖头下慢慢露出一双绣云纹的吉靴,不由微微咬唇。
随着喜娘的指引,宇文青榕在罗雨槐身边坐下,垂首见她一袭大红吉服的裙摆被她绞的都是皱折,不由微微一笑。
喜娘满口祝颂,引二人饮过合卺酒,将酒杯扣到床底,将二人衣摆打一个死结,笑道,“夫妻同心结成,相伴白头!”又依例祝颂几句,王爷面前也不敢造次,就行礼退出。
一时间,刚才的喜庆热闹都变的静寂,洞房里,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和喜烛燃烧的哔剥声。
罗雨槐一颗心怦怦直跳,实不知身边儿的人坐着不动不说,是在做什么?
这一会儿,不是应该掀盖头吗?
景亲王向她注视片刻,忍不住轻笑一声,慢慢伸手,将她一双小手握住,轻声道,“怎么王妃这会儿就如此害羞,一会儿又要怎么办?”
一会儿……
罗雨槐的脸,更红如滴血,不禁暗暗咬牙。
这个……这是王爷在挑逗她?
他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一时间,若不是这道熟悉的声音,还道是今日进错了洞房。
宇文青榕只觉掌中的小手微微颤抖,不禁低笑,用秤杆将盖头挑起,露出一张烂如烟霞的绝美容颜,不禁微微一呆。
隔片刻才回过神来,赞道,“都说人要衣装,今儿五儿果然较平日美貌许多!”不禁探指,抚上她玉白面颊。
罗雨槐被他一说,实在想知道平日就俊逸如谪仙的男子今日是怎样一副模样,不禁抬头向他一望。
哪知道人的模样儿没有瞧清,倒是对上他一对灼灼的眸子,顿时吓一跳,连忙又垂下头去。
这样的羞态落在宇文青榕眼中,不禁哈哈大笑,张臂拥她入怀,笑道,“五儿,此刻被将士们瞧见,谁又会认得出,你竟然是敢孤身闯敌营的罗五将军?”
罗雨槐被他笑的更加羞窘不堪,被他搂在怀里,更是觉得浑身滚滚烧起,咬唇在他身上一推,低声道,“若将士们此刻瞧见王爷,怕王爷也威严顿失!”
有谁见过王爷挑逗女子的?
宇文青榕笑道,“威不威严,原不是给旁人瞧的!”感觉到怀中柔韧的身躯,垂首间,是怀中女子盈盈含羞的双眸,不禁心头一跳,低声道,“五儿,你好美!”俯首吻上她嫣红的唇瓣,温柔辗转,却心里暗叹。
过去多少年,羁绊于对前皇后莫寒月的一份痴情,竟然从来没有留意,身畔还有如此傲骨红颜。
也暗暗庆幸,若不是莫寒月重生为另一个人,将他沉寂的心唤醒,他尚不知,他还能再次动心。
而当初御书房中,峻王对她的一番表白,令他大受震动,深知自己任如何情深,也不能比得上峻王万一,才幡然明白,人之姻缘,早由天定,断断不能勉强。收起那一番妄念,也断去那一番执念,再回头,竟海阔天空,无限风光。
男子的吻,由缠绵变的霸道,夺去她所有的呼吸。罗雨槐心头怦怦直跳,身体却眷恋于他的占有和温存,下意识的迎合。
衣衫件件褪去,宇文青榕的手掌,在她光滑的肌肤上轻移。抚到她的肩后,一处小小的突起,不由心中微微一疼。
这是当初,与风雷一战中,战事转险,她孤身闯敌营,火烧风雷国粮船,却被毒箭所伤留下的疤痕。
其实,孤身闯敌营固然令人佩服。可是,军中男儿,大多舍生忘死,也无非是赞她身为女子也如此刚勇。真正令他动容的,却是当初危急关头,寻不到解药时,她毅然请他为她刮骨疗毒。
分明是一个娇弱女子,那样的折磨,怕是男儿也会难忍,她却从始到终,哼都没哼一声。
只是,随后的高烧,在她的呓语中,他竟然听到她对他暗起的情愫和对叶弄笛的自责,他才知道,她的心里,压抑着如何强烈的情感。
不止是深藏对他的情意,还有,不愿伤及的姐妹之情。
那一刻的心动,随着她伤势的几次反复,让他不禁深陷。堂堂男儿,自然也不能任由她来面对所有的问题,所以,在她伤好之后,向她表明心意,不管她对叶弄笛的顾忌,独断她已是他宇文青榕的人!
如今……
心里的酸涩,很快由甜蜜代替。
如今,苦尽甘来,过去种种,都化成前尘往世,沉淀入记忆。怀中女子,是他宇文青榕的爱侣,他的王妃,一个与他生死与共的女子,他要倾尽一生,给她呵疼和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