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的时候,简言手里拎着自己的西装,耳边还萦绕着人走茶凉后于柏徽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斑驳的过往似乎随着他走进警局的一刻彻底结束了,简言无力改变,心隐隐疼着。
直到生命的尽头,于柏徽才发自内心地承认了他们的亲人关系。
对简言来说,最后的握手言和是残忍的。在拥有之后,失去总会让人更痛。
这是于柏徽的选择,简言除了尊重他的决定,还能怎样?
于柏徽最后的心愿,是让他好好照顾乔菀,并且永远不让她知道他会消失的消息。
简言问了原因,于柏徽说,乔菀曾问过他,是不是要用死亡让她永远记住有一个人深爱着她。
他不想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让她觉得他在耍手段。不声,不响,不悲,不喜悄然离去,对所有人说应该是最好的成全。
夜色已深,手机未接来电有二十几通,全是乔菀打过来的。可此时此刻,简言却没有接电话的勇气。他还没想到这一切要怎么和乔菀解释。
深吸了一口凉薄的空气,他无力的目光在警局五颗星星的威严标志上停留了很久。
一闭眼,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静静的滑落,刺骨的寒冷钻进他的身体,挺直的脊梁骨微微佝偻着。
他艰难地迈开脚步上车,他漫无目的在江城的大街小巷转了好几圈又去了宾馆将自己的狼狈收拾好,才辗转回到简公馆。
开门的一瞬,灯光飞入他酸涩的双眼。
管家给乔菀置了一张躺椅,她躺在大厅,身上盖着一条卷羊毛的毯子,就连睡着的时候,她的眉心都皱在一块。
简言咬了咬唇,轻轻地走到她身旁,大手抚着她皱起的眉头,用指腹摊平。
乔菀倏得睁大双眼,起身一把扯住简言的手,你回来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对不起,来晚了。
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我打电话给付景年,听说了弯弯的事。语落的一瞬,乔菀咬了咬唇,对弯弯她从来没有深深地恨过,很多次,她对弯弯的感觉更多的是同情。现在她落得个终身瘫痪的下场,乔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简言凝了她好久,扬起下巴,不让眼泪突然汹涌而出,脑子想的,全是今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当他低头,出口的话却不由得有些哽咽,都过去了,也结束了。
莫名的,当她捕捉到简言表情中的悲伤,脑中一闪而过的,竟是个不堪的揣测。
她掀开毛毯,立在简言面前,轻挑眉梢探问了句,那,弯弯知道于柏徽的下落吗?我问付景年,他吞吞吐吐的,最后还挂了电话。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没有。极快的,简言否决了乔菀的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男人的神色,又问了句,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哭过?
他笑得勉强,没有的事,只是太累了,揉了几次。话锋刚落,心虚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他的思绪。转身,他想逃离乔菀的追问,道了句,我好累,想去休息。
乔菀心里一沉,他竟然忘了喊她一起回房。这不像他。
急切地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忍不住追问,他有没有消息?
简言一听,心脏明显泛着疼,整个人呆滞了几秒,回头时已不动声色地挂上了笑容,他很好,要去个遥远的地方。
乔菀愣了愣,遥远的地方?他要回金三角吗?所以简言看上去才那么悲伤吗?她明白,简言内心深处还是很想和自己的亲兄弟一起撑起简氏的。他最终选择要走,简言难过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转身,淡笑道,也许吧。于柏徽还能回去吗?他多想告诉面前的女人,如果今天不去见那个人,再想见,就难了。可他说不出口。
考量了下,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像是一下子松开,乔菀扬起笑,点了点头,嗯,这样也好,金三角还有人在等他呢。他能想通真好!只要于柏徽不结束生命,乔菀相信时间能治疗他的伤口。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收获属于他的,完整的一份爱。
明眸中浮动着一缕落定的憧憬,简言看着乔菀的眸光出了神,突然问了句,你那么在乎他?
乔菀狠狠一怔,反问了句,你不在乎吗?
他闻言,无奈地扯动唇角,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看看hcg的检查结果。说完,简言轻拍着她的肩,扶住她的手臂和她一起上楼休息。
灯关掉的一刻,一人好梦,一人难眠乔菀醒来的时候,简言已经不在身边,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时间已是早上九点。
她下床,原以为简言一早去了公司,可等她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发现简言手里拿着茶杯,坐在落地窗前轻抿。
乔菀走过去,你今天没去公司吗?
去过,刚回来。他不能告诉她,早上出门去的不是公司,是给于柏徽送行。最终审判下来之前,于柏徽要转移到省里的看守所。
离别是残忍的,却无法逃避。
乔菀浑然不知地点头,话锋一转,一会拿好报告单之后我想去医院看看弯弯。
简言微眯双眼,诧异道,去看她?
嗯。她点头。
岂料简言竟然摇头,严肃道,还是不要去了。她现在应该不想见你。
可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想和她当面说说。事到如今,她看到太多活生生在自己身边出现过的人一个个离开,心里有着万千感慨。她没有把握能说服弯弯好好活下去,但是她想至少去试一试。
她的嗓音很坚定,简言知道乔菀多管闲事的毛病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掉的。她的善良是与生俱来的,更是简言爱上她的原因。
他最终点了头,那好吧。先吃早餐,吃完我陪你一起去。
乔菀低叹了口气,我吃不下,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只要吃一点我就想吐。我想还是等拿到报告单在回来吃吧。这样我还比较安心。
宽厚的手掌突然伸过去紧紧箍住他的双肩,简言的唇角抽搐了下,一字一句道,一定不会有事。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孩子能平安的来到世上。
与其说是直觉,倒不如说是信念。
在人海中浮沉,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承受不了离别和打击。如果这个孩子还是不能降临,老天也太残忍了。
简言箍住她双肩的力道浅浅加深,最后差点箍疼了她。
乔菀皱了下眉,说自己疼,简言才回神松开了双手,嗓音沉沉道,那我们出发。
她点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简言自昨晚回来之后,他的神情说不清哪里不对,却明显地有不对劲的地方。可要逐一细说到底哪里不对,乔菀一时半会却说不上来。
车里,她偷偷看了简言好几次,光斜下男人的侧脸竟然尽是凉薄。他是担心报告单的检查结果?还是,因为于柏徽的离开?又或者是对弯弯的于心不忍?
她看不明白。
好几次,话到嘴边,想问问他怎么了,又遇上他悄悄叹出气只得缩了回来。
辗转下来,车子已停在了医院的门口。这下,又轮到乔菀不安了。如果今天hcg的检测指数在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等于直接宣布孩子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无法享受父母的爱。
如果值数不高,甚至是正常范围上下,那么留住这个孩子的希望会变得很大。
肩头,被大手覆盖。
紧跟着,耳边传来极度坚定地嗓音,一定会没事,相信我。
她侧目,捕捉到他眸底深处的坚定目光。心口一下子好暖,她淡淡地笑了笑,重重点头。
两人下车,往取报告的地方走去。在就快到检测室的时候,乔菀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深凝了简言一眼,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手心处不自觉的冒汗。
这样,你在这等我,我去拿单子。语落,轻轻剥开了乔菀的手,大步向前踏去。
几分钟后,简言手里拿着检查结果,递给乔菀。她没接,淡淡道了句,你帮我去拿给医生看吧,我在这等你。
事实上,她只要看一眼单子上的数据,就能知道这个孩子留住的希望是几成。可到了节骨眼上,她竟然没有丝毫面对的勇气。
简言缄默,深刻知道她的担忧,什么话也没说,牵起乔菀的手让她在一旁坐下,自己去了医生办公室。
乔菀盯着他的背影手里冒汗越来越严重,只能静静地等,静静地等。
妇幼保健院向来不缺孕妇和婴儿,乔菀等待的时候,只听大厅里有护士传来捷报,生了,生了,是男孩!
一个男人迎上去,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作为旁观者,乔菀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勾起唇角。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肚子,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视线范围内,一尊高大的身躯正向她奔来。简言在笑,他在笑。
也就是说!
乔菀倏然站起,还没站稳,简言就已经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扣在胸膛。
他急不可耐地将唇贴在她耳际,激动道,值数降下来了,在正常范围上下,超出幅度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