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蓝缓冲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客厅里,徐立夏跪坐在自己小腿上,声泪俱下忏悔:“方蓝,对不起,我就是个混蛋,我不该骗你。方蓝,我……”
徐立夏生得细皮嫩肉,头发微卷,过分清秀的脸因为恳求后悔,而显得愈发可怜。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实则威力极强。
方蓝吃过亏,自然知道这一点。
在极力冷静之后,方蓝还是忍不住颤抖,无力地看向肖焰,带着颤音问:“他怎么来了?”
肖焰把方蓝拉到沙发边坐下,紧紧牵住她的手,轻声哄她:“别怕,听听他要说什么。”
徐立夏演戏一流,此刻往前跪爬了几步,马上就要冲过来。
肖焰生怕他吓到方蓝,伸出手掌,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于是徐立夏就停在茶几边上,继续哭诉:“方蓝,求求你,能不能救救徐新年?她因为被指认抄袭,精神崩溃了……”
方蓝看也不朝徐立夏看,只忍着手心的凉意对肖焰说:“让他走,不然我报警了。”
肖焰还没出声,徐立夏又开始低声下气哀求:“方蓝,我把那个钱——”说到一半,他猛地朝肖焰看了一眼,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肖焰一惊,趁方蓝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向徐立夏点了点头。
于是徐立夏好像有些欢快起来,但还是保持着内疚求饶的姿态,对方蓝说:“我当时拿走那些钱,真是给徐新年看了病,多的一点就去做了投资,方蓝,我把钱全部还给你,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消失……”
说完这些,徐立夏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页纸张。
那上面是打印出来的徐新年参加比赛用的文章《假如人生能重来》。
徐立夏扬着手,把那几张纸递过来,刚朝前迈了一点儿,方蓝忍不住喊叫:“肖焰,让他赶紧走!”
徐立夏只好把打印纸放在茶几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抬头见到肖焰几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他立即明白过来肖焰的含义,继而哭得更加厉害:“方蓝,我求求你。我是个人渣,可徐新年是无辜的,我求你帮帮她,求求你……”
说完后,徐立夏开始毫无原则地想要对方蓝磕头。
他跪立起来,双手伸直,下一秒就要以头撞地。
方蓝发现他旧十胱(jsg)的意图,情急中喊道:“你先起来!”
徐立夏心中正在盘算,如果能拿到肖焰多给的五百万,就能把自己最近的巨额赌债还上,说不定还能将之前的亏空全部赢回来。恍神间没听清方蓝的话,头已经磕到了地上。
看起来真真切切,悔意十足。
方蓝扛不住徐立夏这尊严都不要了的疯狂动作,不忍直视,只敢手指发颤地揪肖焰的衣服,说:“让他先起来,那两页纸拿过来……”
肖焰十分不忍让方蓝的情绪如此波动。
可是他知道,这个心结如果不能彻底解除,她还会持续生活在噩梦里。
于是,肖焰起身将徐立夏拉起来,让他后退几步,随后又将徐新年写的作品拿过来递给方蓝。
方蓝依然要紧挨着肖焰坐下,才能冷静地看那篇七千多字的短篇。
文章写得很悲情,用虚构抒情的叙事方式表达对现状的无力。
方蓝看了好几段,知道评委为什么要认定这篇文章抄袭《悬崖上的月光》了。
前后只花了几分钟,方蓝就看完了打印纸上所有的字。
她胸膛着情绪交织,害怕、恐惧、担忧、疼痛、怜惜交复而来,理不清楚。
方蓝还是不肯正面和徐立夏对话,她小声对肖焰讲:“让他走,我想一想。”
肖焰知道这是方蓝最大的让步,便抬起头,冲徐立夏说:“你先回去吧,回头再说。”
“那——”徐立夏最关心钱什么时候到账。
肖焰立刻打住他的话音,答:“明天或者后天吧。”
方蓝以为肖焰在接自己那句话,并没有多心。
徐立夏表情一松,爬起来小跑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方蓝顿时轻松了不少。她镇定了许多,又将徐新年那篇文章拿过来读了一遍。
读完后,她下了定论:“确实很像。”
肖焰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因为池泽说过,徐新年绝对没有抄袭。
方蓝平静了一些,但还没有从刚刚的巨大冲击里完全冷静。她说:“因为我们写到的,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温良软弱,其实人畜无害的脸下,藏了一颗坏心。”
肖焰接过那几页纸快速看一遍,明白了。
《悬崖上的月光》和《假如人生能重来》都是以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为引,开始描述自己荒唐走偏的人生。
论点像,论据像,情感方向也像。
因为都是因徐立夏而起。
方蓝终于承受不住心理上巨大的&z旧十胱(jsg)wnj;压抑感,扑在肖焰怀里痛哭。
她哭诉道:“肖焰,我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等到徐立夏道歉……他说过我是蠢货,可他自己却跪下来认错,还求我……肖焰……”
女孩的抽泣让人心疼。
肖焰温柔地吻去方蓝的眼睛,低头与她平视,说:“不要难过了。”
……
当天晚上,方蓝意外睡了一个好觉。
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但次日起床,她并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帮助徐新年。
肖焰回了北昌市。
他先是去给方蓝匿名汇了一千万,附言三个字“对不起”,佯装是徐立夏的手笔。
原本想一同将给徐立夏的五百万转出去,但他转念一想,又停住了。
紧接着,肖焰给池泽打了一个电话。
他语气轻飘飘的:“我会帮你劝方蓝来帮徐新年,条件是你得告诉我,徐立夏一般都喜欢去哪儿赌钱。”
池泽答应得很爽快,两人达成了一致。
做完这些,肖焰才又给方蓝发消息:“蓝蓝,睡得好不好?”
方蓝很快回复:“还不错。”
想想又加一句:“我还没想好。”
肖焰并不催她,而是温柔安慰:“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勉强自己,不用讲道理。我都会一直支持你。”
方蓝鼻子微酸。
她其实非常想帮徐新年去发布一份澄清声明,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却又不下了不了决心。
就这么过了两天,一直在外奔波的方维松忽然回了趟家。
实验室暂停使用,方维松偶尔也去医院内科交流学习。
方蓝见怪不怪,但这天两人在家里碰上时,方蓝注意到父亲的满面红光。
不仅如此,方维松又重新收拾了行李,准备再次出门。
方蓝问:“爸,你的研究出成绩了?”
方维松摇头:“没有。”但还是眼含笑意。
方蓝被感染,十分好奇地追问:“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原本方维松感觉长辈的事不宜给孩子说得太细,但又希望方蓝能舒心一些,就讲了实话:“蓝蓝,是这样的,我明天呢,要和你妈妈一起去一趟J城。那边疫情稳定了,但经济情况还没缓过来。你妈妈是企业家嘛,有这个心意,去参加百企援J城的活动。我和她一起过去,陪陪他。”
老父亲脸上荡漾着愉悦的笑容,就像焕发了第二春。
方蓝顿时明白了,也跟着高兴起来,问:“你和妈妈……?”
方维松自始至终都希望女儿不要自我束缚,便继续解释:“是的,我和若云准备复婚了。蓝蓝,我们一直在告诉你,我们分开不&zwnj旧十胱(jsg);是因为你高中时候那点事儿,是因为坦然和信任危机。经过这次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你妈妈也改变了许多,当然我也有问题,一心搞研究,没有花什么时间陪她。这回正我有时间,就陪她去去J城。”
听完这些,方蓝只觉得自己的心逐渐被暖意和委屈包围,恨不得要哭一场。
徐立夏的下跪痛哭,父母的重拾婚姻,合起来竟是世间最强有力的钥匙,一下子就打开了方蓝心中的那把锁。
仿佛此刻才终于释怀,终于把强加在自己身上六年的罪恶感摘除。
家庭的破碎不是因她而起,但她终于等到了破镜重圆的这一天。
方维松急着出门,见方蓝眼眶湿润,关切地问:“蓝蓝?”
方蓝飞快咧嘴笑起来,声音洪亮:“爸,祝你和妈玩得开心。”
说完就迅速上楼了。
半小时以后。
方蓝把蒙住自己的被子打开,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捞过手机给肖焰发信息:“我想好了,明天会给全国大学生社联官方写一封信。”
肖焰知道方蓝这是终于打开了桎梏自己的结,也跟着开心起来。
又过几天,池泽情绪激动地给肖焰打电话:“焰儿,兄弟谢谢你!那个什么评选官方给新年写了道歉信,新年大哭了一场,这事儿终于可以过去了!”
肖焰却十分冷静,说:“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吧。”
是指徐立夏常去赌钱的地方。
池泽当然没忘。
他说:“包在我身上,我今天必须给你打听明白,放心吧兄弟。”
池泽的消息来得非常快,两个小时以后,肖焰就收到了C城两个会所的名字。
他不慌不忙去车库开车,打开导航看一眼,从北昌到C城需要三个小时。
随后给徐立夏发了一条信息:“三个半小时以后,我会把五百万打到你账上。”
发完后,开着车疾驰而去。
虽然方蓝已经与过去和解。
可是在他这里,徐立夏这件事根本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