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于暄突然收到时为洋的消息:“过几天要练车,今天晚上吃饭吧!”不管闹成什么样,时为洋说到做到的品格,于暄还是相信的。虽然,于暄看得出,时为洋这是明显在完成任务——他不是真心要吃饭,他只是把他的承诺履行完毕而已,但于暄还是抱着乐观的心态去,她希望他们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晚上六点,她在万达广场一家餐厅门前见到了他。要是搁以前,他们怎么会直接在万达广场见面呢?她肯定会去学校接他,他也会让她去接。
他和她走进餐厅坐下。她拿着菜单,却并没有看,点菜不是她关注的事,她只是在等时为洋和她正常说话,可时为洋始终一言不发,不和她做任何交流,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开始交流。
她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时为洋,时为洋看着手机严肃地说:“我在点。”点什么菜于暄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也不是为了吃而来,但时为洋什么都不问她、自顾自点菜的做法让她感觉到了蔑视。她知道,原来他不是来吃饭的,更不是来交流的,他是来生气的,他是来告诉她他对她有多决绝、多冷漠的。
于暄觉得这样吃饭毫无意义。她说:“时为洋,我是想来和你好好聊聊的。你什么态度呢?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说完她就离开座位走出了餐厅。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气到心跳加速。原来,不只兴奋会心跳加速,气愤也会。但她忍住怒气,站在扶梯口观望,她想看看时为洋会不会下来找她。
可等了一会儿,没见他的任何踪影。于暄一瞬间又突然后悔了——浪费这次见面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他再见面,继续等待和僵持,只能更折磨她自己。他倒是不在乎的、无所谓的。于是,她又跑上扶梯去餐厅找他。结果,餐厅里没有他的影子。服务员说,他把菜退了,走了。
于暄跑出餐厅去找他。她绕着商场跑,却一点也没发现他的踪影。她打电话给他,他接了。第一句话是:“你有病啊!”于暄知道他生气了,但他刚进餐厅的态度也让她生气。她回了一句:“有病的是你,有你那样吃饭的吗?!”“算了算了,回来吃饭!你在哪里?”于暄问。时为洋说,他不想吃了,要坐车回去。于暄说,出都出来了,回来吃吧,别赌气了。时为洋说:“你要来就来,我在公交车站。”于暄一步不停跑到公交站,看见他站在那里等车。她奔上前去:“好好吃饭、好好聊聊不行吗?”时为洋说:“我待会儿什么都不说,就听你说,你要说什么就说。”于暄说:“我没打算跟你说什么,我本来只打算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正常吃顿饭,像朋友一样聊聊天,问问你练车的情况等等,其实我不想谈感情话题,但既然你要我说,我也可以说!”
于暄跟他再次走进万达广场。路过CoCo奶茶店,他自己走进去,于暄问:“你干嘛?”他说:“我渴!”他问于暄要喝什么,于暄说,点和你一样的吧。后来,于暄发现那杯出乎意料好喝的茶和时为洋的那一杯可能不一样,她当时留心听了时为洋给他自己点的那一杯的名字,结果她后来再去点,却不是那个味儿。他在生气时,连点个奶茶都不想符合她的心意。于暄至今不知道那天时为洋给她点的是什么。她曾去试过其他种类,但没有试出来。再或者,时为洋点的是同样的两杯,只是于暄记错了名字或记错了味道,或因为不是时为洋点的,自己再也喝不出那个味儿。
走进商场,时为洋随便找了一家米线店坐下。他看了菜单几分钟,说:“我点完了,你自己点吧。”于暄说:“和你一样。”等上菜的过程中,他拿着手机,一言不发,就光玩手机。于暄笑着跟他说:“别生气了,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吃顿饭。”然后,于暄随便说了些话题,他都不理会,只是看手机。于暄说:“能不能好好吃饭嘛?”他说:“你要跟我相处,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于暄说:“我没有一定要和你交往呀,提出试试看的要求不是被你拒绝了吗?我没要求了呀!”于暄知道,他还在说气话。他又不知道,相处的提议并不是逼迫他,只是修复关系的方法。因为她觉得他们发生了这么多事,彼此相互解释已经解释不通了,他们都对对方形成了基于以前经验的认识。如果要让关系变得轻松,只有重新开始,可他却把她的提议当作一个牢笼一样想要冲破。
时为洋说:“就是同事,不做朋友,以后再也不会出来跟你吃饭。”一句话否定了三年来的所有,他必须要让他们的关系退步到比刚开始更差。拥有后再失去,还不如从未拥有。他们曾经是朋友,现在只能做同事,而她也明白,他所谓的同事顶多就是见面点点头打个招呼的那种,这是对他们以前关系的侮辱。于暄想到他们只能做点头之交的画面就心痛到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他们曾经就是普通同事,从未靠近过,也没有那些相似,更没有成为朋友的基础,她同意做同事,而且那也是她无需争取的关系。只是,他们曾经那么好,他们明明可以比同事更好,他却要选择最差的结果,而且理由是那些强加到她头上的、对她的性格的奇奇怪怪的评价——她觉得时为洋把她看歪了,她很憋屈,他看待她的角度她无法接受。
后来,她突然想通,她反对他对她的评价角度其实没有意义。因为,不管真正的她是怎样的人,在他那里,他所认识到的她,就是真正的她,他把她看成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即使和真正的她相去千里。
于暄说:“我们出来吃饭难道就是想吃成这样的结果?”时为洋说:“我不想来吃饭,我就是为了履行承诺,完成任务。”于暄说:“你这样履行承诺有没有一点诚意呀?既然来了,就真诚地聊一聊。”时为洋说:“我就是敷衍你,我以后不会理你,除非你厚着脸皮来跟我讲话。”于暄说:“我可以厚着脸皮去跟你讲话,只要能恢复正常。”于暄的想法很明确,她只想像以前一样,和他正常相处。时为洋说:“你厚着脸皮来跟我讲话,我可以不理你呀!”于暄说:“不管我怎么说,你都给我反驳回来,你让我怎么说话?你一直陷在你自己的思维里,可不可以静下来,倾听一下我的心声?”于暄想起他说今天他不说话,就听她说,于是又说:“你不是说,今天你不说话,就听我说吗?”时为洋说:“我想说话就说话,我不想说话就不说话!”于暄继续忍耐,继续和他随便说点什么,但时为洋又不让她说话了,他说:“就不要说话嘛,就吃饭,就吃饭!”于暄说:“这样吃饭有什么意思?不要气我嘛!”时为洋还是玩手机或低头吃饭,不理于暄。于暄说:“你这样是不尊重我。”时为洋说:“我就是不尊重你。”
于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把桌上的一杯饮料泼在了他吃饭的碗里,把纸杯摔在桌上,不等他反应就离开了米线店。于暄记得,直到那时,一直低头的时为洋才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惊愕。于暄其实想泼在他脸上,但她还是手下留了情。
离开米线店,于暄非常开心。她没有骗自己,那是一种绝对轻松的快乐。她不恨他,她只是为自己对他彻底绝望而开心。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终于可以不再在乎他。后来,于暄对江展说,一晚上之内走进万达广场两次尝试吃饭,每次都用蔑视她的态度不断挑战她忍耐力的底线,这让她很绝望。在那一瞬间,她就不难过了。
可是,虽然于暄当时没骗自己,但她的绝望骗了她。她的绝望每次都实力不足,输给她的爱,这一次又输了。她只因绝望而轻松快乐了几分钟,她又马上返回米线店去找他,也许她想道歉,也许她想看看他的反应。可当她走进米线店,他也已走远。
她开始心疼他。她知道,对敏感脆弱、好面子的他来说,被当众泼水到碗里会给他带去怎样的伤害。他对她够狠,但她还是不想对他狠。她希望,她这一泼伤害不到他——只要他不在乎,她就伤害不到他。她第一次希望他因不在乎她而免受其害。
以此为分水岭,于暄与时为洋再也没有恢复关系,哪怕是同事关系。于暄把时为洋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