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地下室。
苍白的灯光经过磨砂玻璃的过滤,把灰黑色的墙壁照得有些发蓝,坚固冰凉的铁笼上,人的影像被铁杆歪曲得七零八落。
牢笼的地面上铺着一块雪白的羊绒地毯,冷弥跪坐在地毯中央,腰腹放松微蜷着,眼睛盯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吱呀——
门突然被拉开,门与铁笼连接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牢笼里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门外的两人。
银曲离让开到一边,瞳孔银色的杏眼半眯着。牙齿咬的很紧的缘故,嘴唇被抿出一道弯曲发长的弧线,即使眼睫遮挡住了大片目光,却依然能从她紧皱的眉头中读出些许隐秘而不发的心思。
——她很不甘。
为什么不甘?冷息想不通。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发旋,愣怔了一秒才倏然回神,转身抬腿踏入了牢笼。
冷弥听见脚步声却没站起来,仍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冷息,目光空洞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这和他来时所想象的“接人”大相径庭。
身后哒哒几声由远及近,银曲离走到他身后,温声道:“我保证过,所以什么也没做。”
冷息转过头,发现她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归了一贯的从容镇定:“你知道吗?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没等他回答,银曲离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绕开他,走到冷弥身边,突然俯下身问:
“你是谁?”
冷弥听见话音,转过头看她,声音起伏稳定:“我是冷弥的分身,她去二盟办事了。”
冷弥说完,银曲离突然笑了起来,眼里刻满了荒谬和轻蔑,仿佛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最深处剖开抛洒到阳光下一样,突然加大了音量,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牢笼:“问什么你现在没有感情,你的魂核在哪?”
冷弥依然没有其他表情,像是木偶一般机械性地开口:“我的魂核和感情模块都在二盟,我只是个分身。”
银曲离并不着急,调子上扬着哦了一声,循循善诱道:“所以分身小姐,你现在有魂核吗?”
“没有。”冷弥说。
听完她的答复,银曲离露出满意的神色,收了笑,转身面向冷息。
“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
不知名的预感伴随着不安郁结在心里,冷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听着她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答案的,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
“把她关在牢房里那五年。”冷息声音发紧,压着喉咙问:“到底做了什么?”
银曲离肩膀突然抖了一下,俯身下去,手搭在脸上干笑了几声:“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啊。”
“什么意思?”冷息问。
银曲离突然抬手朝冷弥指了过去,一字一顿地说:“你,问她啊。”
“问她?”冷息感觉很荒谬。
“对。”银曲离往一旁挪了几步,手依旧指着冷弥:“冷息,你问过的。为什么这么多人来魔族求我放了银弥留,我都不答应,唯独答应了你。”
银曲离收了手,眼睛死死盯着冷息,声音带着浓浓恨意:“现在,再问一遍,问她的魂核。”
公共休息室里,精英队的几人坐在椅子上包扎伤口,冷弥剪断一条绷带,状似漫不经心道:“你们认识一个叫林苡的人吗?”
“林苡?”乔蓄愣了愣,药不小心撒了一点到伤口上,顿时嘶哈嘶哈着说:“不……嘶……不认识……嘶哈……”
“抱歉。”冷弥朝她一抱拳,突然听见身边有人说:“我认识。”
寻声望去,是精英队的李瑥。
李瑥包好了伤口,坐在沙发上擦刀:“二班的班花嘛,你们女生不认识很正常。”
冷弥看着他点点头,开口:“食色性……”
没等她说完,在场的好几个女孩都鹅鹅鹅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人唤了一声:“林苡?”
冷弥抬头,看见门口进来一个长头发女孩,身上披了一件制服外套,内衬是花纹繁琐华丽的高定上衣,眼睛生得很漂亮。
女生和门口的人聊了一会,眼睛瞟到了冷弥这边,点了点头后绕开人群朝她走了过去。
冷弥缠好绷带起身,正好看见林苡在自己面前一米处停下脚步,问:“尹小姐?听说你找我。”
冷弥打量她一会,点头:“是。”
林苡看了看她:“有什么事吗?”
“不是说休业期不招新成员吗?”
训练营的专业课教室里,一个小女孩从椅子上探头望出去:“消息可靠不可靠?”
走廊上站着几个孩子,闻言也纷纷望了过去,张显离窗户最近,对她点头:“是真的,盟主亲自送来的人,现在在传达室。”
高玫把头从窗口收了回去,又转头看向自己左边:“他们说,是真的。”
另一个小女孩坐在座位上点了点头,声音细软:“应该是别盟的成员,混不下去转了盟。”
高玫眼睛溜溜转了转,朝她挑眉:“我赌新同学的老东家是二盟。”
小女孩点头:“我也赌二盟。”
“这就没意思了——”高玫拖着调子说。
两个小姑娘赌对了。
尹时夜推开班级门的时候,阶梯教室一百号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目光不仅是好奇,更多的是探查和不善。
这种时候转盟,要么是日子混不下去来一盟凑合继续混的,要么就是关系户走后门强行安插进来的。
从某种层面上看,同学们的想法完全正确。
“我的名字…是尹时。”尹时夜在屏幕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擦去第三个字已经写好的一点,放好笔转过身:“请……”
请什么来着?
尹时夜表情不变,脑子里疯狂回想着冷息的叮嘱,磕磕绊绊把下一句话说完了:“请多多关照。”
他说完,台下鸦雀无声。
阶梯教室的座位最后排有一张空着的长桌,尹时夜从门口搬了凳子,一个人一步一步抬着椅子走上台阶,在最后排放好椅子,正要坐,却发现这张桌子已经被填满了:“??”
“不好意思。”后排的一个男生离开座位走了过来,语气生硬:“我的书。”
他的前桌,又一个男生站了起来往这边走,语气比之前的更加生硬,带着脾气:“还有,我的。”
尹时夜看着两个男生走过来把抽屉清空,后来那个搬书的男生也不知是找茬还是别的什么,鞋跟往后踢了一下他的桌子,愤愤地走了。
满教室的气氛经过后排小插曲一搅和,发酵地有些微妙起来,孩子们纷纷看向后排,高玫和旁边的女生相视笑了一下:“你看,说了吧。”
“——咳。”
教师一声咳嗽制止了这阵暗流涌动,尹时夜刚松一口气,又看见男教师顶着满头卷毛扶了下眼镜,摩挲了会络腮胡:“尹时,你今天先找同学共看一本书,明天再来办公室领新书。”
他说完,又瞥见尹时夜没动,扬着声音重复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尹时夜慢吞吞站了起来,往教室扫视一圈——前排的炸药桶直接把自己的和另一个人的书包放在了长椅中间占了位置,右边几个男生头低着看书封,看那几个标题得比他看计算书还要竭尽全力专心致志,完全不像是愿意让他蹭书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女生对美丑的判定还停留在仙女下凡和白马王子的层面,所以即使尹时夜长相精致也没能给他加上印象分,而且小孩子喜欢男女分开行动,想和女生合坐更是不可能了。
男女都不行,那怎么办?
长期被父母庇护没有同龄朋友的尹少爷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