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理会卫冕的大叫,渔翁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将扁担抓住。
担心渔翁费力,卫冕抢先一步接过扁担后迅速向上提起,再将芦苇捆迅速移到岸上。
夕阳的光辉照在岸边,芦苇捆里跳跃着一片银白色的微小生灵。
众人亲眼见到,都已明白了:渔翁只是用简单的方法,就从太湖水里捕获到世间美味——白虾。
纷纷上前帮着将白虾捡拾起来,装进另一个小鱼篓里,众人又笑着模仿着渔翁的操作,再把芦苇捆沉入水中。
数次之后,小鱼篓里已有数斤白虾,渔翁笑着说:“好了,美味不可贪,留给天和地。”
众人说笑着,也不再上车,就与渔翁伴行回住处。
走到村口,渔翁率进到一处院落里,招呼众人进来。
一位老妇带着疑惑的神情从屋中走出来,听了渔翁的介绍后,也是喜笑颜开。
专诸巡看一下院落,很是满意:“好!我们就一边接待行旅,一边扩大屋舍!”
渔翁将众人安排进屋子,再去和老妇一起忙碌饭食。
专诸等人将住处打扫干净,再将马车上的黄金搬入屋内后,就让赶车车夫转回。
卫冕笑着说:“这些黄金,足以让我们安享今生了!”
伍子胥摇摇头,微笑着说:“大丈夫志向岂可止于此。”
孙武也不搭言,自去把包袱里的竹简一一清点好,准备继续著作。
专诸看着伍子胥和孙武,暗道:当然不可让伍兄和孙先生,在此地空耗余生。
几人还在忙碌,渔翁已经在院中大喊:“用饭!”
饭食的香气隔空传来,众人赶紧走去渔翁的住处。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内已点起油灯。金黄色的油灯光亮,照在案上的陶盆、木碗。
除了几样寻常炖菜、汤羹之外,另有几个陶盆装着几条白鱼。鱼身上面洒着椒豉,喷香的气味四处飘散。
几人开心地坐在食案边,专诸再手指一个覆着苇草盖的陶罐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
渔翁神秘地笑笑,再稍微揭开盖子。
一股酒香涌出,卫冕大笑着喊道:“酒浸白虾!”
渔翁点点头,率先用筷子夹起一只活虾送入口中。
他嘴巴抿了几下后,虾肉留在了嘴里,一只晶莹透亮的白虾壳,被他用手取了出来。
众人看着这只须爪完整的虾壳,不禁鼓掌大笑着称赞:“绝技处处都有!”
说笑间,既是饥饿又有心情放松的缘故,众人风卷残云一般用罢饭食。渔翁和老妇见他们喜爱此地饭菜,都极为开心。
饭罢回到住处,专诸再与众人商量后,就开始准备修葺院落。
卫冕笑着问:“接待行旅,要用个名字吗?”
专诸不假思索地大声说:“太湖人家!”众人听了鼓掌叫好。
第二天,渔翁再找来许多邻里相助。
和着碎草的泥浆接连被版筑成土坯,堆在一旁晾晒;接待行旅用饭的屋子,也被扩大。
十几天后,在众人加快忙碌中,一面伍子胥书写的“太湖人家”的旗幡,飘荡在十几间草屋的这处院落上方。
行旅们远远看到,纷纷过来食宿。渔翁和老妇笑个不停,连声夸赞专诸等人好本领。
孙武每日里照旧赶写、编修著作;伍子胥时常凭高临望四周,偶尔也舞几下剑;卫冕除了在店铺帮忙,就是拉着专诸一起去到郊野处,射猎野兔、山鸡。
日子很快过去,天气越来越冷。
大雪纷飞落下时,几人围坐在火炉边,边喝酒边说笑。
伍子胥喝了几杯酒,不由得看着炉火发呆。或者因为饮酒,或者因为炭火照射,他的脸上尽是红彤彤的颜色。
专诸小声询问他是否有心事;他笑了笑,再看着炉火自顾说着:“元旦还有数日就要到了,一年光景又是蹉跎而过。”
专诸大笑起来:“伍兄怎可如此面对不易得来的今生,还有众位兄弟的情谊?”
伍子胥听了连忙谢罪;孙武倒显得很是得意:“我的著作已成!”
众人赶紧祝贺,再请问书名。
孙武想了一下就挺直身子大声说:“《兵法十三篇》!”
伍子胥催问详情,孙武一一道来:“始计篇、作战篇、谋攻篇、军形篇、兵势篇、虚实篇、军争篇、九变篇、行军篇、地形篇、九地篇、火攻篇、用间篇!”
专诸看着这二人一问一答地热烈叙说,心中感慨万千:这二人都将创造伟业,我更要促成他们的大事!
卫冕听得无趣,打了个哈欠。正好被专诸看到,他连忙掩口,嘿嘿地冲专诸傻笑。
专诸举杯与他共饮,心道:卫冕是真的世间豪杰!更愿与我相好共处,说来也是我的幸运。但是,我倾慕伍子胥不说,更要帮助他的。卫冕兄弟,我愿与你共生死,但是更要相助伍子胥和孙武二人,你能理解吗?
喝了几杯酒,专诸信步走到院里,看向风雪中的墙角梅花。
暗香浮动,纤枝摇动。一簇簇微小的梅花花朵,并不畏惧风雪,或者正期待风雪的催发,已经绽放在枝头。
卫冕走近专诸,轻声说:“梅花绽放有时,我等立于天地间,亦当如此。”
专诸静看梅花许久,再转头不悦地对卫冕说:“我只想在此处开店快活度日,卫兄弟不甘寂寞,自可外出寻找机会。”
卫冕听了连忙施礼谢罪:“卫某只是一时感慨,怎敢妄语,又怎能离开专兄?!”
专诸并不回应,只是气呼呼地转回屋子,闷坐在炉火边。
伍子胥和孙武停止交谈,转而看向专诸。卫冕低头走进来坐下,也不再说话。
许久,专诸轻声说:“元旦将至,我想去到姑苏城内采买些上等好酒来。过些时日,行旅会更多来往,也好多挣些钱财。”
为了宽解不知为何沉闷的专诸,伍子胥和孙武都连声赞同。
伍子胥解下腰间长剑,递给专诸:“不可推辞!出外可做防身,一定带上。”
专诸笑着推却:“真有大事,千万人,吾亦往矣!这又不过是去采买些美酒的小事!”
伍子胥听了眼圈发红:“为何而往?”
专诸心生感慨,沉默许久后喃喃地说:“若是为你而往,虽千万人亦无惧。”
伍子胥听了潸然泪下,只是要他带上长剑。
专诸推辞不过,只好笑着接过来。
孙武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专诸,连称“雄壮侠士”。
第二天一大早,专诸坚决不允卫冕跟行,只让他留在店内看守。
再与伍子胥和孙武道别后,专诸自己架好车辕,驱赶着牛车南去姑苏城。
一路上的风雪已经停歇,但是路上却很是泥泞。
牛车摇摇晃晃地走在道路上,几声啼鸣传来,专诸抬头望向天空。
一排大雁列成人字形,已经开始北飞。
大雁南来北往都是按时。
人之来到世间,存在或长或短亦有天时,也有各自使命。
专诸想到这里,大笑着凭空挥鞭。犍牛听到鞭响,也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姑苏城,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