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逃避
被赵伯州一打岔,陆枫暂时忘了那封信的事儿。()明天一早谈笑就要离开,晚上夫妻对酌,气氛有点儿悲伤。
陆枫心事重重:这一去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山重水复,谈笑若是应了信里所说,自己到底敢不敢说到做到还是真的揣枪毙了那个姓宋的到那时怕是真的没有路了
左一杯右一杯,眼看向着酩酊发展。好在谈笑早有预见,买了吃的放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如果真醉了,只管往地上一推,估计陆枫自己能爬到床底下。谈笑心情大好,抿着嘴乐,看陆枫喝个不停,按住酒杯说:“又不是不来了,喝这么多干吗还是你今晚又想睡床底下”
陆枫趁醉握住谈笑的手,细细地抚摸着,“笑笑,唉,我早就想摸摸你的手了。你说,咱们结婚这么久,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过你的手吗哦,不,牵过。但是我这样摸过吗”
谈笑干脆坐近些,让他摸个够,“你现在摸了,够了吗”
“够哪儿够哇”陆枫想起心事,稀里糊涂地就觉得这手被宋白牵过、摸过的,心头小火一蹿一蹿的,“哼老子不光要摸,老子还吃呢”一低头,呜哇一大口,已含在嘴里。
谈笑惊呼一声,推开他,手背上已是两排牙印“你还真咬啊”
陆枫力气大,使着蛮力把谈笑搂在怀里,“就是咬了,怎么样”伸手勾起谈笑的下巴,强迫她仰头看着自己,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不仅咬你,我还”
谈笑哪吃过这亏秀眉一拧,手下使劲儿,正好掐住陆枫大腿上的肉,“你还怎么样”
谈笑是半点儿也没留情,亏得陆枫皮糙肉厚,饶是如此,也龇牙咧嘴地松开了手。“你你怎么真掐啊”
谈笑哭笑不得,“你都敢咬了,我还不敢掐你嘛你今天发什么疯”
陆枫酒醒了一半,看看谈笑,又摸摸自己的大腿,委屈地一撇嘴,赌气地扭头看向一边,不理人了谈笑恼也不是。笑也不是。醉酒有睡觉的,有砸东西骂人的,大概咬人也算疯了,可是有醉酒撒娇的吗
“行了,别生气了。”谈笑抓起陆枫地手。放在自己腿上,“我让你掐回来,公平的,好吗”
陆枫抬眼看看她。“真的”手指捏在一起。
谈笑硬撑着,点点头,眼瞅着陆枫手上青筋微突,赶紧说:“你比我劲儿大,不能掐得我比你疼”
陆枫这才笑了出来,“我怎么知道用多大力你才能和我一般疼”
谈笑还很认真,“这是公平啊”伸手就要挪开陆枫的手,“你要做不到。就不要掐了,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啊”脸上全是认真严肃的表情,移开陆枫的手时还小心翼翼的,好像真是行使了什么不得了的权利。
陆枫才不理她,手腕一翻,把她拉进怀里,身子轻轻摇晃着,“无赖你这职业习惯真不好。”
谈笑在陆枫怀里有点儿无聊。看他今天地架势。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反正她也不想离开。索性在他怀里躺着玩手指头,“不许侮辱我们神圣的法律事业啊不是精英做不来的”
陆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有多说。
过了一会儿,陆枫闷闷地说:“那个宋白,有女朋友吗”
谈笑心里门儿清,嘴巴上却很不经意,“没有吧。反正没见过,不过倒是经常听说他相亲。”
“哦。”陆枫简单地应和着,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谈笑赶紧补充:“我觉得我们所某些女律师对他挺有兴趣的。”
“谁啊”
“褚丽丽。嗯,以她为代表的。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不可以。”
“那你呢”
“我我都结婚了”谈笑的回答显得大大咧咧的,“瞎折腾什么啊而且,”她顿了顿,“我可能在这个所里干不长了。”
嗯这可是好事儿陆枫身子一震,低头看着谈笑,问:“怎么回事儿姓宋地欺负你了”拜谈笑所赐,陆枫脑子里立刻冒出三个字性骚扰,手臂下意识地就用上了力气。
谈笑赶紧推开,“松点儿,松点儿没有啦,他对我挺照顾的。开玩笑,老同学都不照顾的话,他还做不做人,还在不在这个圈里混啊我的意思是”
如此这般,谈笑就把五一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也让陆枫知道同事在一起吃饭通常和性别无关。
吃饭,说白了,就是一种手段。光吃饭不说话,肯定比光说话不吃饭管用。
陆枫听完了眨巴眨巴眼,琢磨了一会儿,说:“我看你就考公务员吧,不干这行了。看你累得,还学德语,用得着吗”后边说得有点儿牵强,主要是不想让谈笑做律师,不想让她在宋白地所里做律师。考虑到宋白似乎和法院还有关系,那干脆连法院都不要进了。陆枫甚至已经想好,实在不行,他就走走老爷子的门路,把谈笑弄到和部队近一点儿的部门,最好能天天在自己眼皮底下,省得提心吊胆的。
谈笑想得没他多,还绕在自己那点儿心事上,“到哪儿不一样啊别说地方了,前几天咱们说地部队里的事儿,不都一样嘛我看,我这辈子是甭想有什么大出息了。”
陆枫恍然大悟,“你那天试探我呢,是吧”
谈笑嘿嘿一笑,“我哪像你那么能干,又有个好领导啊唉,我都觉得我将来的路越走越窄,可能就当一辈子技术工人了。寻章摘句老雕虫”说着。她委屈地撅嘴,懊恼地重复了一遍“老雕虫”三个字。
陆枫摇摇她,“说什么呢哦,不送礼就不活啦老雕虫怎么啦光明正大,凭劳动挣钱,有什么不好的我还觉得你挺光荣的比那些挣黑心钱、昧心钱的人强多啦我告诉你啊,咱虽然是律师,可不能没有原则。上次。我们一起看电视”陆枫讲了一个电视上的案子,其实就是黑心美容店把人的面部给整坏了,却死活不认账。庭审时,美容院地代理律师滔滔不绝地证明责任不在己方。陆枫对谈笑说:“这种律师不能当给钱也不做。我都跟老赵说了,咱们做的不是这个。”
谈笑撇撇嘴,“法律不是这样的。就算是被告也有责任是否适当的问题,他有权请律师为其争取合法的权益”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陆枫打住,“反正我觉得挣钱当官都在其次。关键要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
谈笑仰头看看陆枫,觉得他的脑袋都快够着天花板了,点点头,“嗯,是这样的。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了,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至于能得到什么就由不得我们了。”
陆枫把谈笑圈在怀里,握着她地手。下巴抵着谈笑地头顶,心有戚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应该是他们努力和期望的最好注脚吧。世事几许无奈,能把握地也就是自己了。那么努力地做事,最后的结果其实就是“无愧无悔”四个字罢了
夫妻两人想着同样的问题,陷入沉思。将来的路还长,但是至少他们彼此是相互支持、理解的。
想到这儿,谈笑仰头看陆枫。陆枫低头看她,相视而笑,悠悠地晃动起来。
屋里飘着酒香,菜香,还有淡淡地心香
早上,谈笑终于要走了。陆枫送她到车上,终于忍不住说:“笑笑,那个”
谈笑诧异地看着他。陆枫写信时的勇气全没了。唉了一声。松开手一挥,“走吧。没事儿”心里暗想:要是谈笑真的同意了,大不了他再负荆请罪。如果真的那边有什么“质的变化”,大不了自己陪他们一起死
他抬头大大地出了一口气,看着黄色小“雨燕”远去地背影,竟有一分悲壮的情怀油然而生。
女人,或者谈笑,我陆枫真的要毁在你手里了。
一转身,想起这些天的相处,陆枫那点儿悲壮迅速变成悲哀。命啊谁让自己遇见她呢谁让自己沉不住气,写了那要命地东西呢
在谈笑眼里,陆枫这两天的表现真的不错。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她了,甚至连要孩子的事情也没有念叨。不过,谈笑心里也有事儿。苏阿月拍的那些照片,陆枫是看见了。虽然对于自己的解释,他没有说什么,了不起就是加了句“以后小心些,影响不好”之类的,但是她不敢确定陆枫心里是不是真的如此云淡风轻。他们虽然是夫妻,但是严格地说,相互之间地了解还不如朋友们来得详细。
谈笑一边开车一边琢磨:两个不了解的人,凭什么在一起而且看了那些照片还能若无其事,甚至更加亲密地在一起难道说真的是越了解越有距离吗还是说,陆枫根本不在乎她,那些暧昧的照片不过是外面世界的八卦,白添了笑话
这样想着猜着,谈笑终于在回城之后如愿以偿地取回信件。
信的内容倒没出乎她的意料,陆枫果然受不了绿帽子的侮辱要求离婚。不过谈笑仔细看着信,心里酸酸甜甜地。有这样要求离婚地吗一边亲昵地说我爱你,一边又委屈地要求离婚。分明就是让别人哭着喊着对他说:老大,我错了,我不是人。你伟大,你圣人,你原谅我吧然后就让他随便虐待,随便发泄怒气,直到消火
想象着自己抱着陆枫的大腿,撒泼似地为这没谱的事儿苦求原谅,谈笑觉得有点儿伤自尊。车子停在路边,过了上班的高峰,大厦下面的人流稀疏多了。
谈笑又看看信纸。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屁大的一点事儿就被他弄得跟真地似的,这回我给你寄顶真的绿帽子回去
谈笑走进办公室。小前台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有点儿吃惊地问:“谈律,您这是您买的帽子”
“啊对啊”谈笑晃晃手里的帽子,好心情地说,“还行吧我可挑了好久”
小前台挺会说话,“不错不错,样式简单大方。就是颜色有点那个,挺有个性的。不是您戴吧”
谈笑笑了笑,没有说话,走进自己的办公间。
小前台吐吐舌头,谈律真的做业务做疯了吗哪有人戴那么绿地帽子不过,这么有个性的帽子,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
一时间,小前台开始琢磨那个性小店是在哪里。煞有介事地记在小本上,准备中午的时候找谈笑问问。
晚上回到家里,睡觉的时候,谈笑又拿出帽子来端详。这是在一家礼品店里找到的。她看见的时候,这顶帽子是戴在一个硕大的布绒猴地脑袋上。现在那猴子就趴在卧室的小柜子上。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谈笑蹦下床,拧着猴子转向墙壁,这才安心地回到床上。
绿色的线帽,还有几条稀疏的黄色圆圈。戴在猴子的脑袋上,线帽被撑开来,那几条黄线圈都稀稀落落地,看不太清了。谈笑远远地比了比猴子的脑袋,陆枫也是个大脑袋,估计和猴子差不多,戴上的效果嘛
谈笑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正笑着,电话响起来。打开一看,是陆枫的。哼他还有胆儿打电话
“你还来电话干吗”谈笑开口语气很冲,“不是要和我离婚吗”
陆枫听谈笑这么一说,悬着地心扑通一下算是落了地。能这样说,就说明没事儿有事儿不是这口气。陆枫模拟了那么多天,又试探了一个假期,谈笑的各种反应基本都没逃脱他的沙盘。目前她这种嗔怪的口气,应该预示着前景比较乐观。
嘿嘿一笑。陆枫本能地用最憨厚的口气说:“你看到了”
“看到了。写得不错呢,就是有几个错别字。还有就是文法有些不通,前后逻辑混乱,意思重复,中心不明确不过意思倒是表露出来了。好歹算你个意思表示真实”谈笑阴阳怪气地说。少了平时的客观冷静,多了几分泼皮无赖,陆枫倒还受用。
陆枫摸摸鼻子,好像谈笑就站在他面前,“你看你说得,跟我小学语文老师似的。”
谈笑冷笑两声,转了转手里的帽子,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意思表示真实,同时又有受本意思表示拘束地意思,那就是一个offer,要约了。看来你已经对离婚这件事没任何异议,就等我同意了那我是现在口头回复你,还是书面留证”
“啊”陆枫愣住了,不会吧,一着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聪明劲儿,急着说,“不行。你不是说合同法不管人身那个什么的事儿吗什么约不约的,咱俩的事儿跟法律没关系”想想似乎自己有些急切,他又说,“我觉得你应该理智地考虑一下,不要工作和家庭不分,也不要使性子,这样不好。”
陆枫想继续说下去,被谈笑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什么时候使过性子”这事儿应该是陆枫他在使性子,“听风就是雨的那个人是我吗不调查就下结论的那个人是我吗我是开始得有点儿草率,但是轻率地要求终止婚姻的那个人是我吗”说到后面,谈笑有些激动,话语间有张牙舞爪地气势。
陆枫一下子蔫了,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打错了。如果有个墙角,如果有根小木棍,如果允许沉默可不可以让我蹲下画两个圈
谈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原来自己不是不在乎那封信地。虽然知道陆枫的态度,但是在看到信地内容时,依然在心口划了一刀。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枫能如此轻易地伤害她又或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轻易地向陆枫敞开了心扉
谈笑想着。眼泪潸然。陆枫等着,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暴风雨,反而是一片沉默,然后是一声声压抑的哽咽。
“笑笑,你别哭,别哭啊”陆枫有点儿着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在老婆面前,黄金全部上缴陆枫真想就这么跪下。求她别哭了,最好放弃追究这件事儿,烧了这封信,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他们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电话线,穿山越岭,遥遥相对。
谈笑也不是擅长用眼泪地人,惊觉自己失态。下意识地控制了情绪,用刻意淡化的口吻说:“你要是真的想戴帽子,我就成全你”
夫妻间,有些事是不能开玩笑,也不能假设。这时。陆枫和谈笑都明白什么事不可以假设,不可以玩笑。因为在乎,所以慎重,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陆枫终于期期艾艾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说:“笑笑,这事儿,我是冲动了。其实,我寄出去就后悔了。真的就算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这些天我都想明白了,就算那个宋白真的比我好,但是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老婆。不能轻易地让出去是我不好,啊,别生气了我糊涂,别哭了”
陆枫轻轻地哄着,谈笑叹了口气,“傻子你怎么那么笨你信里也写得明白,信任是基础。可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以后不许猜三猜四了,不然真地没法过”
“知道。知道”陆枫松了口气。嘿嘿一笑,肩膀也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没有以后了,老婆,我们每天都是现在。对了,我算过日子,这几天差不多能怀上吧”
“啐”谈笑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还算日子呢你工作很闲吗”
嘀嘀咕咕,小夫妻捡着别人不能听的念叨开了。
陆妈妈悄悄从门口闪开,轻轻拍拍胸口,带着放松的表情下楼,对坐在沙发上的老伴说:“没事儿啦,没事儿啦小两口儿闹别扭,好啦”
老头不屑地看了一眼老伴,哼了一声说:“就你事儿多应该给他们年轻人留些空间”顿了顿又说,“笑笑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如果不是和陆枫闹别扭,会不会是身体不好”
陆妈妈想了想,“陆枫别是没照顾好她吧明天问问吧。”
老两口儿看着电视,不再说话。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谈笑本来想给陆枫寄顶绿毛线帽,晚上的电话让她明白自己不能容忍陆枫随随便便喊离婚。而陆枫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听自己的女人轻易地扯出个跟绿帽子有关地真假难辨的笑话。所以,那顶帽子就一直安然地留在办公柜里做了摆设。
宋白终于有了愿意交往的人,并不是同行,但是人家有耶鲁毕业的背景和多年海外生活的经历,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公关总监。谈笑很奇怪,这样一个时尚人士究竟看上了宋白哪一点宋白那个老古董又因何愿意和时尚人士交往褚丽丽说现在流行复古,所以时尚人士找宋白这样地老古董一点儿也不奇怪。至于宋白找人家的原因,褚丽丽一耸肩膀说“他瞎了眼”。
谈笑吃饭的时候当笑话讲了。陆妈妈说你们年轻人不就是喜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吗有什么奇怪
谈笑晚上打电话问陆枫。陆枫说宋白根本就是假正经真骚包,物以类聚,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劝谈笑以后离这种人远点儿,免得把自己也变庸俗变物质了
陆枫这种明目张胆地醋意,让谈笑暗暗得意。一边貌似公平地反驳陆枫,一边享受着他气急败坏的攻击和侮辱。虽然睡觉的时候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宋白,但是,朋友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吗呵呵,谈笑快乐地睡着了。
每天工作到身心俱疲,晚上有老公的鹰声虎吼解闷散心,还有公公的好茶,婆婆的好饭,倒头就睡。日子好像回到了童年、少年时代,无忧无虑有时。等着陆枫电话的时候,谈笑也会不经意地想起小时候掰着手指头盼爸爸来信地日子。这种念头往往一闪而过,就被坚决地抹杀了。
从陆枫那儿回来一个月后,谈笑的月事如期而至。陆妈妈仍然不掩失望之情,但是话语间又多了几分认命,“孩子啊,是要看缘分地。没缘分,急也不行。我听说卧佛寺挺灵的。明儿是周末,我和你爸去拜拜。”老头没有拒绝,而是看向谈笑。
谈笑早得了陆枫的劝解,心里也觉得既然早晚都要有,那倒不如顺着老人的意思努力,没必要唱反调。对这件事已经从最初的反感,变成了随缘的心态。她想了想说:“那明天我开车吧,自己家地车用着方便。就是小了点儿。”
陆妈妈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赶紧往谈笑碗里夹了两块鱼肉,“不着急,不着急,这一周你工作也挺累地。先休息好了再去。来,吃点儿,补补身子。”
谈笑悄悄做了个鬼脸,低头扒拉碗里地饭菜。
日子过得轻松起来。放下心地陆枫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工作中。为了工作方便,谈笑平常去新房子住,周末回陆家。家长里短的事情依然不少。
回来不久,新房入住的时候,为了钥匙的事情,陆妈妈和谈笑又闹了别扭一个要钥匙,一个不愿意给。好在解决得快,陆爸爸一锤定音:房子是孩子自己买的。应该尊重孩子的决定
谈笑如愿以偿地保留了自己的“领地”,但是反过来对陆妈妈有些内疚。人家也没坏心眼儿,年纪又大,自己何必这么较真心里想着,话却不好直说,只能从日常地生活里弥补,连平常不轻易说的好听话也结结巴巴地用上了。开始的时候脸红,后来就成了习惯。
陆妈妈生了几天气。看谈笑小心赔笑的样子。挣足了面子也就无所谓了。不过,虽然陆爸爸再三强调不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打扰陆枫。陆妈妈却置若罔闻,在电话里和儿子说了。她有她地道理:媳妇那儿我吃了亏,还不能找自己的儿子开解开解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陆枫只字没提,如果不是陆妈妈自己说漏了嘴,陆爸爸和谈笑根本就不知道。找了个机会,谈笑问陆枫,他才满不在乎地说:“她念叨念叨就算了,没事儿。”
谈笑本想问他,怕不怕自己在新房子里胡搞,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种玩笑不开得好
但是,谈笑原来还觉得婆婆在挑拨自己和陆枫地关系,有点儿不高兴,听了陆枫的回答心情立刻大好起来。
反正,两个女人最后又恢复到日常状态,日子平平稳稳地顺延下去。
战争让女人走开,但是女人的战争,男人也必须走开婆媳关系,男人最好别掺和,掺和也只能和稀泥。陆爸爸如是,陆枫看来也学会了
猫儿嫁给了狗,虽然还是猫性子,但是两只母猫相遇的时候,就会迅速地进化或者升级到老虎性子。一对婆媳在一起,根本就是两只母老虎被划进一个地盘二虎相争,结果难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保持适当的距离最好能在地盘内再划地盘,才能保证林子的安宁与祥和
在家庭漩涡里应接不暇的谈笑忘了周嘉地事情,直到有一天接到那娇倩的电话,才想起来。
那娇倩的声音听着很疲惫,说想见见面。
一见面,谈笑被娇娇的装束吓了一跳,“都夏天了你怎么还系围脖你不怕长痱子吗”
娇娇的脖子上密密实实地缠了一圈纱巾,虽然是真丝的很漂亮,但是,这是夏天啊
两人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离谈笑的新房子也近。到了地点,谈笑才发现一向不喜欢密闭空间的娇娇竟然要了一间包间,然后就看见她脖子上那条漂亮而诡异地纱巾。
娇娇也没说话,一圈圈地解下纱巾,直勾勾地看着谈笑。谈笑微微张大嘴巴,好像喘不过气似地伸长了脖子。那娇倩又解开衣领,轻轻向下一拉。谈笑嗓子里好像噎着似的,咔嗒一声,两人谁也没说话。
良久。谈笑伸手摸摸那娇倩脖子上最大地那块紫斑,好像不相信那个东西的存在。那娇倩轻轻倒吸一口凉气。谈笑好像触电似的躲开,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这样”
那娇倩相对而言很从容,扣好衣扣说:“他打地。”
谈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娇倩看着她,突然发出一种怪异的类似笑的声音,捂着嘴说:“好笑吧他打我,他真的打我了”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鼻涕眼泪直流。“他他真的打我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哈哈哈,呜呜呜”
笑声很快变成号啕,那娇倩终于哭了出来。谈笑整个人好像石化在那儿。周嘉斯斯文文的周嘉,打那娇倩从小一起长大,爱他逾命的娇娇
一时间,谈笑通体冰凉,好像周嘉打的不是那娇倩,而是自己一般
那娇倩边哭边说。谈笑大概明白了事情地始末。
周嘉对那娇倩的怀疑与时俱增,两人的矛盾在谈笑走后第二天就白热化了。那娇倩也豁出去了,不仅承认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的,还把原本是谈笑举报的事儿也担了下来
谈笑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类似的事情她早就看到过她的妈妈也曾经这样激怒过那个人
轻轻抚着那娇倩的后背。谈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那句毫无意义地“何必”也说不出来。十几年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谈笑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已经过世的母亲,还是没心没肺的好友那娇倩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递纸巾。然后看着那娇倩哭。一滴眼泪就是一块石头,原本撑开地心胸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没有尽头的泥石流,把所有的希望、快乐和宽容挤的挤,埋地埋
“谈笑,谈笑”那娇倩大声地叫着谈笑,她才如梦初醒。
“哦,给”
“不要”那娇倩推开谈笑递来的纸巾,好似被激怒一般。恶狠狠地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一定要付出代价”说着,看了一眼谈笑,眼神中竟然带了些恶毒,“我不会像你妈一样闷死自己,就是死也要带上他”
谈笑垂下眼帘,手脚微微颤抖着。就像当年无法劝解自己的母亲一样。如今的她甚至不知道那娇倩是否应该这样做。因为。她对周嘉的报复,就像自己对那个人的报复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短时间内爆发,而自己则用了若干年时间来犹豫徘徊。
“你爱他所以恨他,爱得深便恨得更深伤害他其实就是伤害你自己。不管你想怎样报复,一定要保重自己,适可而止。”莫名地,陆枫信上的一段话突然浮现在谈笑脑海里。遒劲的钢笔字铁画银钩,好似刻在山崖上地石刻,清晰得可以感觉到它的凹凸
“你爱他,所以才恨他。”谈笑无意识地张开嘴,“可是不管你怎样报复,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那娇倩抬头说道:“自己你觉得我还有自己吗为了他,我什么都不要了。可是如今,他怎么对我的我告诉你,你认识的那娇倩早就死了不毁了周嘉,我就对不起自己”说到这儿,她有点儿轻蔑地看了一眼谈笑,“怎么,你还想劝我吗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你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抛弃你们母女的吗你忘了你妈妈是怎样死的吗你忘了你爸爸是怎么逍遥快活的吗谈笑,你怎么有资格让我停下来”
谈笑讷讷无语,心头一团乱麻,只能顺着那娇倩地话茫然地问:“那我能做什么”
那娇倩擦干眼泪,狠狠地说:“你不是知道周嘉地海外账户吗”
谈笑木木地问:“干吗你不知道吗”
那娇倩说:“你退款的事儿让周嘉提高了警惕,之后做这类事儿就没让我知道了。”
谈笑低下头。再次见到周嘉地时候,开始只是接受他的委托帮他设计资金流转的合法流程,说白了就是洗钱。其实周嘉很早就对这些事情无师自通,谈笑不过是帮他从专业的角度对细节做些完善,或者肯定哪些是看起来合法的。后来,谈笑发现周嘉对那个人地亲热。便留了个心眼儿,开始保存证据。那娇倩知道周嘉与谈笑合作过,又见周嘉看到谈笑退款而恼怒的样子,便猜着谈笑手里一定有周嘉的把柄。今天,她就是来要东西的。
与谈笑向她要东西时的犹豫不决不同,那娇倩几乎有些疯狂的决绝,话语间都充满着嗜血的味道,仿佛刚才流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那些血现在激起了体内地某些兽性,让那娇倩什么都不顾了。
谈笑心烦意乱,她手里的确有一些账户号码,甚至还有若干单据及合同复印件。这些本来是为那个人和苏家姐妹预备的。问题是,如果这件事儿揭露出来,谈笑也脱不了干系当初她了无生趣,握着这些东西本是准备在忍无可忍之时,大家同归于尽的。可是如今
自从五一时威胁了周嘉。也暴露出自己手里有他的东西后,谈笑就有些后悔。一边是陆家带给她的新生活,一边是对那个人刻骨入髓的恨,谈笑矛盾得彻夜难眠,只能刻意地逃避。好像只要自己永远不提,就永远不会用到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睡前地童话。
“对了。还有那个人你爸爸,你不是一直想把他送进监狱吗”那娇倩继续诱惑,带着点儿得意,压低声音。
陆枫在谈笑眼前晃来晃去,那声带着醉意的“我爱你”像深渊里的回音,带着一丝救赎,却让你抓不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谈笑咬紧下唇,闭嘴不言。
那娇倩继续说:“怎么。舍不得是舍不得周嘉,还是陆枫,还是宋白谈笑,别忘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等你人老珠黄,不管是陆枫还是宋白,都会像那个人踹了你妈一样踹了你”
谈笑好像听见了那娇倩的话,又好像没听见。同时还想着若是自己进了监狱。以陆枫正直地性子和陆家的面子,他肯定不会再要自己了
“可惜”混乱之际。谈笑耳边又响起妈妈临终的叹气。后面应该还有什么嘱咐吧既是可惜,为什么妈妈笑得那么开心
谈笑恍恍惚惚,几欲晕厥。那娇倩冷冷地看着她,自信地等着结果。
“我想想”良久,谈笑才无力地撑起身子,慢慢站起来,“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想想。”
“哼”那娇倩有点儿失望,“谈笑,看来陆家对你太好了,好得让你都忘了你妈妈受的苦了吧”
谈笑摆摆手,“娇娇,求求你,让我想想,好吗”
不待她回答,谈笑拎包离开,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大门。门外阳光灿烂,初夏地热情扑面而来。
谈笑以为那娇倩会打电话催她,可是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她的体重掉了十斤,那娇倩的消息还是没有。不要了吗
七月流火。夏季在躁动不安中转眼溜走,秋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来。陆枫在电话里再次重申让谈笑好好吃饭,便挂了电话。谈笑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发呆。心事太重,身体也跟着受累。连着两个月没来月事,本以为是怀孕,结果医生说没有。陆妈妈念叨说是累的。谈笑自己明白心累
前几天一个朋友的孩子满月,大家都去探望。中间听说小区里有位老人刚刚故去,时间在孩子出生后几天,便感叹起生死的无常与轮回。谈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或者总要谁死去,才能有个新的生命诞生
这个念头充满了不详地感觉,谈笑极力压制着,心却突突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