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跃,展信佳。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了,你不必感到惊讶,我为高山而生,脚底是踏过三山五岳的厚茧,掌心是珠穆朗玛岩石划破的伤疤,我所有奔腾的血液都在山川中涌流,我一生全部的事业都在登山。”
“即便多年前我被大山重伤,但我从不承认自己被他打败,复健的过程艰难而心酸,我曾在黑夜里一次又一次的痛恨残缺的身体,想用麻药麻痹神经,然后就那样在极致的幻境中死去。”
“可我心里的不甘从未消失,每一次尝试站立,都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在后面拖着我走,那双手的力量坚定又强大。我不在乎假肢为我引来的异样目光,因为我残缺的只是身体,而我的灵魂仍旧活在众山之巅,高傲而不朽。”
“冯跃,珠穆朗玛之行你们一定会为我担忧,但请放下对我的执念吧,我势必要上去走一遭,即便我复健之后也恢复不到顶尖运动员的水平,但哪怕是用平凡人的双眼,我也想要再看看。”
“可能我连二分之一都走不到,但我的目标不是峰顶,只是那一片埋葬了我一生挚爱的雪原。”
“珠穆朗玛的黑夜太冷了,冷风会吹透人的皮肤,直击肺腑,从内而外的感受到精神的寒凉。”
“我舍不得她独自一人在上面长眠,上一次我留下了一只腿陪着她,但是前几天我又梦到她了,一定是她感到了寂寞,我一定要去看看她,用我的身体和灵魂,融化那场雪原的冰雪。”
冯跃读着信件,满纸都是心酸,仿佛在交代遗言一样,跟他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看的他眼圈通红,不停地收紧攥着拐杖的手,连指节都青白了。
冯跃稳定一下情绪接着往下读:“前程是何种面貌我全都知晓,或许这一次终将埋骨珠峰,在世界屋脊上长眠,冯跃,不要为了感到悲伤,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归宿,窗口期已经快要过了,这封信在车的角落里,你找到的时候已经不能上山了,所以不要到珠峰上找我。”
此时冯跃已经开始哽咽,宫智伟这些话就说明他死志已名,即便再也下不来,也要去奔赴那场以生命为契的爱情之约。
“如果不幸我没有找到她丧生的地方,就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的话,届时若尸体得以保存,我会委托带我上山的团队将我带下去,请你将我火化,然后随着大风洒在珠峰脚下,我将冯虚御风,在珠峰周围环绕,生生世世陪伴着她。”
信中没说,如果找到了爱人牺牲的地方,他要怎样。
冯跃抚摸这手里的拐杖,他知道那时候宫智伟一定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他,就那样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享受宁静和壮美,在有人途径向上的时候就默默祈祷,目送他们远行。
但是既然收到了大本营的消息,那很可能就是信上说的那种结果,宫智伟已经离世了,并且没有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找到爱人当年丧生的位置。
他心里的遗憾无法言说,为了生同襟,死同穴的爱情信仰,宫智伟用一条腿探路,再用生命祭奠,可巍峨的珠峰如此冰冷,最后也没等等到伊人香魂消散的土地。
冯跃忍者眼泪读完最后一段话:“冯跃,能认识你是一个偶然,但很开心我们的相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惊险刺激的时刻,梅朵之后,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周雨这个小姑娘聪慧机灵,但是不管你怎么劝说,她最后一定想在深山扎根,为乡村教育事业添砖加瓦,立足于泥土与草木。”
“王乐就是天生的乐天派,万事随心,整天欢声笑语,我希望你能跟他一样,心境阔达一些,爱情是重要的精神食粮,但失去之后就将回忆妥善安放吧,不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折磨自己,你曾爱过的人也不会希望你因此终日寡欢。”
“我的爱情其实并不遗憾,我们炙热而浓烈的相爱过,我相信你也一样,所以释怀吧,放过自己,你值得拥有新的生活,缅怀不能成为一切。”
“冯跃,我虚长几岁,称你一声弟弟,此生相识恨晚,若有来生,一定把酒言欢,彼此都获得一个完美的人生。”
“兄,宫智伟绝笔,顺颂时安。”
一颗泪砸在信纸上,洇湿了字迹,冯跃声音哽咽,趴在方向盘上颤抖着,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交往已深。
一起从地震中逃亡,在到处都是余震的广场上相互取暖;在贡嘎遇险,自己身中一刀,他拖着残腿在大雨中匍匐求救,不顾血肉磨烂的残肢,冒着生命危险在暴雨中连夜下山,自己才捡回一条命。
逃离盗猎团伙的时候老成稳重,每一个决定都坚定有力,在枪林弹雨中拉着他跑进山洞,两人同生共死过,心有灵犀过,但最终也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宫智伟在信中交代的事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去完成他的遗愿,让他的精魂在珠峰上环绕,与爱人灵魂永存。
冯跃把信件折好,重新塞回手杖,稳定情绪之后,直接奔赴珠峰大本营。
那边也许是信号不好,再几次打回去都无人接听,他在大山里耽误了三个月,早就不是登山的窗口期了,之前上山的团队应该已经带着宫智伟的遗体下来了,一定要尽快赶过去,让他的遗体以最体面的脸庞告别这个世界。
从这里开车到珠峰大本营需要二十多个小时,冯跃自己一个人驾驶穿行,不敢连轴开车,只能先走着,在中途找一个小镇留宿休息。
从小村开上318国道还需要三个小时,冯跃将车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强迫自己沉浸在乐声中,不去回想那些让人难受的事情。
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处,他总是看向副驾驶,以前宫智伟就坐在那里导航,手里拿着一卷地图,不停地用红笔圈画着线路,然后坐在旁边指挥。
后来王乐加入之后,冯跃坐到了后面,宫智伟依然是副驾驶,他总是担任着团队中最核心的部分,像航行中的舵手,掌控着方向,遇到危险的时候拿出解决方案,即便不成功也会拉着大家一起逃出生天。
“前方道路曲折,请小心驾驶。”
导航冰冷的语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看着蜿蜒的公路,还是318国道,那个曾经坐在副驾驶的人,最终还是没有一起走完。
冯跃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如果没有留在大山,跟着宫智伟一起离开,到珠峰这么长的路,是不是能有机会说服他放弃登山,那现在他一样坐在副驾,跟他谈天说地。
即便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冯跃还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想法折磨自己,拼命忍住眼泪,将地图和红笔放在了副驾驶上,假装宫智伟还在的样子。
这一段的国道与雅鲁藏布江并行,因为水域的滋润,这一段的草原格外丰沛,成群的牛羊悠然的从道路中间穿行而过,车辆只能停下给它们让路,因为这些生灵才是这里的主人。
冯跃很想把油门踩到底,不去管它是否限速,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克制住了,稳住心神专心开车。
中午把车停在草原上,踩着备用胎爬上车顶,看着珠穆朗玛的方向沉默,一口口咬着有些干硬的面包,杯子里的热水不多了,等到了下个村镇就得补充物资了。
然而此时离大本营还十分遥远,甚至根本看不见珠峰的一个山尖。
但他心中有方向,即便曲折漫长,也会肆无忌惮的朝着目标驶去,因为他身上承载的是宫智伟的遗愿,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件未完成的事情,等待冯跃去画上句号。
因为不能与爱人合葬,宫智伟甚至不能说此生圆满,但冯跃能做的只是尽量让他的奈何桥,过的没有那么大的遗憾,安安心心的转世投胎到另一个世界,与爱人重逢。
只是请不要再上演生死离别的桥段了,请给他们一段平静安稳的爱情吧,每天吃着豆浆油条,宫智伟的衣服上总有爱人留下油脂印,下了班一起买菜做饭,在小小的厨房里打闹,水花溅在脸上,都是嬉笑怒骂。
这样平常的烟火气,才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的爱情,不轰烈,却足够温暖一颗漂泊的心。
冯跃觉得自己见到的爱情都不圆满,李经纬和申颂章在病魔之前无能为力,最终在人间天堂香格里拉分别,颂章倒在洁白的头纱里,白马在旁边用响鼻哀鸣,李胜利宛若中世纪最勇猛的骑士,跪在大草原上抱着他的公主痛哭,从此踽踽独行,爱人永别。
而宫智伟是一生痴情,与爱人从大山相识,也从大山离别,珠峰上的暴风雪不近人情,为了抱住他的性命,爱人扑身相救,从那之后,宫智伟心里多了一处隐痛,而珠峰上多了一颗飘荡等待丈夫的亡魂。
反观他自己,从前对爱情并不上心,等到镜花水月才想起挽回,但这一路追寻到现在,再次失去了佳人的音讯,只能凭借连载的小说去回忆过往的一切,每每更新的一章,都是记忆对他的谴责暴击。
他和贺彤,宫智伟和他的爱人,李经纬和申颂章,哪一对曾经不是情深义重,但竟无一人圆满,都未曾逃过命运的捉弄。
冯跃的心情郁郁寡欢,攥着手杖摸索着上面的羊角,每一条纹路都轻轻抚摸着,静静怀念着挚友。
冯跃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藏袍的女人蹲在路边,捂着肚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观察了一下,冯跃本想过去问问是不是需要帮忙,但是想到之前路边那些刻意卖惨企图蹭车的“文艺女青年”,冯跃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本来自己就比较着急的赶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管了,万一又是一个那样的女人,白白给自己找麻烦。
这条路车流量并不少,即便真的需要帮助,也会有其它路过车辆停下帮忙的。
冯跃用手绢一寸寸的将手杖擦拭干净,手臂一撑,从车顶跳下来,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个女人,两人不期而遇的对视上了。
冯跃明显感觉那个女人捂着肚子踉跄的往前走了两步,但是看见他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咬着嘴唇又退了回去,还把头一起转走,就像是宁可自己疼着,也绝不上前要他的怜悯。
冯跃看见她脚上的小动作还有些不忍,周围只有她一个女人,冯跃发动车子从她身边开过。
本来并不想停下耽误时间的,但是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独自蹲在路边,方圆几里都只有这么一个身影,冯跃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车子已经开出一二百米,慢慢倒回女人身边,冯跃按响喇叭,降下副驾驶的车窗,但是迟迟没有看见女人的身影。
“喂,小姐你怎么样?”冯跃提高了音量。
“谁是小姐,你才小姐呢。”女人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冯跃被怼了,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抱歉,这位女士,你是不舒服吗,我可以送你去最近的镇上。”
“不用了,谢谢,你走吧,我不需要帮助。”
这姑娘真僵,声音都颤抖了,还挺着不肯上车,看来是刚才的拒绝让她记在心上了,不肯给自己添麻烦。
冯跃放下手刹,从后座拿了一瓶水,下车绕到她身边,放在她面前说:“喝点水吧,我也要沿着国道开的,到了下一个镇子就把你放下,不然你自己不一定走到什么时候呢。”
女人仰头看着他,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眯起眼睛犹豫了一会,才接过水慢慢的点点头。
冯跃并没有去扶她,只是回去坐在驾驶位,女人扶着车子慢慢站起来,透过车窗看见副驾驶位子上放着地图,就非常自觉的拉开后座车门,虚弱的道谢,就趴在车坐上喘息。
冯跃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问:“你这是中暑?还是高反了?”
女人没搭话,冯跃见她不爱说话,还苍白着一张脸,就把热水瓶递给她,那里还有一些热水,喝了会舒服一些。
接过去的时候,女人的指尖擦过他手上的皮肤,冯跃一瑟缩,顺势收回了手,轻咳一声目视前方的开车,不再跟女人搭话了。
“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冯。”
冯跃言简意赅,一个字都不多说,显然并不想跟女人有什么交谈,车速很快,只想到下一个镇子就把人放下。
女人撇撇嘴,把杯子里最后一杯热水一饮而尽,手依然捂在肚子上,没一会就左右扭动着,好像坐立不安的样子。
冯跃在镜子里发现她的异样,就问:“你怎么了?”
女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支吾着说:“你……冯先生,你有外套能借我一个吗?”
冯跃不明就里,但看着女人为难的样子,还是回手指了指她旁边的袋子说:“这里有,你拿一件吧。”
“谢谢。”女人拿出一件衣裳,偷偷闻了一下,才系在腰上,然后把热水瓶的余温放在肚子上,小声的缓了口气。
冯跃看她把衣服系在腰上一瞬间都明白了,也不好再关心什么,有些窘迫的移开视线,专心开车。
反倒是女人可能暖和舒服一些了,就开始跟冯跃有一句没一句的找着话题。
“冯先生哪里人?”
“您结婚了吗?”
“我家是河南的,到这边旅游,结果在宾馆的时候被小偷抢走了行李,你呢?也是自己自驾游吗?”
她问五个问题,冯跃有时候只回答一个,原本以为她穿着藏袍应该是个本地姑娘,没想到也是来旅游的游客,这经历也是够惨的了。
“你可以报警。”
女人停顿了一下说:“警察也给找了,但是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我觉得太麻烦就走了。”
“本来是有一辆车愿意拉着我的,但是在之前那个镇子上的时候,我去买东西耽误了一会,等出来的时候车子就走了,我身上的零钱又花光了,所以只能步行。”
女人吸了吸鼻子,可能是太坎坷让她提起来就有些脆弱。
冯跃有些不解,东西都丢了难道不应该赶紧想办法掉头回去吗?还接着往前走什么,这不是自讨苦吃。
“怎么不回去?或者给你朋友打电话,让人来接你啊。”
“我在前面的镇上有朋友的,他本来要来接我的,但是车子坏了,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过去。”女人懊恼的说:“谁想到又赶上不舒服,走的又慢,最后被你捡到了。”
女人摸摸腰上的外套,那上面清新的皂角香气还在车里弥漫,就像夏日的青草一般清香。
“之前就没人要拉着你走?”这条路上的车并不少,这个时候进藏的人也不少,不可能只有他一个路过的。
女人点点头说:“也有啊,但是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啊,怎么能轻易上别人的车,万一是坏人,那我岂不是遭殃了,到时候车一开起来,我跑都没地方跑的。”
警惕心还挺强,冯跃一乐,这女人还挺有保护意识,有些好奇的问:“那你怎么就上了我的车?就不怕我是坏蛋?”
女人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没看见啊,你坐在车顶上的时候,明明不想管我的,后来还从我身边开过去了,你要是坏人早就上前跟我搭讪了,还能晾着我?”
冯跃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没想到还让她看出来了,一开始确实是怕麻烦没想管,但是看她蹲在那实在是难受,才倒车回来的,这就让她点破了,还是有些意想不到的。
女人晃着手里的保温瓶说:“你也不用担心我白吃白喝,等到了镇上找到我朋友,我会让他把钱都给你的,我可不会白白蹭车的。”
冯跃失笑,这女人看着年纪不小了,竟然还这么较真,轻哼的样子像个小姑娘,但是手上有些粗糙的皮肤,却不像是小姑娘应该有的样子。
“你叫什么?”
“方若。”女人有些不见外的从袋子里翻出一包饼干,咔哧咔哧的吃了起来。
这女人有一种独特的美感,饱满的嘴唇是鲜艳的大红色,眼角眉梢之间,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风情,却并不妖艳,大笑的时候眼神又干净清澈,像一只模样狡黠,又纯又欲的小狐狸。
“你叫什么?刚刚只告诉我一个姓,现在我都说了,你不会还那么小气吧?”方若撇着嘴,嘎吱嘎吱的嚼着饼干,手指上的饼干碎屑都舔干净。
“冯跃。”
“月亮的月?”方若歪着头问道。
“跳跃的跃。”冯跃看着她吃的车垫子上都是,甩过去一个垃圾袋:“接着点,吃我一车,洗车很麻烦的。”
方若有些不好意思,弯腰把地上的碎屑都擦进口袋,捧着饼干低头接着吃。
冯跃看她的样子,一包没什么味道的苏打饼干都吃的津津有味,估计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就说:“袋子里还有速食的饭团,你拿出来吃了吧。”
方若一边往嘴里放饼干,一边用手扒拉着袋子,拽出一根丝帕:“诶?这不是女人的丝帕吗?冯先生跟爱人一起出来的?怎么不见她?”
冯跃从后视镜看到她手里拿着贺彤那条丝帕,之前收拾车的时候怕弄脏,就跟外套一起放进袋子里,然后被宫智伟的一封信乱了心神,就忘在里面了,没想到被她拽了出来。
冯跃把手伸到后面:“给我。”
方若把丝帕放进他手心,调侃道:“冯先生这是睹物思还是爱而不得啊?”
冯跃没有回答,而且不打算跟一个刚刚认识一个小时的女人说自己的情史,索性闭口不言。
“小气鬼。”方若撇着嘴,在袋子里找出一个已经压扁的饭团,小口小口的吃了。
正行驶在国道上,两边的绿野飞速后退,冯跃的速度并不慢,他尽可能的不浪费时间,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大本营去。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冯跃按下蓝牙键,对面是王乐的声音。
“宫哥的事情我知道了。”
冯跃一哽,尽量稳住声音说:“我在去的路上了,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说不定已经找到……”
话没说完就被王乐打断了:“你瞒得了周雨却瞒不了我,珠峰是什么地方我会不知道吗?冯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劝你不要冲动,登上珠峰是要有资质的,你从没有成功登顶过一座海拔超过六千米的山,所以你只能走到游客区,大本营是不会放你上去的。”
冯跃沉默了,半晌不死心的说:“我有钱,我可以让人……”
“你就是富可敌国都没用!”王乐的声音有些着急:“那是人命关天,你就是给再多的钱都不会有人敢私自放你上去,每一个登上珠峰的人都要记录在册,我当年人脉广泛都没能登上去,更别提你了。”
“我相信宫哥上山之前一定有所安排,你就不要有上去找人的念头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冯跃说:“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如果没能找到当年出事的地方,就会让同队的人将他的尸体带下来火化,但是我接到的通知,是他失踪了,说明他和他的队友都没有了联系,大本营找不到他们了,所以才通知我。”
王乐沉思了一会说:“你下一站到哪停?”
冯跃伸手拨弄了一下导航地图说:“桑达镇。”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王乐才开口说:“我现在启程,你在桑达镇等我,咱们在那里汇合。”
“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我看还是我先过去看看,你再……”
王乐半开着玩笑说:“冯哥,论做生意我比不过你,但是要比起天南海北的朋友,你门路可不一定比我多,就这样,在桑达镇等我,我离得不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到。”
王乐电话挂的果断,没给冯跃拒绝的机会,转念一想,王乐跟宫智伟也是在九寨沟就认识的,心里的着急一定不比自己少,去尽些绵力也是理所应当,自己没有理由拦着他。
看看导航,离桑达镇还有一段路程,估计要半夜才能到,看来王乐从大山离开之后,一直沿着国道往前走,比自己过去的速度要快,此时一定在他前面。
“我跟朋友约在了桑达镇,这是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了,你到时就在那等你朋友吧。”
冯跃帮方若只是一时心软,不可能带着她一直赶路的,所以送到桑达镇已经很够意思了。
方若有些犹豫:“可是……我跟朋友约的地方在更前面啊……”
冯跃在后视镜里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也并没有妥协:“我是有事要办,不可能一直捎带着你,要么联系你朋友往前走接你,要么在镇上再找一辆顺风车。”
方若有些失落,黯然的低着头。
冯跃看见了,但是不会松口的,他又不是什么慈善家,能带着她走一段已经很难得了,不会再因为她耽误行程,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些事情,万一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总不能把人扔在荒无人烟的国道上,索性在镇子上把人放下,分道扬镳,彼此都省心。
等赶到桑达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看了看表正好半夜一点,按照王乐发过来的定位找到一家宾馆。
这个镇子面积不大,这宾馆已经算是镇上最好的了,但也就只有小小的两层房间,还都是公用厕所,走廊窄的两人对面走过都能碰上肩膀。
王乐坐在一楼的小板凳上,看见冯跃走进来,就赶紧迎上去,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倏然瞪大了双眼。
“你……你这是……新嫂子?”
冯跃在他身上锤了两拳:“去你的,什么就嫂子了。”
然后回头看着方若说:“不是让你联系你朋友吗?你不用再跟着我了,衣服放前台就行。”
方若抓着身上的外套,跟在冯跃身后亦步亦趋,半点没有要回头离开的样子。
王乐看着女人抿着唇不肯离开,暧昧的看着冯跃:“你这桃花质量挺高啊,跟哥们说说,这一路上发生不少事情吧?”
王乐贱兮兮的表情让冯跃按着头推回了房间,转头把女人拦在了门口:“我把你带到镇子上就算结束了,这衣服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别再进来了,不方便。”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没再管女人一脸错愕的表情。
“冯哥好绝情哦!”王乐衣服半脱不脱的靠在床头,学着夜上海的腔调对着冯跃搔首弄姿。
一枕头砸过去,王乐瞬间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拉上衣服坐好。
“咱们明天就接着往大本营去,你有什么打算吗?”
自己上山肯定是行不通了,冯跃和王乐都没有这个资质,就算上去了也是危险重重。
“搜救队呢?”
冯跃眼前一亮,他们上不去,但是总有人有这个资质登山的,想到在贡嘎山上的时候,有人曾经跟宫智伟认识,说不定能找到能登上珠穆朗玛的人。
冯跃给当时搜救的齐队长打电话,那边听说他要找人上珠峰,很是犹豫。
“兄弟,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咱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现在已经过了窗口期,珠峰上变幻莫测,上去了能不能安全下来都是未知数啊。”
冯跃知道这有些为难人:“实在是十万火急,齐哥你帮忙问一问吧,我这边找不到别的人有这样的门路了。”
齐队长开口问:“你身边那个宫先生,以前就是国家登山队的队长啊,他肯定比我认识的人多啊?”
冯跃有些犹豫,踟躇了一下还是说:“实不相瞒,这次我找人上山,就是因为宫哥在珠峰上失踪了,我不能看着他杳无音信的在山上没个结果,是生是死我都要看见他人。”
齐队长沉默了一会,咬着牙说:“我帮你问问吧,以前搜救队有个老队员,也是登山队退下来的,说不定能有结果。”
“谢谢齐哥了,只要能上,价钱不是问题,装备补给我都负责到底,就一个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本营打了几次电话都说的不甚清楚,一口咬定是失踪,检测不到他们在山上的信号,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样恶劣的环境生还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不管是活着还是已经遇难,冯跃都要亲眼看见,如果活着,就算把人绑起来,也不会再让他登上珠峰一步。
如果不幸已经死了,那就带着他的遗体火化,按照他生前的遗愿,骨灰洒在珠峰脚下,生生世世与妻子的亡灵厮守。
“答应帮忙了?”
冯跃点点头:“但是这个搜救队隶属机关,不能帮咱们上去,但是齐哥已经同意帮咱们找找人。”
“不能耽搁太久,明天再问一问吧。”
这件事可以说是迫在眉睫,如果还活着,那每一分一秒都是生命,即便已经遇难,早一点找到他遗体的希望也就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