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羽情手一伸,那辆雪白的摩托车变成一柄薄薄的黑剑,飞到了他的手中,空羽情突然变得稳如春水。
他出剑。
布诗见过空羽情出手。
他见过空羽情和孔峰交手,见过空羽情全力攻向槟榔那一剑,但此刻,完全不同。
这不仅仅是因为空羽情功力大进,更是因为他状态完全不同了。
之前,空羽情的剑法中还有一个“我”,有一个“空羽情”的意识在,他用的是空羽情的剑法。
空羽情现在做出的,是一套……陌生的剑法。
布诗有些困惑。
他试图寻找剑招中的逻辑,但其中好像全无逻辑可言,随风舒卷,如大河奔涌,只是行其所行,止其所止。
这甚至不像一套剑法。它不属于任何人,而是自然的产物,它似乎本来就存在于自然之中,这剑法中没有“我”,甚至没有“法”,但又包含着一切。
好像一口厚重的大钟,不敲不响,击之必应。
慢慢的,布诗心中没有了困惑,他平静了下来,置身于这无边无沿的剑法之中,但尽管很专注,布诗还是感觉到了,他无法真正体会到这套剑法,因为他越努力,就离这套剑法越远,他必须放弃一切,才能得道。
但布诗还做不到。
他知道症结所在,这件事是一个“反向”过程,越想做到,越做不到,越努力,离得越远,他需要的是悟得,是修到。
空羽情收剑。
他看向目光清澈的布诗,不由得微笑起来。
“很好,你明白了。”
“我还做不到。”
“我在你这个年龄时,觉得极致就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空羽情随意抛下薄剑,它又变成了那辆黑色的摩托,“但我慢慢明白了,一只老鹰,是不会觉得搏击长空是极致的,一条鱼,也不会觉得游翱浅底就是极致。这就是他们的生活,而他们也不愿意思考这种生活。惠子说庄子不知鱼之乐,其实,鱼自己也不知道。”
空羽情又出现了那种不自知的微笑,“但,乐在其中。”
“这次,我真的明白了。”布诗脸上也出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这也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他们又是不同的,这种不同才是生命延续的意义。
“剑耍得不错。”翁白懒洋洋地走了过来,“但剑可以等会再耍,好酒可都要被那个老秃驴喝完了。”
“是吗?”空羽情一愣,扭头一看,果然,半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牛饮,“这秃驴,怎么哪儿都有他。”
空羽情飞了过去,翁白亲热地拍了拍布诗的肩膀,“别被老白脸……你爹那套忽悠住了,以你的聪明,他那套剑法你很快就会掌握的,只要还需去想,去领悟的东西,就不是真正的自然——你呼吸就不用去想。”
布诗一愣,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东西被摧毁了,但就在被摧毁的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通透了。
“谢谢翁伯伯。”布诗诚恳地说。
翁白叹了口气,“小白要是像你就好了。”
“小白也是很好的。”布诗不禁笑道。
“行了,我还用不着你这小家伙安慰,”翁白哈哈大笑,“走,吃酒去。”
“翁伯伯,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
“你能复活东方大叔他们吗?”
“不能,也没有必要,”翁白拍了拍布诗的肩膀,“我们都见了这么多,何必还执着于此生?”
“可是,我只经历了此生。”
“但是,他们不是,”翁白微笑着,“生与死,有与无,每一种状体都存在着,这才构成了我们的世界。我为什么要改变它?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尽管翁白用的是疑问句,但布诗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们能改变酒,让它变少,”布诗笑了,“我们喝酒去吧。”
“喝酒去喽。”
盈极王的觳觫终于停止了。
让他觳觫的,不是槟榔逃回了,而是槟榔为什么逃回来。
让他觳觫的,不是四间被杀了,而是四间被杀掉的方式。
盈极王在震惊中,久久不愿、也无法思考,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但是意义还是自发地生成了,并钻入了他的处理器中。他虚弱地撇了一眼——翁白已经拥有了超越他的能力,而且虽然无法评估,但超越的不能以里许计。
这不可能,不,这无法理解……
盈极王令自己的运算能力超额运转,但依然算不出翁白的能力是如何跃升的。
在恍惚中,盈极王看到了翁白出现在他的宫殿中,他惶恐地转过身,眼前空空如也,他为自己的失态羞愧,于是又关闭了自己的感官,但觳觫又不可遏制地开始了。
金色的大殿中阳光充沛,新鲜的空气和着琴音缓缓而入,这是他精心设置好的静稳气象,处在这种环境下,总能令他得到一种悠然的满足感,这小小的一方乐土,是用他的整个帝国铸就的,这种小大之辩,令他怡然自得,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但是此刻,这种宁静更像是一种嘲讽。
不,他必须做些什么。
盈极王开始下命令,他要求科研部集中百分之五十的力量,集中研究一种突破性的武器,完全不理会这个命令对那个庞大的、跨越无数个星系的机构造成的震撼,他命令所有的一线部队全线出击,拓展未知区域,但目的不是为了开疆拓土,而是寻找任何独特的、新奇的武器,特别是正方体形状、上面有铁棒的武器……
作为一个唯发展论者,盈极王不怀疑这些举措的有效性,但这还不够,而且这太慢了。和之前的地球人一样,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不是盈极国一个国家的事情,整个宇宙,整个已知的发达文明都面临着那个新兴强者的威胁,他们需要知道这一点,他们需要联合起来。
斗胜星是一个很合适的召集地点。
盈极王联系了斗胜星的金财,委托他召集排在宇宙格斗大赛榜单前一千位的格斗者,随后他开始向斗胜星传送,在他到达后,斗胜星上已经到了几十位了。
研讨会持续了一个月。
期间,众人由震惊、不信、狐疑到确信,只用了一天,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讨论对策。起码有九百人提出应该杀到地球,会上翁白一会,但一具体到哪个人去,大家又互相推诿,以前水火不融、互相看不上的斗士们拼命夸奖对方的武力、国力,谦让来谦让去,这个提议也就悄悄地滑过去了。
又有人提出应该对地球进行科技封锁,阻止地球科技目前的指数级增长,这次众人表现出了极强的执行力,数百个帝国立刻把压制物送往地球,但是半个月后,那些压制物全都消失了,消失得那么突然,那么彻底,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一挫折使会议额外延长了近半个月,之后的议程转入了如何防御,大家匆匆忙忙地达成了战略同盟,然后用了十天时间讨论各自在同盟中应该占有的地位——讨论过程中爆发了一百多次激烈的争吵——又用了三天的时间讨论如何防守——自然又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总之,在会议结束后,盈极王返回自己的帝国时,不但没有放下心来,还平添了更多的不安,以及满脑子的浆糊。
但是,起码有一点值得庆幸,从此以后,全宇宙的目光都将聚集在那颗小小的蓝星上。它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不能有任何失误。
否则,它迎来的,将是密集攻击下的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