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灯下,凝视着手里那个精巧的蝴蝶发夹。此刻,它在我的掌中流光溢彩。我本来想把它放在一品居前台的,被应臻一追,我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下次路过一品居再还回去吧。
为什么,我对这个小玩意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我轻轻地摩挲着它。
“梦中的蝴蝶,扇动她薄薄的翅膀,象一双灵巧的手,敲击在琴键上。倾泻,如溪间的流水,一去不复返。怅然若失的感觉,象是在,走一段林间的路,还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不知何处飞来这只蝴蝶,此刻她正栖息在我的指尖,温柔地凝视我,微微的笑颜。只一刻,她便又要飞翔,鼓动着,她五彩的翅膀。在林间,闪着光。
惶急中我起身去追赶,衣裙裹住了我的脚步,让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越飞越高,消失在黑暗的树梢,消失在,我凝望她的视线。
不知今夜,在蝴蝶的梦里,会不会出现一个在林间走夜路的女人。她会不会,如我此刻这般地怅惘。也不知我那时的翅膀,会不会一样地五彩斑斓,在夜空里,发出一明一暗的光。”
让我恍惚莫名的文字,一行一行,缓缓地在我脑海浮现。象是有人用簪花小楷,仔细地誊写于雪白的宣纸之上,如电影默片,静静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凝视着掌心这只精巧的发夹,陷入了沉思。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它?为什么我完全没印象了?心底这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说,昨夜我夜访清宫南柯一梦,让我对这种平素毫无概念的事物突然产生了一个本性别人士早应该具备的天然兴趣?
梆梆梆。唉,我本来以为装睡能逃过去呢。我无奈地起身。
“妈,见过了,我们不合适。”我将头倚在门框上,没精打采地说。
“才见一面就知道不合适啦?你艾姨说,她堂弟很想再见到你。他想约你明天下午去你们越大校园散步。他就在你们学校教书,给你的名片上有,你看到了吧?”
这人有点意思,放了我鸽子,还想“再”见到我?他是不是也有应付艾姨的需要?
我很想冲口而出说不去,省了这位艾教授“再次”的麻烦。但是,我抬眼遇着老妈有威力的眼神,不免退缩。要不就由我来放一回这位男神艾教授的鸽子?一人一次才公平不是么。
母上大人继续劝我,“艾姨说了,知道你们俩年纪相差不少,不会勉强你。就当是多个朋友!她说她堂弟刚从北京搬过来,对我们这儿不熟悉,让你指点指点他。别的么,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不会过问。”
呵呵,两位老太太还挺懂得迂回战术、以退为进的。以为我会上当?不过如此说来,见一面似乎还是必要的。下回真在艾姨家撞上了,穿帮了怎么办?
“哇,那个风度!你见了绝对会动心的,我保证。”
我蓦然想起杜小芊斩钉截铁的样子,和屏幕上那个有些神秘的黑色人像剪影。会是什么样的风度,能让杜美人如此推崇?
我一下想起了今天站在路边看着我离去的某个人,他那有些孤寂的眼神。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朋友宣称我是他的女朋友呢?如果是为了让那个漂亮女孩嫉妒,环着我的肩出现,就算介绍我是他师姐,不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达到目的了吗?难道说,男生都这么笨,不懂女人十米之外就可以探测到所有可能的情敌,比雷达还要精准?
还是说,不把我说成是他的“女朋友”,某人觉得以我的长相,不会被那个漂亮女孩当成是她潜在的对手?即使他环着我的肩加持也不行?
手机闹铃响起,我快步走去拿。
老妈在我背后匆匆喊道,“艾姨让你跟她堂弟电话联系,号码在名片上。你抓紧时间联系一下,啊?”
她替我关上门。
八点钟整,页面闪现新的一章《会挽雕弓如满月》,我麻溜的一下拉到底,快速点了一个赞。手指移动,先赞后读四个字弹了出去。
叮咚,一条短信进来。
“诺诺,明天我和朋友去南湖划船烧烤,你能来吗?应臻。”
我怔了片刻。刚刚想到他,就来了短信,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称呼我什么?诺诺?我的心跳快了起来。
“对不起,今天我不该那么介绍你的。请原谅。”第二条短信随之闪现。
果然只是玩笑。心猛然一坠。我无法制止此刻它好象突然踏空一步的感受。
陈诺啊陈诺,你到底在指望什么?你和那个目如秋水的漂亮女孩之间,你指望一个年轻男人会选谁?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忍耐这一刻的酸楚从心间流过。
终于我放下手机,点击鼠标,在网页上匆匆输入,“这章写得真好看!真带劲儿!期待下一章。”
然后,我伸手将应臻发来的那两条消息删除。
躺到床上,将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内心深处无端地涌起一种强烈的渴望。
陈诺,你在期望什么?
是的我想知道,今晚的梦中,我还会再见到那个人么?我不羞于承认,我很想念他那双强健的臂膀,那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胸膛,雄浑的心跳,和他怀中那样火热的感觉。即便,他只是我的南柯一梦。
只是因为他怀里的温暖么?还是因为他那深情的目光?彷佛我如珠如宝。尽管现实世界是如此不同!
“福晋一大早在笑什么?”
某位爷突然发声。
我赶紧坐了起来,“您都醒了,还在装睡。”
我有些脸红。这人怎么这么坏,我的手掌摸在他脸上这么久,都能保持一动不动?
他闭着眼睛,一把将我拉回了他的怀里,“本王今日旬休,可以睡个回笼觉。”
旬休吗?好像自从我们蜜月之后,这位爷恢复工作日程以来,还没数上十日啊。不过,万岁爷大人既然这么说,谁敢反驳他呀。
“福晋今日有何安排?”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微笑答道,“我打算下厨做饭给您吃。我要从采购开始,让穆侍卫陪我去周围集市买菜,回来自己做。王爷您可以在家陪着诺如,看着弘旺习字,或者也可以和本人一道去菜市场体验民情。”
我想了想又说,“我没有怎么练习过做菜,王爷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就好。”
雍正爷闷声笑了起来。他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亮。他缓缓吟诵到,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我愣了一下。哦是的,此人确实是可以这么随时随地拽文的。不象我,常常是信口胡诌。娶了我,这位爷算不算不再符合“往来无白丁”了呢?
我叹了口气,“没文化的人真可怕,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臣妾要知耻而后勇,奋发图强,今儿个就赶紧去集市兑勾一本《唐诗宋词采选》。以后每次说话,务必在话头话尾引用上一两句。等到两军对峙之时,不会又露了怯。”
某人嘴角上扬,“朕又不是孙太傅,你又不是朕的门生。难道福晋还怕会输给了朕?”
“输给您那是一定的。只是臣妾有向好之心,近朱者赤呀。”
他把我拉回怀里,紧紧地抱住。
“两军对垒,福晋是一定会输的。”
他猛然翻过身来,低头向我。我抬起头,看进他那如蔚蓝大海般深邃的眼里。他的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烙铁,横在我的身上。他低下头。片刻之间,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屏风之后,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矮小的人儿噔噔地从屏风后面跑了过来。后面有人着急地喊,“郡主,您不能进去!”
有人不情不愿地放开我。我赶紧扯上被子将此人全身罩住。然后我一跃而起,将床上的衣服一秒钟招呼到自己身上。我从他腿边跨下床,他一动,差点把我摔了下去。
他一下坐起,伸手来扶我,我回头对他傻笑。我掀起床帐一角,溜了下去,正好来得及抱起香香软软的小不点,制止了她往帐子里面爬。
小人儿不高兴地嘟着嘴,“我知道了,额娘昨夜是陪着阿玛睡觉,不陪宝儿。宝儿不高兴了。”
我听了这话,尴尬起来。我正色对她说,
“宝儿不能胡说,羞羞。额娘已经结婚了,应该如此的。宝儿记不记得,前几日额娘告诉过你,结婚了是什么意思。”
我舌头打结,胡编不下去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床帐,很怕这番言论会引起某位爷的不满。
“额娘你结婚啦?和谁呀?”小家伙一把抓住了我凌乱的发辫,好奇地发问。
我听了想笑,又有点难过。那一刻,我想起了贵妃娘娘。我轻轻回答她,“是和诺如宝宝的阿玛。”我惭愧起来。
某人一把掀开了床帐,我回头看,他已经穿好了内裳。我放下诺如,准备来帮他穿外衣。
诺如在一旁点评道,“前日额娘还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所以额娘让诺如自己穿衣,诺如这两日都是这么做的。怎么阿玛却还要额娘帮忙穿衣裳?”
我止不住地哈哈。雍正爷也撑不住,哼笑了一声。
我问他,要不要侍女们进来服侍。这位爷回,今日他也要自力更生。于是这位万岁爷大人自己穿起了外裳,真是前所未闻。我忍不住伸手,帮他扣着领口的盘扣。他一笑住了手,直直地站着让我帮他。
诺如又接着说,“额娘,你刚才说你是和阿玛结婚的,对吧?”
我微微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这样的话题。我怕诺如会问,我又是何时生的她。
仰着下巴让我扣领扣的人接过去说,“是的,是阿玛与你额娘结的婚,要一辈子在一起。”
地上的小家伙疑惑地发问,“可是周嬷嬷告诉我,一家人是不可以结婚的。”
我猛然听到,一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雍正爷一手将我提起,扣在他的身上。他用力环住我的腰。我挣了挣,当着孩子呢。我的脸有点热。
我扭头对着正一双星星眼看着我们俩的可爱小人说,“阿玛和额娘是在结了婚之后,才变成一家人的。以前我们不是一家人。”
“那额娘以前又是哪家的人呢?”
我系着纽扣的手停了下来,心中一震。我沉默了一刻。
某位爷语气严厉起来,“郡主为何有这许多问题?下回不准在早晨进你额娘的房间。”
我急切地打断了他,“王爷,孩子的问话要如实回答。诺如早晨来我房里,是我准许的。”
他没再说话。我回头向诺如笑言,“额娘以前的家在海岛上。”
“海盗家?哦,诺如知道了。”小家伙做出短剑在手,上下挥舞的样子,“额娘跟我说过海盗船的故事。原来额娘是江洋大盗啊,太棒了。”她拍起手来。
我哈哈大笑。
颊边微微温热。我回头,他的唇正好离开。还好诺如应该看不到。
终于整理好了,我们走出门去。我看雍正爷没有抱孩子的自觉性,便蹲下身抱起了小人儿。我身旁的人施施然背起手,走到我的前面去推开房门。
我经过的时候,他附耳轻语,“福晋实乃江洋大盗,专会盗朕之心。”
我柔声回复,“王爷所言极是。相较于刺心之客,我更愿意当一名盗心之徒。”
我抬起头,看进他那含着笑意的眼里,那里有那么深沉的爱怜。我心中满是甜蜜。他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是那么温暖的手掌,让我的心如此温暖。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一个人醒来,醒在漆黑茫然的夜里。我将踏花被拉向上,紧紧裹住自己。我无奈地叹息一声。我确定我想做这样的梦吗?在醒来的时刻,独自感受这份几乎难耐的孤单与寂寥?
我翻身抽出手机,滑到微信群里。我微微一动。茅山道长给我单独发了信息?点进去,是一条语音。不会吧?不是说好这个群只在网上,不见面也不私下联系的么?
我手指轻颤,点击了一下。
“喂,一诺千斤,今儿个不太够意思吧?”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声音,有点冷冷的。
不够意思?什么意思?无论群里谁更新了文章,我都是同一态度啊。秒赞,几分钟之后,留言说写得好,期待下一章呀。每周几谁更新都有了固定规律,我这个点赞君从未怠慢过谁呀。杜小芊反复强调了,群里的这些人都是她从小到大一路收集的男女神仙们,希望我抽空多捧着他们一点,她给我发特别红包,我收了钱也办了事呀。收了杜小芊88块8毛的软妹子,已经变成了甜圈圈进了我的肚子了。
我微微思索,拇指移动回了一句。
“不敢不敢。今天道长新更的文确实精彩呀。本诺确实期待下一章啊。”
忽然,屏幕顶上闪现,“对方正在输入中”。我定睛看了看时间,凌晨2点半。这人果然是神仙,半夜两点秒回?
“你确定你读了?”一个捂脸的标志。
我心中一动,翻到那个网页,调大字体,快速扫描了一遍。惨了,这一章,这位道长先生把男猪脚给写死了,而且死得是一干二净,灰飞烟灭。网页下方,我的那条评论赫然顶在最前面。
“这章写得真好看!真带劲儿!期待下一章。”
下面有人回,“哈哈哈哈,终于有人和我一样,腻歪死这个男主了。死得好!”
艾玛,这下MP拍到马腿上了!我急速转到微信,按住通话键,嘟囔道,
“不好意思啊小茅同学,今天晚上实在太忙了。刚刚拜读了您的大作,确实写得好!死而复生对您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期待您下一章的反转。”
对方手速极快地回了一句,“下回请不要再言不由衷了。没读过的话,不用再留言点赞了。”
哎呀,这是真动气了?我有些惭愧。算了,越描越黑,下回我还是尽点心吧。
我输入了一个汗颜的表情,然后将对话框删除。
睁着眼睛,不知道是否还能再入梦中。再进入那个悠长的梦里,见到那个有着大海一般深邃目光的男人。
为什么我还是会这么渴望再见到他,明知道醒来之后的我,会觉得这样惆怅,这样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