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马车的人正要不甘示弱地回怼,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开始飘落雪花,一片两片,渐渐越来越多, 雪花也越来越大。
一时间, 所有人都忘记了争吵, 甚至忘记自己在何方。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才九月的天,就下、雪了?”
白色的雪花渐渐覆盖周围的绿色, 马车顶上也越落越多。
“你先往后退!”右边的豪华大马车再次喊。
原以为天气这么诡异了,那左边马车的人会愿意配合, 谁知对方再次叫嚣回击,“我不让,要让你先让!”
对面中间道路马车的人也对他喊, “大兄弟,天气这样,你就先退一步吧!退一步不吃亏!”
“凭什么我先让, 小爷就不让,让他们那边退!”左边马车的人依旧坚定道。
“我不跟你这个憨子说,这古怪的天气!”右边豪华大马车的人直接跳下车,显然是被这突然飘落的雪花吓到了。“事出反常必为妖,大明小明收拾东西, 我们步行!”
那人罩了一件青色的薄披风,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像是外出跑商的。他看了眼天上飘落的雪花, 拢了拢袖子。“左右行半日就能到城里。”
“喂你不是怕了吧哈哈哈!”左边年轻气盛的小爷嚣张得大笑起来, 这刺耳的笑声就是一种挑衅。
三十来岁跑商的人却没有被激怒,四两拨千斤道:“是是,我怕了, 你就自个留这吧!”
那自称小爷的人一噎,显然也想到,他把马车留在这自己也走不了的后果。
林昭也有点烦左边的人,但他还要坐马车前行,这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能做个老好人,说点好话,给左边人台阶下,马车才能走。
“左边的兄弟,你就让他一让,可别耗到天黑,这又下雪,到时候狼下山可不好收场。
看去向我们都是要进城的,进了城我请你吃个饭,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那小爷到底也不是顽固到底不顾性命的人,让仆人催动马车往后退。
前边挡住去路的马车跟着往左边赶,让出路,豪华大马车终于可以往前了,林昭的马车也跟着前行。
在天边落日沉云之前,三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跟着进了城。
林昭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就宿,在柜台登记时又遇到了那位三十岁的跑商,他也认出林昭来了。
拱手道谢寒暄一番,客栈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弱冠年纪,穿着锦缎裘衣,后边跟着几个仆从。
他看见跑商鼻子哼了一声,道了句“晦气”,又出去了。
林昭和跑商一听这声音都认出就是那位小爷,看那通身气派估计是个家境不一般的纨绔子弟。
睡了一夜再醒来,雪终于停了。
可是道路屋顶堆积的雪却十分厚实,林昭推开窗,看到那跑商身边的仆人呆呆地站在几个巨大的雪包前,脸上满是茫然。
那几个雪包是客人们停在客栈后院的马车。
要出发了,仆人准备把马车牵到前面去,却发现认不出自家的马车是哪辆。
他站在原地回忆了半晌,记得自己约莫是停在左边了,但最左边两辆他不确定是哪个。
突然他脑海闪过一道灵光,牵马的绳子是金色绺线编织的,只有他们家有,只要找到金色绺线编织的马绳就能认出来哪个是自家马车了。
仆从大明欣喜地上前,他运气好,凭着记忆中的大概位置,第一下就找准了金色绺线编织的马绳。
他驱赶着自家马车到客栈前门去,跑商正好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小明拿着包袱跟在后头。
昨天晚上没睡好,跑商进了马车直接身子一倒,裹紧了昨日买的棉衣直接睡去。
小明坐上马车前辕,和赶马的大明并肩坐着,随着马车前行一路闲谈聊天。
刘行裕一睁开眼,就听见仆从跟他汇报,自家马车丢了。
马车丢了?
刘行裕脑子迷迷糊糊的,一团浆糊里,马车丢了这四个字越来越清晰。
“谁敢偷小爷的马车!”他一声怒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
他气冲冲地就要下楼去找人问个清楚,仆从眼疾手快地插空替他擦脸穿衣,在他推门出去时及时地帮他穿戴整齐,总算维护住公子的良好形象。
刘行裕先是到后院停马车的地方视察了一圈,又大跨步到大堂找到掌柜。
林昭正在吃早饭,就听见那位小爷气冲冲地朝掌柜质问,他马车在客栈里莫名其妙丢失了,该怎么算!
林昭在大声质问和小声赔歉中回想起早上推开窗看到的那一幕。
不会是跑商仆从认错马车,赶了这位小爷的吧?
“额……别揪着掌柜衣领,我大概知道你的马车哪去了。”
没看掌柜的脚尖都踮不着地了么……林昭深感同情怜悯。
“什么?你知道?快说!”
这样那般,林昭将自己看到的和推测出的事实真相一一告知。“我想可能是那位仆从认错马车,将你的赶走了。”
刘行裕听罢怒喝:“好啊!我就知道那人没安好心,表面大度实则怀恨在心,这不就故意偷走我的马车!”
“认错!认错了!”林昭试图掰正这个事实,但刘行裕这位爷却完全不听。
他气冲冲地让仆从把跑商的马车带过来,又从掌柜那逼问出跑商离开的方向,上了马车,就直接让仆从追过去。
那架势看着是要找对方拼命。
林昭扶额,可别因为他生出什么事端,心中担忧,不得已也只好让慧通驾着马车在后边跟上去。
赶到一片冰湖前,刘行裕终于看到了自己马车的影子。
到了近前,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马车不知为何行驶在薄薄一层冰的冰湖上,却是马车后辕陷落,整个马车倾斜在湖岸边,摇摇欲坠。
大明小明咬着牙,一人拽一人,处境岌岌可危。
大明在岸上,小明在马车上,只露出半个身子,大明死死拽着他的后腿,不见他们的主人。
刘行裕带着两个仆从和护卫,跳下马车,走到他们近前蹲下身子询问。
“明明一开始是行驶在路上的,却不知何时底下的路变成了冰湖,马车前轮刚上岸,后边的冰湖就破裂了。
我及时跳下马车,抓住了小明,小明去拉掉入冰湖的主人,幸好拉住了他的手。我们已经坚持一刻钟,快要坚持不住了!”
“还请各位帮帮忙!”大明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是冷得控制不住生理,手指更是冻得僵红,可他却没有松一丝气力。
这时也顾不上追究马车的事了,人命关天刘行裕让仆人护卫帮忙将人拉上来,却不知为何几个人的力气却拉不上来一个跑商。
“太重了!还一直往下坠,像是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千斤重的冰绑在他身上。”护卫道。
刘行裕不信邪,可他那个护卫可是力能扛鼎的好汉,他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有千斤重了。
他甩甩手拽住护卫的胳膊,也跟着一起使力,然后就彻底僵持住了。
林昭追上来,看到的就是六个人一个挨一个跟串糖葫芦似的挤在一起拔河。
刘行裕见到他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嘴巴不停地嘚吧嘚吧,将事情原委全交代了。
可见心里也是被整得颇慌乱,再也没有天上地下为他独大的嚣张气焰。
冰天雪地,突然出现的冰湖,六个人使出全力也拽不上来的一个人,这一切都让他心里毛毛的。
林昭听了也觉得不对劲,他直接用慧眼神通仔细观察这一片冰湖,冰湖没什么问题,但他看到——
看到冰湖底下的跑商半个身子都结成了厚厚几百层的寒冰。
怪不得拉不上来,这的确是有千斤重的冰在他身上,更别说这冰还吃水,能不重吗?
反常,太反常了。
林昭念起咒语。
一个着冰蓝色衣裙,眉毛头发全结了白色冰雪的冷艳女人现身在林昭眼前。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雪女。”
“是你施的法?”
“没错。”
林昭有些错愕,竟这么坦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我好好地待在我的窝里,却被人召唤来干活,我也不想的好吗?”
敢情是被逼着外派工作的,林昭顿时对她颇为感同身受,社畜最讨厌突如其来的外派工作。
“那你能取消施法吗?”
“不行,契约已成,我必须执行。冤有头债有主,赵明诚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要找回来,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召唤吾族,那么,天道也不能插手这因果。”
“他……”林昭闻言语塞,这、的确够狠,人宁愿用自己一命换仇人的一命,抛开现代的律法观念,就这么看,自己的确不该插手。
“不过我看你顺眼,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个面子,反正时辰到了,我也该走了。”
准、准点下班么?
是个有个性的狠人,他喜欢。
雪女说走就走,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她一消失,天地间的雪迅速融化,冰湖也一点点消退萎缩,变回陆地。
那头重量一消失,众人歪倒在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跑商赵明诚浑身湿漉漉地趴伏在地,蜷缩着身子,脸色青白。大明小明跑到他身前发现还有一口气,连忙送往医馆。
只是到底在寒冰里待得太久,他的身子被冻坏了,五脏六腑都被寒邪侵蚀变黑,大夫们尽心医治也没能救回来。
林昭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赵明诚的印象就是一个非常热心肠非常直率的北地男儿,谁知背地里竟还做过谋害得人家破人亡的勾当,让人宁愿献祭自己的生命也要将他拉入地狱。
“哼,小爷就说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爷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林昭嘴角抽搐,就算对方再怎么罪恶滔天,这也不是掩饰你骄横傲慢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