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一骑当先,往后赶去救那些断后的兵士们。她虽然身着一身便服,但还是衣绶带飘扬,脚上更是一双丝履,但是她一身好骑术倒是让同去的八人都刮目相看。一举一动间毫无多余动作,竟是比之在大草原上生活的北寻人都要来的好。
流光空出一只手,向后一挥,指挥道,“八人戒备,前方已近。摆八卦阵缓缓前移!”
她的声音未见多大,但是却能在马匹疾速前进时让他们都能清楚听到,可见内力之深,恐怕在他们这群久经训练的一流高手之上!
他们精神一振,听令马上往一旁移了过去,形成一个八卦的阵型,把流光围在中心。
流光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且慢行。
此时夜色已浓,雾气萦绕,寒气逼人,要不是这里月郎星明,月华照耀,只怕正是埋伏的最佳时机。越行越近,一股还带着些微暖意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们勒住马,不敢妄自行动。八人牵马静静驻于这草地之上,等候流光的指令。流光轻轻一跃下了马,一双丝履沾染了枯草上的白露,带来微凉的湿意。她手一抬,示意那八人静立在那里戒备,以防有敌人埋伏,忽然攻击。
她自己孤身一人往前走去,入眼的是一副多么可怕的场景。
约有三十、四十左右的人,倒在地上,马匹的尸体,丢弃的武器,甚至是残肢断腿,一一散落在血腥气浓厚的草地上。
地面上枯黄的枝叶,草地上都被这红得似火的血液染红了。月色下,这安静的,带着死亡意味的这片小小的草地,仿佛裹上了一层庄严肃穆的银色。
流光招手示意他们上前,那八人松了缰绳,皆动作一致的解下了头上的帽子。他们年轻的脸上带了一种奇特的表情。那表情,是惋惜,是悲伤,是难过,但是同时,又是自豪,是敬佩!
他们八人动起手来,把自己的昔日袍泽静静的从那堆尸骨中翻了出来。他们豪无例外,手中都是紧紧地攥着那把长刀,他们身上没有一丝完好,全部都是被砍了数十刀,甚至数百刀,才终于支撑不住倒地。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明了,他们都是战至最后,才终于不支倒下。可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牺牲,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才有了更多的余力去对付未知的敌人下一波的攻击。
忽然,一道轻轻的、微弱的声音响起,“娘娘......娘娘........”流光耳聪目明,她顿时一惊,望四周一看。流光四下找寻了一下,终于在一个小山丘下找到了这场屠戮中唯一的一位幸存者。
正是那位领队!他的一边右臂已失,背上还插着一道羽箭,身上的伤痕深深浅浅的把整件衣衫都染上了血。那血,把他身下的地面都染成了火红。只是他的脸却异常干净,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特意擦拭了一遍。
流光这才看了清楚他的模样。他的脸容很清秀,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多么年轻的少年,但他却已经拥有这般稳重的魄力,身为一个军人而言,他已经拥有将军之才!原本,他会有锦绣的前程,会有光明的未来。但是如今却都要葬送了在这里!何其不甘,何其不平?
流光一看他就知道,他是撑不久了。她一向淡然的脸上,此时也不禁显出了些悲悯之色,她还是不由的开口道,“你且撑着!不要放弃。”手上轻轻的释放真气,助他保住那最后一口气。
“娘娘…….没有用了,娘娘……”那领队摇摇头,吃力的坐直了身子。
“娘娘.......娘...娘........你请看.......”那领队用尽最后的力气凑近了她,缓缓展开一直握着的左手,那紧攥着的手心中,赫然是一枚王氏家族的印信!铜质的印信何其腥气,可是在鲜血只下,它也只能掩了光华。
流光轻轻的接过那枚染了褐色血迹的印信,望着那领队已经慢慢开始扩散的眼珠子,轻声道,“我与皇上,必会为你们报仇的!”一语重如泰山!
那领队微微的笑了,舒心,又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般,释然。他清秀年轻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一丝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有的天真烂漫。只是那笑如昙花一现,再转眼,已经遍寻不见。
他于是轻轻的闭上眼,头一歪,像是沉入了睡眠。只是流光知道,这个年轻的领队,不会再醒过来了。流光站起身,把那枚印信轻轻的放入了自己的绣囊中,和绣囊中那些上年的桃花花瓣一起,收入了怀中。
“去吧,把你们的同伴找出来吧。”流光轻轻道,身后八位汉子脸上都没有淌泪,还是动作静静的完成了指令。
他们轻轻的托起同伴残破不堪的躯体,轻轻的摘下他们脖子上的那枚信章。上面都记载了这些年轻的兵士们的信息。
那是信章是一个小金牌。上面写着,姓氏。生于,何年何月。家住,何处。到了最后竟然是一个空白的位置,上面是必须写上,卒于今日!
他们年轻的脸庞上,还有着不甘,壮志未酬身先死!何等不甘!但是,他们还是慢慢的被火光吞噬了,那年轻的面孔,终于还是壮士魂归天涯。
流光一挥马鞭,再回首,重看一眼那似要燃上九霄重云的火焰,终于还是策马离去。
英魂已逝,悲乎哉!
一行人终于赶上了缓慢前进的车队,流光累极,一上了车,便倒下就睡。
只有祈龙,他轻轻的执起几案上那枚染血的印章,另一只手抚上了那八枚金制的信章。面色凝重,他抬手,轻轻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一道红色的身影马上出现在他的面前,速度极快,连他是如何打开车帘进了车中,都看不清。
“你去,把这些信章交给他们各自的家人。抚恤金额尽量多给些。还有,告诉他们,”祈龙一手按住自己的额角,紫眸深沉,“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很勇敢!朕,感谢他们!”
祈龙深深的闭上双目。
为君者,要深明平衡之道!必须通晓取舍!须得弃小我而成大业。这些,他都深深地明白着,只是.........何其不甘!何其愤恨!
只是,他的手,紧紧的攥起了那枚王氏一族的印信。充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