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虽拥有实体躯壳,但为何之前祂没有第一时间召唤鬼婴,取而代之?
只因为祂的确在迟疑。
这一具为祂特意打造新躯,却不比祂那一具经历过千锤百炼的魔躯。
说句狂妄的话,哪怕不动用魔力,仅凭那一具千万年岁月磨砺出的身躯都可以对抗天塌地陷。
但是,旧躯被囚禁在天道与鸿蒙上神设下的重重樊笼之中,轻易无法逃脱,祂本计划的一切却又因为顾君师这个意外,而最终付之一炬。
若非如此,祂未必愿意舍弃囚地的旧身,毕竟新躯远远比不上他旧躯的坚韧霸道程度。
没有躯体的祂,仅凭魔识穿越下界,祂已经无法达成目的了。
神可诛仙,但顾君师这个伪仙却如有神助,拥有了冥王印记,已非普通的仙人。
祂要杀她,必须重新成为魔神,而非魔神的意识降临。
旧躯若无这漫漫血海生灵的堆砌,祂无法恢复到全盛之力,将其从囚地挣脱而出,因此最终祂还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此时的魔神在被顾君师种种的算计、欺骗跟嚣张激怒之下,已经片刻都不能等了。
祂要先击杀掉顾君师这个绊脚石,之后再重新夺回祂真正的魔躯。
“顾君师,我已经从鬼婴的记忆中看到了,哪怕你费尽心思想让他摆脱他既定的命运,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吾,你所做一切皆不过徒劳无功!”魔神顶着鬼婴的那张脸,对着她极尽嘲讽。
拥有了凡人的躯体之后,祂的神情跟语气都不似原来那样变化莫测,而是有了更具体的感情,毕竟鬼婴的意识还在,同用之时互相影响。
顾君师眸仁深邃如渊,淡淡道:“并非徒劳无功,相识一场,他奉我为主,我给与他一次未来人生的重新选择,他要走哪一步,走到什么地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我行事全凭我乐意,如魔神一般恣意妄性,应当能理解吧。”
讲完之后,她还对祂意味深长一笑。
那笑意刺激了魔神。
她说鬼婴奉她为主,而如今“鬼婴”的躯体成为了祂的,那岂不就是当众暗嘲祂也得认她为主?
魔神齿白森寒,咧着嘴:“让吾魔神血脉给你当奴,顾君师你还不配。”
“拥有了身躯之后,魔神好似讲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顾君师讶然。
魔神用着鬼婴那一双猩色红瞳,冷晒一声。
祂似乎很久没有过表情了。
而鬼婴也不是一个爱笑之人。
因此面部肌肉这一调动,却是皮笑肉不笑,气质整个都改变了,奸佞邪恶,集世间大恶为一身,比之顾君师这个冥王,祂周身更是鬼气森森、魔须长髯缭绕。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凡人界常讲的一句话,接下来,便该让你看看神与仙之间真正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那野兽撕咬血肉般酸牙的声音伴随着压力急剧增涨,顾君师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战栗,如一道电流从背脊流过。
“……大到超乎你想象。”
祂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眼睛余光扫向顾君师的身后:“你看看,那些蝼蚁在你的保护之下,多么安然自在啊,他们以为有你护着,你们就能够一直安然无虞……”
魔神一撩眼皮,瞳孔一竖,顿时,黑夜之中被撕裂一道接一道黑色的雷电,它们有着碎裂空间跟灵气的威力,猛地炸向酆都城之上。
刺啦刺啦——电流如蛇,震耳欲聋。
那些被罩在冕冠之下的人,仰头一望,刹那间惊得全身僵硬,下意识就抱头挥动法器朝上抵御。
顾君师也在同一时间回头,便听到魔神的声音似近在咫尺地朝她笑嘲道:“看一下,你所护、你所在意的,都是怎么被吾一一摧毁!”
轰隆!
咔咔——
铅厚的云层内,闪烁着幽冷白光,粗壮的雷电拉着蛇链滚动,忽地劈落而下,一闪一闪滋滋如千万道利棘刺下。
咔嚓!
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
他们愕然怔忡。
感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哦,是他们所有人头顶上的“天”碎了,它塌了下来。
顾君师额心一跳,眼瞳微瞠,快速出手,但却被魔神一个眼神便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从地下钻出来的黑色影子竟将她如同一块拼布缝在了原处,她全身都沾粘住了,无法动弹。
“想救他们?”
祂举起手来,这一双手骨节分明,有着一种好似刚出生时的鲜嫩,一个扭转的动作——
人间界触目所及皆魔气所至,暴唳与痛苦的血色似乎要将所有空间都填满了,向远处望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一齐了,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处是地,二十八天哀嚎惨鸣,生灵涂炭。
“看见了吗?顾君师。”
顾君师颦紧眉头,看着她的永夜结界已处于崩塌的边缘,魔气猖盛,无力回天。
“无相——”
缠绕在她手腕处的无处化为流光,绕着她的周身,如千丝万缕的银针飞速刺穿一切缝粘。
下一秒,顾君师手指微抖,她终于可以动了。
视线朝下,足下一蹬。
“吞天,去——”
那头似琨鹏长鲸飞离出去,它穿过一道涟漪的水光圆圈,瞬间便来到了万雷轰击的酆都城上空,它张开了那张鱼嘴,从嘴角处一直撕裂,宛如一个黑洞洞的碗口,一下将轰炸不断的黑电吞噬入腹中。
虽然得吞天相救,但此时的酆都城并没有丝毫的好过,它此刻早已是满目疮痍,所有的房屋建筑、黑河山脉、荆棘林与祭坛高塔全数夷为平地,成为连废墟都称不上的荒芜战场。
更别提那些修为弱小,几乎就在顾君师的防护破碎的那一刻,便灰飞烟灭的人。
焦黑的灰烟被飓风吹散开来,露出底下几十位修为高深的苦苦支撑的结界,他们为了护住这一批弟子,千百年的修为尽毁,面色惨白如纸。
他们顶多只能接下这一次,若再来一次,只怕在场的人都将全数被轰成灰渣。
太恐怖了!
双眼呆然地望向天空,他们不禁骇然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