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出来之后,他就得了抑郁症,而且沈成书死后,他的病就越来越严重了。
每次安眠药失效后,他脑海里都在盘算着无数个自杀的念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在谢若云入狱后担心你一个人孤独害怕,生生在痛苦和折磨中陪了你十九年。
还有……我一直没告诉你的,沈时靳他……不是意外死于飞机失事,而是在谢若云出狱那天……割腕自杀的。”
“割腕自杀?”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许霁晨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仿佛是想从中看出他半分说谎的痕迹。
但是,他失败了。
沈亦尘说的就是事实。
他的小靳当时一定很痛吧……他会害怕吗?谁能想到他一直以来就是个很怕痛的人啊,小时候连预防针都不敢打的人,最后居然会去割腕?
而那些日子自己又在干什么啊……过着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吃喝玩乐,时不时还有这个兴致跟父亲吵两句,在他无数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里,自己却安安稳稳地抱着媳妇儿入睡。
许霁晨啊许霁晨,你毁了别人一辈子,又都凭什么过得这么心安理得?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亦尘不太会安慰人,想了想,索性还是放弃了。
走的时候在门口正好跟谢若云打了个照面,这走廊里空荡荡的,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她还一如既往地留在这,想来也是不放心病床上的那个人。
略微点了点头,两人擦肩而过,一句话都没有说。
右手搭在门把手的那一刻,谢若云抬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病床上的那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她承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许霁晨不知道那个人的心意,但是她从头到尾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在这圈子里待久了,她什么都知道。
同样,她也知道眼前那个跟她琴瑟和鸣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并不是真的爱她。
可能最开始的时候是有新鲜感的,但是到了后来,他对自己真的就是一种责任,男朋友,未婚夫,丈夫的责任,说句好笑的,这其中可能还会有二哥的缘故。
但是她就是这是这样一个人,霁晨是她生命里难得的一束光,而她也没有这么大方能将这束光转手相送。
自私也好,恶毒也罢,这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
谢若云抹了把下颚的眼泪,最终还是放弃了进去的打算。这生命里最后的时间了,他可能更愿意独处吧。
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们仅仅是隔了一扇门,但是距离真的好远。
许霁晨去世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天气阴沉沉的,透不过一丝光亮。
谢若云本以为自己会哭得很伤心,但是真到了这一步,她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一群医生进了病房。
他的遗容安详,除了唇色白得吓人之外,整个人就像是往常熟睡一般。
身上的管子被移除了,看上去也总算能轻松不少。
谢若云上前,最后一次想要去握住他的手,走近时才发现那张被他护在心脏位置的照片,背面朝外,那上面是有字的。
手指触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突然就放弃了,就好像是这样一种平常简单的事,她也没有资格再去做了。
“阿霁,对不起,我可能真的是的很自私的人,生命走到头了,都还没学会高尚这个词。这辈子我最大的让步就是始终远离你的那半米距离,在这个距离中,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但是我也想为自己搏一个未来,这辈子我脏了,下辈子我想干干净净地遇见你,然后一起去看流星,在它落下的那一刻许愿能永远抱住你。”
沈亦尘一脚踏出医院时,天上正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很大的一片接着一片落在地上,但是真真能堆积起来的却不过鞋底的高度。
在果城能见到雪都不容易了,更别提还能像北方一样堆起雪人来。
今天外面街道上的人很多,一部分是下雪的原因,南方人嘛,图个稀奇,另一部分就是过节的原因了。
冬至节,又正好碰上星期六,长期奔波的人也难得地过个节日。
沈亦尘插着手穿梭在市斤之中,空气中飘着的都是羊肉汤的香味,提不上兴致,却也难得的不想回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过一个屋檐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大大咧咧地躺在人屋檐下的乞丐。
低头笑了笑,向他走近,然后顺势坐到了他的旁边。
“怎么,咱们这位大人已经无聊到要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那人眼皮都没抬,说话的语调上扬,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并不老,虽然是脏兮兮的一个人,但是露出来的皮肤绝不是一个老年人的样子。
“不无聊谁来找你啊。”
得,也算不客气。
那人笑了出声,真不愧是他选出来的继承人,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他留。
“怎么,又有熟悉的人死了?”
沈亦尘点头,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出了神。
那人只是了然地笑了笑,还不忘伸了个懒腰。
“习惯就好,作为一个主神,在接受自己长久的寿命时,就必须要做好眼看着所有认识的人老去,死去,谁都避免不了的。”
“你呢?”
沈亦尘看着他问道,
道理他都懂,但是放到现实,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云谈风轻。所以你呢?你当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样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认识的人早在我成神之前就死了。”
没有牵挂,也就没有痛苦。
雪风呼啸而过,乞丐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或许是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僵坐在一块儿,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你要是实在没事做了,就去接个任务吧,去其他世界看看,也免得你无聊到四处闲逛。”
“不去。”
拒绝得倒是很干脆。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红绳,最开始他只是想大人的时候才会这样,但是久而久之,这么多年过去了,倒像是养成了一种习惯。
大人说过会来找他,自己到处跑的话,大人回来的时候又该上哪儿去找自己呢?
乖乖待在第六世界倒也不错。
“你不会还在等那位大人吧?”
乞丐看穿了他的心思,心中一阵嗤笑,
真是有够执着的。
“以生魂渡人,反正我活了这么几十万年从来就见过还有人能活着回来的,年轻人啊,醒醒吧。”
久别容易,重逢却难
合在一起的久别重逢无非是一个愿意等,另一个还愿意回来。
他就是太相信这个词了,所以才等了一辈子。
“可是……人活着,不就是要个指望吗?”
除了大人,他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了。
老乞丐微怔,随即又低头笑了笑,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谁傻了。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个人还真的跟他当年年轻气盛时一模一样,一条路走到黑,撞墙了都不回头。
还是不破坏小朋友的幻想了。
“如果你真的要一直等她,有事没事就去冥殿坐坐,把无恨省弄烦了,然后再贴几个人情给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你很有经验啊……”
沈亦尘侧着头,也学着他大大咧咧地躺着,笑着问道,有些调侃的意味。
“你在等什么?”
突然被问到,他也有些说不清道不阴。
“就……等一场雪啊,你呢?”
“我?”
沈亦尘笑了笑,有些阴知故问了。抬头间,他所看见的,就是眼前这洋洋洒落的雪花。
在他记忆里,果城好像从来就没下过这么大的雪,风一吹,就是满天纷纷扰扰地纠缠。
看得入了迷,就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
冰凉的触感入骨,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几万年前空间间隙,在黑暗和无助中,他的神阴出现了,惊艳了他的世界。
“愿意跟我走吗,我给你一个家?”
她伸出手,他信了。
这一牵,便再也放不开了。
还能是在等什么?
自始自终,他等的,永远就只是那个带他回家的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