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镜,醒醒,南镜……”
是苗金栗的声音,南镜眼皮动了动,他重重呼吸一声,猛地坐起来,然后就看到苗金栗担松了口气的神色:“你终于醒了,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苗金栗……”南镜顿了顿,四下环顾了一下:“谢翊呢?这里是哪里?”
说完南镜想起什么,他的手指猛地摸向自己的耳垂,上面挂着的耳链冰凉到咯手,南镜心口猛地一跳,他并没有摸到谢翊。
苗金栗语速飞快的解释:“我不知道谢翊去了哪里,当时开门两道红光一闪,谢翊冲上去救你然后就凭空消失了,你昏迷后,这群人就把我俩抓到了这个地方,我的蛊虫都不能用,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样的……”
南镜把手放下,他静静坐着,他知道这些事谁做的,这个窄小的空间他在第一世就看到过,这是怨气之地关押祭品的地方,每隔三年怨气之地都会给所谓的巫神供奉祭品,这些祭品被选中不为别的,就是给噬人蛊的母蛊提供足够的养分。
云珏的仙体早就离开,但是当时云珏当时为了救南灵珠,云珏自愿吞了母蛊的人身就变成了这种东西……
南镜突然站起来,他从兜里翻出自己的鬼印,这个小小的方形印章已经陪他不少时间,可能用的次数多了,现在拿出来居然和南镜有了共鸣,在南镜的手摸上去的时候,印章散出淡淡的金光。
“鬼印没用的,”苗金栗看到南镜拿出来的东西:“不能使用术法,鬼印就不会有用。”
“不,有用。”南镜的身影挺拔笔直,他淡淡站在这个结实的铁门前,手指轻轻按在了铁门上。
一股很细微的风吹过来,苗金栗瞳孔睁大了一瞬,他转身惊讶地看着南镜,明明南镜只是昏迷了不到一个钟头,但是他感觉南镜的变化很大,就好像……突然间变得特别的有攻击性了,那种少年的青涩感就算存在,也拥有了更多的从容。
苗金栗从来没闻过的一种味道,很浅很淡的水腥气,夹杂着很清淡的甜丝丝桂花的味道,随着这股风吹来。
这股微小的风把南镜的衬衫吹得浮动,后背的肩胛骨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
南镜定声道:“开。”
一看就下了禁咒的铁门在这一声下轰然碎裂,那些裂片并没有狂乱的飞舞,反而在炸开的一瞬间就被很好的控制漂浮在了半空中,散着金光的鬼印被南镜吊在左手的小拇指上。
“南镜,”云珏冷漠的声音传来:“他竟然把酆都鬼印传给了你。”
什么什么?什么酆都鬼印?
苗金栗惊悚地看着铁门开后的世界,刚才看到的银色小楼和那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全部消失了,铁门后是原始森林一样的场景,深绿色的树叶从半空中飘下,在要靠近两人之时,就跟那些炸开的铁片一样,飘在了半空中。
一个诡异地白衣青年就站在这颗高大的树木上,树木间的风环绕着白衣青年,无数绿玉一样的树叶环绕在他的身后,形成一个法阵的模样,青年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瞳精致而冷漠,他声音压抑着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南灵珠。”
“你背叛了我,哥哥。”
南镜站在下面,这是个很微妙的站位,南灵珠刚成为云珏的哥哥的时候,云珏不怎么喜欢南灵珠,于是为了甩脱南灵珠总是上树和上房梁,南灵珠找了大半天找不到人,焦急得要喊人的时候,云珏就会从高处出来。
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表情对南灵珠说:“南灵珠,我在这里。”
南镜突然开口轻声说:“云珏,南灵珠是真心要做好你的哥哥的。”
不等云珏皱眉,南镜就平静道:“南灵珠生来就是灵珠,天界的大多数神仙不懂他,但他被云凌霄带到你的面前时,就决定要做个好哥哥,别家的哥哥要做什么,他就会学,你要什么,就连他的命他也会给。”
“其他神仙怎么说南灵珠,南灵珠都不会当一回事,”南镜直直看着云珏:“但是云珏,南灵珠两世因你而死,谁都能说南灵珠背叛,你不能。”
“百年前,南灵珠在黄金台上灵气枯竭虚弱到要死了,你想办法去见过他吗?上一世,南灵珠为了你死守在墓地,被活生生饿死,你回来看过他一眼吗?”
南镜敛眸淡声说:“云珏,我确实是南灵珠的转世,但是做你哥哥的南灵珠已经死了。”
云珏赤脚站在树上,他闭了闭眼,他嘴角抿起,仿若无悲无喜地说:“那看来我们之间必有一战了,我为天界自然要取你的灵珠。”
立场不同,自然是要打的,云珏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南镜把灵珠交给谢翊。
南镜挂在左小指上的酆都鬼印一扬,散淡的金光闪过,南镜用力捏了下放在胸口的红蔷薇的结晶,天上突然破了个大口子,数十具人偶从天上落下,少年人偶机械的声音大喊:“南镜!!你搞什么啊!啊呸!好潮湿的空气!我们人偶会生锈的!”
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苗金栗:???
南镜抽过一个人偶手中的短剑,身姿踩着飘落的树叶轻盈的扬起,他本是灵珠所化,世间万物的灵气皆可为他所用,不论是凤凰木的树叶,甚或是空中氤氲的水汽。
如果说云珏的剑是借由天帝高位带来的灵气和云家的仙法而成的锋锐剑气,南镜的剑就是所向披靡地灵气本身,云珏当时在黄金台上刺向谢翊的一剑已经让他的剑意初见征兆,那是少年意气的锋锐剑气。
但是现在的云珏,哪怕已经成了天帝,那身飘荡满溢到整个天界都为之夸赞的天赋意气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
南镜逼近云珏的速度实在太快,曾经的南灵珠是绝对不可能爬上凤凰木把云珏揪下来的。
云珏横戟在胸前,他额间的云纹初现,这次云珏既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骄矜大喊,他看着冲来的南镜,那双水玉一样的眸子里映照着南镜熟悉的面容。
刚开始,云珏是讨厌云凌霄带回来的“哥哥”的。
但后来……云珏发现不管自己什么糟糕的情绪,怎么被人说不讨喜不堪大任,南灵珠永远会在旁边等着他,是的,就是等,不是陪或者说纵容,就是安静地等着云珏。
在南灵珠那里,云珏是自由的,他可以是任何模样,也永远不用长大。
一滴泪从云珏猫眼石一样的瞳里流出,因为吞噬了朱雀,这滴泪很快就蒸发了,云珏手里的戟像是玻璃一样在手里碎裂了,他的身形慢慢变矮,变成第一次见到南灵珠的模样。
当时云珏酣睡醒来被天帝召见,他赤着脚不耐烦地套上绿玉脚环,把云纹袍一披,毛领和头发都乱糟糟地来不及整理,就那么裹着自己往大殿里跑去,那时的天界还是云霞漫天的地方,充溢的灵气凝成的台阶踏上去冰凉,云珏也不管。
云珏不管不顾地冲进大殿,他推开门,满脸不耐烦地抬头看殿中的两人。
云凌霄一看云珏这幅装扮就气不打一处来:“云珏!你个逆子!迟早要气死我!”
云珏不以为意转头,正看到转头过来的南灵珠,南灵珠穿着一身纱袍,一双比玻璃珠还透的眼里全是懵懂和无措,但又抿抿唇强装镇静,云珏靠着大殿的门,哼笑心想不知道他爹从哪捞来的一个小神君,这幅漂亮天真的样子,一看就很好骗。
“噗嗤——”是刺破皮肉的声音。
南镜的短刃刺到云珏的心口,云珏看着南镜,很轻地眨了眨眼,他想说百年前自己醒来就想要去黄金台,可是云凌霄拿出早就给南灵珠点好的长命灯,告诉他要是去宝孤海这盏长命灯就会被云凌霄抹去。
长命灯要是被强行抹去,南灵珠绝对会元气大伤。
云珏捧了长命灯,被禁足了数十年。
他的眸子溢满水光,里面映着南镜白皙的面容。
南镜看着云珏,手里的短刃往前一推,把云珏整个钉在凤凰木上,他凑近到云珏的耳边轻声说:“朱雀可涅槃而生,下次转生别做错事了。”
凤凰木的叶片簌簌落下,南镜一落下,就转身问苗金栗:“你体内的蛊虫还会影响你吗?”
苗金栗愣愣摇摇头。
于是南镜点点头往前走了。
苗金栗反应了一下才说:“……南镜,你,”
南镜的肩头落满了绿玉一样的树叶,明明只是一瞬间,南镜青涩的肩好像就能承担很多东西了,漫天的树叶下,南镜回头很轻地扬了下唇角:“怎么了?”
明明南镜什么都没说,态度也那么自然,但是苗金栗就是觉得……南镜在难过……
少年人偶扯了扯苗金栗,轻声说:“嘘,别打扰他。”
南镜其实没有苗金栗想的那么难过,他可能要身化灵珠了,那时候南镜这个人还存不存在都另说,他得趁现在多吃点东西,多看点东西,难怪老头子会说让他别承担什么大道责任。
可是他是灵珠,所有灵气汇聚一身,怎么能不担呢?
何况……南镜咬紧了唇,现在谢翊还在宝孤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南镜走了几步,突然站住,嗓音有些发抖地说:“苗金栗,我要东渡宝孤海。”
“我不能对池星道别了,也来不及跟白观音说,只能先和你们道别,你们回去后……帮我问他们一句好。”
苗金栗要追上去的动作顿住,他发现南镜的肩膀在颤抖,苗金栗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苗金栗感觉自己的心尖在抖,好像他现在要是不做点什么,就再也见不到南镜了。
“什么宝孤海?”苗金栗有点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他想要去搭住南镜的肩膀,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事一起扛。
少年人偶倒是懂一点这些,他的宝石瞳孔闪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声说:“南镜!你先等等,我找白家主和你一起去!”
这句话还没落,南镜已经伸手猛地掐住了自己左耳垂上的耳坠,刹那间,耳坠发出逸散的金光,少年人偶扑上去的一瞬间,南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苗金栗茫然站在原地,少年人偶那张精致但是稍显僵硬的脸现出一丝焦急来:“快!快去找白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