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亲迷茫了整个秋天和冬天,终于在除夕那天在母亲那里找到了方向。
除夕夜的晚餐和往常一样,是一年之中最为丰盛的,熟悉的白切鸡,煎豆腐,五香扣肉,山药胡萝卜菌汤,清炒上海青,在少有的年味中,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
饭后,母亲背靠着黎木椅,左手随意地耷拉在左腿上,右手轻轻拍着父亲的左大腿,眼睛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一边眼神示意我收拾桌子,一边慵懒地对父亲说:
“伙计,我打算过了年就换个工作。我那厂的生意越来越淡,又是计件,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你在家赚得多。”
我看着弟弟们在看到母亲的眼神后就飞快溜走的背影,无奈自己的骨气,不情愿地收拾着碗筷。其实我一直不阴白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称呼,为什么要叫对方伙计呢,乍听起来就像古代时客人去茶楼常要喝的“小二,上茶”的那种感觉,很怪异。
“那就再找一份。”
父亲并不是很在意母亲在外面干的是什么工作,工资多少也不是很关心,他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母亲工作的心情。只要母亲说这份工作干起来很累,工资少,父亲都会说“那就换一份”。有时候母亲只要提起她的工作环境不是很好,同事们怎么样不好,父亲还是建议母亲换工作。总之,不如母亲意的,父亲都会没有底线地建议母亲换工作。但是母亲却很执着,父亲认为她不可以不适应的事情,她偏偏要坚持下去。也许,这是他们特有的沟通方式——父亲在看着母亲的菜单下菜。
“换吗?我想想,万一新年新气象也说不定。你呢,想阴白了没?”
“老七说水泥工的活越来越难做了,我想过去你那里附近找找工作。”
“我这边的生意都很暗淡,眼看着周围的厂子一间间地倒闭,其他的,大部分是机械化,需要的技术人员,我们农民工不好找出路。如果你是二三十还好找点。”
“也对,年纪到了,不得不服老,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父亲和母亲聊得热乎,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我有没有拿碗去洗,索性我就坐着托腮听他们讲生计。
母亲思索了一番,说道:“伙计,要不这样,我们把老屋翻新吧,我要换工作,一时间也找不到,你又没有想清楚要干什么,咱们干脆给自己打工。”
父亲沉思了一下这个方法,点头同意了。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一拍即合,如此草率地就决定建新房,但是我只要想到终于不用住雨天就漏雨的瓦房,就特别欢喜。
“我们要建新房子了?”
“对,建新房子。”
我有想过建新房子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父母的动作会那么快。除夕出的决定,初三就看好了推土日子,初六初七就把家当搬到隔壁的三间工具房,初十那天就开始卸瓦拆梁拆墙。历经三天,老房子就被拆得干干净净了。元宵节之后,父亲就找来了算日子的先生,订好日子,装上红绳定位好以后,就燃鞭炮动土挖地基了。这一切一切的工作,父亲都没有请工人,都是自家人在干。
父亲说这是全家劳动,缺一不可,连姐夫都被忽悠过来帮忙,就别提姑姑家的那几个身强力壮的表哥们了。幸福村的村民都觉得我家很新奇,居然打算自己建房子不请任何工人。于是,我家要自建房子成了新年的第一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