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佟姜戈按部就班,嫁给杨霁,可是婚后,她过得并不如意,又赶上杨霁祖父过世,杨霁祖母杨老太太因为忌恨佟阿婆,连她这位孙媳妇也恨上了,对她百般刁难。
最让她气不过的是,杨霁非但不顾惜她,还恼她不知事,索性住在衙门里,家也不回,杨老太太变本加厉虐待她,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三年,她自请下堂。
就在杨霁给她休书后的第三天,杨霁竟然迎娶宁都郡主为妻,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按理,要求和离的人是她,杨霁再婚与否,也与她不相干,可她就是无法接受杨霁前脚休妻,后脚再婚的事实。
杨霁究竟是早有休妻的打算,还是事出有因?
她无从知晓。
这场闹剧,终以她被童夫人鸩杀,落幕。
重来一世,她首要任务就是退了与杨霁的亲事。
“退亲?”
阿婆僵了一瞬,迟半拍应过来她刚说了什么,阿婆惊得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看着她,连声音都颤了:“你要,退亲?”
“是的,我不想嫁给杨霁。”希望阿婆成全。
“你……”阿婆显然惊诧过度,颤了手,指着她鼻子,嘴唇翕动,半晌,竟是一个字也没说。
佟姜戈唯唯起身,握了阿婆手,诚挚道:“阿婆,我试过了,真的不行,我和杨霁除却公事,近乎一见面就吵,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阿婆喘息略急,左右四顾。
知道阿婆在找她的拐杖。
佟姜戈去炕背栏后,拿了拐杖,双手呈上,跪在阿婆脚边,迎接阿婆的泼天怒火。
“孽障!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阿婆高高抡起拐杖。
纵使被阿婆打骂,她退亲的决心不改。
佟姜戈背脊挺得笔直。
高举的拐杖抡了半圈,终绕过她,重重磕在地砖上,阿婆拄了拐杖颤颤巍巍来回踱步,回头,瞅她一眼,她依旧直挺挺跪着。
阿婆挪到炕沿,拐杖拄地,敲得咚咚响,剜她一眼,不够,再剜两眼,她俨然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架势:“求阿婆成全。”
“住口。”
拐杖狠狠丢过来,就落在佟姜戈脚边。
阿婆盘腿坐在炕头,开始脱鞋。
阿婆是嫌拐杖打得太疼,要改拿鞋帮子抽她么?
口是心非,心疼人家就直说嘛。
佟姜戈膝行上前,帮阿婆将鞋脱下来,将鞋高举过头顶。
阿婆斜她一眼,没有接,又改脱另外一只,阿婆心里有气,手上卯足了劲儿,鞋子被她狠狠扯落,鞋帮子都捏变了形,然后,鞋子给地上一掼,连带佟姜戈手里那只,也被阿婆夺去,丢了老远。
阿婆不打她了?
佟姜戈偷偷抬眼一望。
阿婆曲腿、掀被、躺平、闭眼、睡觉。
静。
佟姜戈跪了有小半个时辰,就在她以为阿婆不会再搭理她的时候,阿婆突然坐了起来:“阿姜,刚刚我梦魇了,梦里,你说你要退亲,你说荒唐不荒唐?”
“阿婆,那不是梦,是真的。”
阿婆脸色铁青,吼道:“你真当我在梦里不敢把你怎样是不是?”
阿婆吼完,又躺了回去,眼睛闭上,又睁开:“明儿一早你就去衙门向杨霁认个错,这事就这么定了,记得把门给我带上,别把耗子放进来。”
“我不要嫁给杨霁。”眼眶一热,眼泪簌簌直落,佟姜戈瘪嘴,哽声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杨霁?”
阿婆索性翻身,给她一个背。
“阿婆……嘤嘤嘤。”佟姜戈泣不成声。
阿婆从来都疼她入骨,以前只要她掉眼泪,阿婆都会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尽可能满足她一切无理要求,可是这次,任她眼泪横飞,阿婆闭着眼睛,背转身,就是看不到。
倒不是佟姜戈刻意装哭,扮可怜,博阿婆同情,她是真的伤心。
难道重来一世,她还是摆脱不了嫁给杨霁的命运?
佟姜戈浑浑噩噩回了自己的小院‘缕月云开’。
屋里烛火摇曳,大吉跪在炕沿铺炕。
大利给薰炉里添香,以手作扇,脑袋凑过去,深吸一口,眯了眼睛,表情十二分享受:“果是好宝贝,跟市面上的就是不一样呢。”
大吉嗅出不对,发现大利换了少府君赠的薰香,嗔怪道:“你换薰香前,该问下老板意思。”
“我这叫吐骨头纳星星。”原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管她呢,反正大吉也听不懂。
“是吐故纳新啊,大利。”佟姜戈的声音自屏风后沉沉响起。
“对对对,就是吐故纳新。”
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吉大利一左一右,探头牡丹屏风后,佟姜戈不知何时坐在澡盆里,整个身子都没在水里,只露出个后脑勺。
“都下去歇了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哦。”
听声儿,老板似乎情绪不佳。
大吉将她换下来的衣物收进木盆,率先出去了。
脚都迈出门槛了,大利想起件事,过去置物架,拿了白瓷瓶放在桌上显眼位置:“少府君赠的药油,听说药效很好,连着擦个三五天就无碍了,老板,我把药放桌上了,回头你千万记得擦药啊。”
“嗯。”
大利刚一离开,佟姜戈深吸一口,屏息,整个儿沉入水里。
梆、梆、梆,三声梆子声响由远及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渴……
大利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她都喝了两壶水,还是渴。
少府君送的卤猪脚吃这就是香,肉吃多了,可不就容易渴。
大利晃了晃空茶壶,失望放下,摸摸脖根,嗓子眼渴得都快冒烟了,还真应了那句俚语:穷人吃肉,扳倒水瓮。
大利又去推熟睡的大吉:“姐姐,我渴。”
从来有求大吉的时候,大利才会叫她姐姐,平时嘴硬的很,都是大吉大吉的叫她,大吉就比大利早出生那么一会会儿,大利觉得自己挺冤,晚出来那么一会儿,她就成了妹妹,太不公平。
大利这一夜没少折腾大吉:“姐姐,我渴。”
大吉扯了被子蒙了头,不理她。
“姐姐。”
大吉火大的很,掀了被子,坐起来:“渴了就喝水。”
“茶壶空了。”
“空了就自己想法子,我都跑两趟了,你好意思。”大吉躺了回去,翻身,接着睡觉。
大利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过分,可她怕黑,一个人不敢出去。
大吉迷迷糊糊说:“睡着就不渴了,乖了,睡觉。”
可她就是渴醒的。
磨蹭了一会儿,大利不再指望大吉,壮了胆子,摸黑出门。
藻井边现成放着一桶水,大利三两步跑过去,舀了一瓢,咕嘟嘟给嘴里灌。
舒坦……
大利忽然发现灶间影影绰绰透出灯光,该死,大吉自认记性不差,她昨夜居然忘了熄灯!
葫芦瓢扔进水桶,大利拔脚跑向灶间。
咦?
什么味儿?
好香!
透过门缝,大利看到了案板前忙碌的佝偻身影——佟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