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浅当初捡到灵簌的时候,她才刚满十二岁,躺在满地的尸体中间装死。
因为过度惊吓,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后来也是穆浅花费时间给带她调养。
她从小父母双亡,甚至连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有名字了。
穆浅给她取了名字,并且教会她读书写字,在她的陪伴下,灵簌也慢慢打开心结变得阳光开朗起来。
一直成长到如今,穆浅于她而言,似母非母,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
可每个人心底里都有小秘密,哪怕是同床共枕也还是有互相遮掩的秘密不能说。
比如穆浅的轮回转世,比如灵簌察觉到自己能够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灵体的时候。
她翻阅整个北州的典籍,最后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血脉至阴,可见灵体,也因为知道了血脉不同,暗地里灵簌也在悄悄修炼功法。
一直到她终于成功的唤醒了自己这身血脉,可还没来得及告诉穆浅,她就死在了庆功宴上。
灵簌惊慌失措随着众人送她就医的过程中,她看到了穆浅漂浮出来的灵体,和普通灵者死亡不同。
一般的灵者亡故,灵体会碎裂,如同漫天星光沉没一样的飘散。
穆浅是整个灵体飘散出来,她看着所有围住她难过的人,脸上的笑意不减。
而且最重要的是,穆浅并不是灵者,她从来没有用过阵法和咒术,哪怕将一些阵法教授给赫连殇的时候,她也只是画图。
普通人的身上出现灵体,而且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当时灵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没死,也不会死。
只要灵体不消散的一天,她就可以以这样的形式活很长时间。
所以在她从北州离开的那一天,灵簌其实是庆幸的,只有这样穆浅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因此对于她的离开,灵簌没有表现出来过任何的悲伤难过,这让很多同他们亲近的人,包括丽丽都认为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在帝都遇上穆浅的时候,灵簌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除了她,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那样的眼神。
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透出了些冷意,穆浅握着灵簌的手紧了紧。
赫连殇从木屋台阶上下来到了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你如何救她?”
她从来都是柔柔弱弱的,平时多吹一会儿风都能病了。
灵簌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看向赫连殇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定,“你原本打算怎么救她,我就能救她。”
下一秒赫连殇反应过来,“你是鬼族的人。”
城鸣和路野都愣住了,小夫人从来温温柔柔的,刚到维安军的时候只会躲在小军师身后唯唯诺诺的。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身份,这么多年,也是藏得够深得。
下一秒赫连殇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臂,“你是故意的,你不是意外早产!”
穆浅也反应过来了,如果要硬生生分裂灵体的话,会承受蚀骨之痛,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
如果她是怀有身孕剥离灵体的,巨大的疼痛之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灵簌。”穆浅叫了声。
一向温和的女孩子却异常坚定的冲着她摇头,像是在安慰她,“没事的,我有分寸。”
“我送你回去。”赫连殇说着就要将人拖走。
灵簌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站到了他的对面,“我以为你一定会救她的,如果不是你将北州所有鬼族的踪迹抹去,我也不会兵行险着。”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母亲愿意用自己的孩子去冒险的,可为了救穆浅,她必须走这条路。
“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回去同你解释,现在你先跟我回去。”赫连殇说着要伸手去拉灵簌。
她避开之后站到了穆浅的身边,动作极快的直接抬手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猩红的血瞬间落下。
她脚下沾着血画了几个咒术出来,与此同时口中念出了暗藏已久的阵法。
“灵簌!”穆浅上前一步,却被城鸣挡住了。
“小军师,这是她的选择,如今孩子平平安安的,如果你不接受她的话,她所作的一切也就没有了意义。”
穆浅眼眶泛红,看着身处猩红阵法之中的人,她好像看到了第一次将灵簌捡回来时候的场景。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可看她的眼神却十分的坚韧。
“赫连殇,我是你的妻子,我能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因为我相信你,相信我的丈夫,可唯独这件事情我永远不可能赞同你。”
穆浅于她而言,是满目荒芜之中生长出来的唯一绿草,虽然疯狂却也是唯一的希望。M.
“在其位谋其职,我需要为整个北州盘算,你不明白。”赫连殇看着她。
这是第一次,她能从赫连殇的口中得到一句不太周全的解释,这段时间她承受了太多,忽然就不想再继续忍着了。
“我从来没有和你对抗过,也从来没有违背过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觉得我爱你,爱你胜过一切,但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她不能否定在统一北州的过程之中,赫连殇这个领袖的确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最大的功臣是穆浅。
灵簌抬手,她掌心之中有一枚猩红的水晶,泛着的红色和很多的颜色不同。
忽明忽暗,却又及其漂亮,透着诱人的红色。
与此同时穆浅手掌已经结痂的月牙形伤口开始随着泛出红光,她猛地看向灵簌。
“修补灵体需要你和我的血相容,对不起,我不想伤你的。”
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恐怕穆浅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让她取血,她们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
穆浅两步跨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灵簌四周原本纷飞的灵气忽然停止了舞动。
“你必须向我承诺,你不会死。”
否则的话,她不会同意以命换命这样愚蠢的方法。
“你知道鬼族后人为什么会让人如此忌惮吗?”灵簌忽然笑道,“不光只是因为这身血脉,更因为我们的灵片如果真心赠送出去,是真的有延年益寿的功能。”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族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大致也能够猜得到了。
“只不过我会有点痛而已。”灵簌说着同穆浅双手交握,两人就那么在阵法之中缓缓上升。
赫连殇向前一步刚想上前阻止,就被城鸣和路野挡住了去路。
“元帅,收手吧!”城鸣开口道。
就连一向急躁的路野也都难得静气凝神,“元帅,小军师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他想过元帅可能会小肚鸡肠,但是没想到居然算计到了这个地步。
整个北州的江山,相当于小军师打下来一半还要多,现在天下太平了,却要对着这个功臣下手,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说不过去啊。
“你懂什么。”赫连殇冷眼瞪过去。
路野被吓得低了头,他当然不懂这样得行径是为了什么,总之不是很光明磊落。
赫连殇硬生生得逼退了两人,可还没等靠近穆浅,就被身后的人一掌拍飞出去。
“我忍你到现在,是因为她说北州需要你,可现在看来,你这样的眼界格局,任何人都可取而代之。”迟肆说着收回了手。
刚刚还被赫连殇逼得节节败退的路野和城鸣见状立刻上前将人挡住。
“迟先生,如果要论狠心的话,你远比我要更能下的了狠手,换做是你在如今我这个位置上,你比任何人都要理解我的做法。”赫连殇擦着嘴角的血站起身来。
对于这件事情,他认为自己做的没错,自古上位者,如果不懂得制衡权力得话,一切都是浮云。
“可上位者更要识人清楚,她眼中没有对权力的渴望,所以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威胁到你的权力。”
迟肆紧跟着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如果她真的是对权力有渴望的人,如今这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坐。”
赫连殇似乎被戳中了短处,素来冷静的人有些跳脚。
“还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她一定容忍不了的,她必然会阻止你,你才要开始未雨绸缪的。”
听了这话,城鸣看了眼赫连殇。
小军师虽然对权力不在乎,可却十分的在意北州的和平,她曾经说过,之所以帮助元帅,只是想让北州恢复和平。
可元帅如今下一步,便是剑指南州,毁掉整个洲际保持多年的和平。
他们几乎笃定,小军师一定会阻止他们。
“我和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未来的日子只想平平淡淡的度过,所以你暂时还不能动南州。”
迟肆说着双手在胸前结印,瞬间一团黑色的灵气飞了出去,直接落在了赫连殇身上。
一朵黑色的祥云图案的纹路在他脖子上浮动之后消失。
“你做了什么?”赫连殇用力卡住自己的脖子。
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口,他险些要就地猝死。
“一百年内,如果你做了任何对洲际不利的事情,这朵祥云图案就会浮现,如果出现战役,人有大面积死亡的情况出现,你就会被死死的卡住脖子动弹不得,直至死亡。”
赫连殇痛的倒在地上,却还不忘记盯着他骂了句,“卑鄙。”
对于这两个字,迟肆也没有生气,只抬头看向悬浮在半空中被如同茧一样的灵气包裹起来的人。
那灵气化成的茧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之后停了下来,隐约有红色的光芒透出,很快那茧就剥离在地上。
穆浅从半空中稳稳当当的落下来,她身上原本乖离的灵力已经归附,灵体也修复完成。
只不过,她伸手接住已经毫无力气从半空中掉下来的灵簌。
硬生生从活体的灵体上扯下来一块进行缝补,承受的痛苦,比全身的骨头同时化成粉末还要痛上一百倍。
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人,穆浅抱紧了她。
那个跟在她身后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人母了。
“时间还真是能够改变很多事情啊……”
穆浅长舒一口气。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要挣扎逃离这个世界,可最后,却是她一路上碰到的人很努力的想要留住她。
一直到从东部回来的这一个星期之内,穆浅和迟肆都再没见过赫连殇。
迟肆给灵簌渡了不少的灵力过去,帮助虚弱的女孩子养身体,一个星期,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养好了不少。
看着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的人,穆浅一脸不舍。
“准备走了吗?”灵簌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穆浅走到她身边点头,“打算启程离开了,我接下来会到我从前没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如今心里已经没有了包袱,我也能看到比从前更美好的东西。”
灵簌抬头看向她,只笑着点头,“记得时常同我联络,以后也要回来看看我和孩子。”
穆浅看着她怀中酣睡的婴儿,虽然是早产儿,可是这孩子却十分的健康。
灵簌照顾宝宝的时候很认真仔细,她收敛了从前身上的活泼,如今也变得十分的稳重了。
“你们真的不打算办婚礼了?”灵簌忍不住开口问道。
婚礼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是很重要的吧。
穆浅伸手戳了戳孩子软乎乎的小脸,笑着摇头,“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只要珍惜过好未来的每一天,比任何一个盛大的婚礼都要好。”
灵簌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前她便不受任何的束缚,在穆浅的眼中,重要的东西和很多人不同。
“那你以后……”
穆浅没有问出来后面的话,可灵簌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和赫连殇,从来就不算是深爱的人,可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她也都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我如今有了希望,你放心吧,我未来会很幸福的,你现在已经是妈妈了啊。”
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了。
两人说着话,灵簌看到了门口已经等着的男人。
“他来了。”
穆浅如同从前一样捏了捏她的脸,最后弯腰在襁褓中婴儿的小脸上落下一吻。
“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啊,小家伙。”
灵簌眼看着穆浅满眼欢喜的走到了迟肆身边,两人相携转身,越走越远。
从此山高路远,再无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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