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网游小说 > 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 正文 第127章 第 127 章
    寻着活人的气息, 顾昭一行人很快便寻到了谢幼娘的娘家。
    不快都不成,整个村庄一片的死寂,就这一处还有两抹的温度。
    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中的浮光, 浪打来,光点明明寐寐, 脆弱又渺小。
    不过,再是渺小, 它也是生机。
    顾昭看了一眼孔婵娟, 心里稍稍安慰。
    ……
    谢家院门处。
    顾昭将手附在木门上, 不过是两下摇晃,里头的木栓便掉了下来。
    木栓砸在地上, 沾上黑黑的泥点。
    一行人推门而入,放眼往周围看去。
    熹微的天光中, 六面绢丝灯泛出橘黄的光亮,将谢家这一处宅子的轮廓照了个朦朦胧胧。
    只见这处农家小院收拾得颇为整齐,西南角落里搁了一个木桶,里头是打了一半的井水。
    视线再往右边,那儿潦草的丢了一把锄头在地上, 冻得有些硬实的黑泥地被开垦了半数。
    枯叶被寒风卷来, 落在地上粘上了黑泥, 一半随风簌簌抖抖, 似枯蝶在风中呐喊挣扎。
    最终, 它却只能完全的没入黑泥, 徒然的沉沦。
    顾昭收回了目光。
    ……
    院子里, 紧盯着木柴房的“人”注意到大门处的动静,他们有些木讷的转回了头。
    只见一家老小,上下十数口人, 二十多只眼睛木楞愣的看了过来,眼眸幽幽闪闪。
    明明他们有着不一样的面容,此时做这同样的表情,就似那提线的木偶。
    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胆寒心惊。
    孔婵娟一下就将脑袋藏到了毛鬼神的身后,强忍着被吓到的泪意。
    “小毛,姥爷阿舅,还有表哥表姐......他们和刚才的阿公阿婆一样,好吓人啊,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我有点害怕。”
    她只敢小小声的说话。
    毛鬼神安慰,“没事没事。”
    它面上有纠结之意。
    它知道,这人间门的娃娃和它这样的精鬼怪不一样,在它眼里,这些都是怪物,不过,在小月眼中,这些人都是她的亲人。
    顶着她亲人皮囊的怪物,瞧过去也像亲人。
    毛鬼神也不敢说太多,小娃儿要是被吓到了,回头是会生病的。
    而它不会看病。
    想到这,毛鬼神颇为惆怅,暗暗责怪自己手艺不多。
    ……
    顾昭也瞧到了这一幕。
    许是见多了这等邪异之事,她瞧着这些皮囊没有害怕,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要是没有冲虚道长和那谢吉祥养鬼母蛛,他们都该是小月的亲人。
    瞧见她和阿娘阿爹归来,家里人会迎过去,热情的喊上一句。
    “哟,姑爷和闺女回来啦!”
    接着,家里热热闹闹的忙碌起来,灶房里炊烟升起,炖上番鸭或者大猪蹄子,里头搁一些冬菇,飘香诱人,只等汤好给姑爷一家泡上一碗平安面,寓意平平安安的到达了。
    院子里,几个小儿相互追逐,嬉闹欢喜。
    玩得累了,小月寻到阿娘,亲昵的唤上一句阿娘,依偎的靠近阿娘香喷喷的怀里。
    温婉的年轻妇人拿帕子擦拭她头上的汗珠,低声数落几句。
    “这么大冷的天,还玩出这般多的汗,仔细回头病着了。”
    “没事没事,小孩爱闹,就换一身衣裳的功夫,哈哈哈,来,小月到姥爷这儿来,哟,我的小月亮长大了,肉沉肉沉的,和你阿娘小时候一样,是个胖姑娘嘞!”
    “哈哈哈!”
    “阿爹!”温婉妇人嗔言,“你还说,都多久的事儿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
    ......
    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欢声笑语就像是水面上升起的浮沫,阳光一照,五光十色,却也一触就破。
    而这一处的谢家,不过是偌大谢家庄的一户人家罢了。
    顾昭低声,“尊神,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将小月的阿爹阿娘带出来。”
    毛鬼神点头应下。
    顾昭抬脚往木柴房方向走去。
    ......
    见顾昭的目标是柴房里的谢幼娘和孔其明,得到命令的谢家人有些躁动。
    只见他们眉心处潜伏的小蜘蛛八条腿动了动,随即,谢家人眼里闪过一道幽冷的光,似乎是被触犯到了逆鳞一样,他们陡然暴动。
    下一刻,就见他们冲着顾昭奔来,目光直楞,身子直板。
    顾昭没有理会,继续往前。
    柴房里,孔其明拽着木板的手一紧,“小心!”
    话才说完,他担心的表情愣住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异之事,眼睛瞪得愈发大了。
    只见这小郎走过,朝他奔跑而来的那些人却停滞住了,他们维持着或奔或跳的动作,有些滑稽,然而,眼里却带着幽光和贪婪之意。
    就像,就像时光在他们身上突然的停滞一般,就连头发丝扬起的弧度也不变。
    孔其明恍惚了。
    他这一日,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先是听了娘子说的坊间门鬼事,如今,他这是又瞧见仙人了?
    ......
    谢丹蕴相信他的鬼母蛛诞下的小兵,因此,柴房的木门上连个锁链都没有缠绕。
    顾昭轻松的就推开了木柴门,灯笼往里头一探,看着还扒着木柴房缝隙的孔其明,还有跌坐在柴房中间门的谢幼娘,顿了顿,轻声道。
    “是小月的阿爹阿娘吧,没事了,咱们出去吧。”
    一声没事了,谢幼娘眼里有泪水簌簌落下。
    顾昭沉默了下。
    孔其明连忙过去,搀扶着谢幼娘,他侧头看向顾昭,神情感激。
    “多谢小郎救命之恩。”
    ……
    一开始,孔其明还以为顾昭是谢幼娘口中的毛鬼神,目光瞧了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对。
    谢幼娘口中,那小毛是有些可怜,穿着破烂衣裳,带着一顶不合适羊皮毡帽的小孩。
    如今这个却不一样。
    他虽然穿着简单的衣裳,然而,那一身气质却着实不凡,乌发肤白,就像,就像富贵人家家里养出的小公子。
    倏忽的,孔其明的视线瞧着那六面绢丝灯,脑海里的念头如雷光电闪。
    他面上带上恍然之意,指着灯笼,激动道。
    “恩人可是顾昭顾小郎?”
    “是我。”顾昭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见过小月的阿爹啊。
    似乎是瞧出了顾昭的疑惑,孔其明有些激动的搓了搓手。
    “咱们靖州城的百姓谁不知道您,就因为有了您,咱们夜里才能安睡。”
    他热泪盈眶,感慨不已。
    “想不到,咱们到了临沂,出了事,差点被人害了,您还不远千里的来救我们。”
    顾昭被孔其明这一口一个您弄得羞赧不已。
    “没,也没千里......来这挺方便的,叔就唤我一声顾小郎吧。”
    她解释了一下。
    “而且,这次我会来临沂,也是因为小月供奉的毛鬼神知会,万幸有它。”
    “对对,我家小月!”
    孔其明慌手慌脚的跑了出去,一把将孔婵娟搂在了怀里。
    “小月,阿爹担心死了!”
    感受到自家阿爹温暖又臭臭的怀抱,孔婵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把这一路的惊惧和害怕都发泄出来。
    “阿爹阿爹!”
    “哎!阿爹在呢!”
    小月踢脚,“阿爹骗人,大人也是会被坏人用麻袋抓走,呜呜,阿爹被打晕了,我还以为阿爹死了!”
    她停了一下,倏忽的哭得更大声了。
    “我好害怕呀!”
    小娃儿脸上有豆大的泪珠滚落,烫烫的,孔其明心里酸酸涩涩,眼里也有水光掠过,他手撑着小丫头的手臂上,看了小丫头哭得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狼狈模样,伸手擦了擦。
    那手有些粗糙,却动作轻柔。
    “是阿爹不好,阿爹吓到咱们小月亮了,以后,以后阿爹和小月一样,咱们都不乱跑了,这样,阿爹也不会被坏人抓走。”
    “你别哭了,啊?成不?”
    “哎哟!我的心肝肉,你哭得我心肝都痛喽!”
    “嗯,我不哭了。”小胖丫头挺着小肚腩,打了个哭嗝,乖巧的应下。
    她伸出手摸了摸孔其明的脸,小声道。
    “阿爹你也不哭了。”
    “哎!乖囡囡!”孔其明一把又将小丫头抱进了怀里。
    ……
    那厢,看到这一幕,谢幼娘又将视线挪向院子的西南方向,那儿,谢老汉的皮囊被定在那儿,他呈现奔跑的姿态,目光朝前方。
    谢幼娘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她没有阿爹了......
    也不会再有人叫她囡囡了......
    以后,更不会有人吧嗒着旱烟,知道她要回来,连着两日在村子口晃悠。
    从早上等到黑夜,就为了瞧见她的车马来时,故作不经意的乐呵一声。
    “哎呀,这不是巧了,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出来走走,呵呵,就碰上闺女回来瞧我喽。”
    风来,瞬间门将那磕了一地的烟灰吹散。
    ……
    “阿爹!我的阿爹啊!”谢幼娘蹲了下来。
    她抬头瞧着这一院子的亲人,这么多张熟悉的面孔,她却找不到一个熟悉的眼神。
    瞬间门,谢幼娘心中大恸。
    她目露凄惶,抓紧了心口的衣裳,哭得几欲昏厥。
    此时,天方泛起一丝的鱼肚白,熹微的晨光愈发明亮,光明就像是一卷偌大的毯子,一点点的朝这片大地铺就而来。
    顾昭吹熄了六面绢丝灯中燃着的红烛,上头有一缕烟气冒出。
    须臾,那丝烟气也没了。
    耳畔是谢幼娘悲怆的哭声,眼睛看去,是她红肿的眼睛,凌乱狼狈的发丝,顾昭的心里也沉重极了。
    她叹了一口气。
    六面绢丝灯倏忽的变小,似木镯一样的扣到手腕中。
    孔其明牵着孔婵娟过去,一家人拥着垂泪。
    片刻后。
    顾昭在询问过谢幼娘的意见后,决定化去谢家人的皮囊。
    只见她手一扬,五指微敛,谢家那十数口人的眉心有指甲盖大小的蜘蛛扯出,阳火一燃,小蜘蛛瞬间门成了黑灰。
    与此同时,失去了掌握身体的小蜘蛛,谢家人的皮囊一跨。
    谢幼娘心紧了紧。
    还不待它们蔫耷,顾昭又掐了道手诀,只见它们就像旧时光里的物事一般,于晨风之中莹莹化去。
    一阵风来,风炁卷着那莹光,瞬间门不见踪迹。
    谢幼娘伸出手,捞不到丁点残余莹光,她不禁喃喃了一声,“阿爹,大兄,小哥......”
    顾昭看了过去。
    东方的朝阳温柔的落在这一片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角落里那被开垦了一半的土地上,有一抹鲜绿冒出。
    “走吧。”
    ……
    顾昭寻着气息来到谢家祠堂,那儿,谢丹蕴高坐鬼母蛛的脊背。
    倏忽的,顾昭目光一凝。
    不,不能说是高坐,应该说是他就像是鬼母蛛的背脊上长出来的一样。
    只见谢丹蕴的下半身都没在鬼母蛛毛茸茸又宽厚的身体里,只差不多腰部的位置在鬼母蛛的背上。
    长袍一遮,瞧过去就像是高坐鬼母蛛。
    然而,那儿浑然一体的气息让顾昭知道,这谢丹蕴,他是从鬼母蛛的背上长出的。
    ……
    鬼母蛛长了一张美人脸,神情温婉如慈母,如此一来,毛绒八爪的大蜘蛛上等于有了两张脸,他们都和人的模样分毫不差。
    偏生,偏生下头是蜘蛛毛绒又黑糊糊的节肢。
    顾昭瞧了心里难受极了。
    ……
    冲虚道长大喜,被提溜着头发的命胎几乎是手舞足蹈了。
    “麒麟子,这是麒麟子啊!”
    顾昭难以置信,“你们管这个模样的怪物叫麒麟子?你们尊重过真的麒麟子吗?”
    麒麟是祥瑞之兽,麒麟子自然也是不凡。
    他们多是身负富贵麒麟命格的人,生辰八字上,逢五而生,除此之外,还得是有德有才之辈,如此才能叫一声麒麟子。
    哪里是这般丑模样!
    顾昭又看了一眼黏了一半身子在蜘蛛腹肚里的谢丹蕴。
    不,不是在蜘蛛腹肚之中,也许是直接没了下半身。
    顾昭受不住的收回目光,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污染了。
    ……
    谢丹蕴看了顾昭一眼。
    心神一动,鬼面蛛的脸也看着顾昭。
    只见八肢在地上抬起,缓缓地朝顾昭走来。
    顾昭抬手,“别,你站那儿说话就行,不要再凑近了。”
    谢丹蕴:“呵,终究是怕了么。”
    顾昭嫌弃,“浑说!我是怕我吐了。”
    谢丹蕴脸上一抽。
    随即,他眉眼垂了垂,视线落在顾昭手中提溜的冲虚道长命胎上,怅然的喟叹一声。
    “道长败了。”
    冲虚默然。
    他是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修行两百多年的肉身也没了,要想重来,只有夺舍一途了。
    ……
    冲虚抬眼看了一眼谢丹蕴,他知道谢丹蕴为何会是这般模样,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老阉会有这般魄力。
    他,冲虚道人敬佩!
    “往日里,是老道对公公多有偏见,不论咱们如何龃龉,对陛下的那一颗赤忱的心都是一样的,公公,忠勇啊。”
    冲虚道长感慨。
    ……
    顾昭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手中的那个,眼里是见到荒唐事的难以置信。
    忠勇?
    她看他,还有他,真是个个脑壳有病,大毛病!
    谢吉祥轻笑了一声,颇为耐人寻味的一笑。
    忠勇?
    他也在咀嚼这个词。
    是对陛下的忠勇吗?
    不,他不过是听管事惊慌来报,祠堂里,那冲虚道长留下的长生烛熄灭了。
    他负手站在那微凉的夜风中,心神不定,沉思了许久,于两难中做下的断腕一搏罢了。
    谢吉祥看着冲虚道长,哂笑了一下。
    早在一年前,道长到来的那一刻,他记起了前尘事,就注定了他的骑虎难下。
    做了那般多的事,桩桩骇人,件件惊心,他早就下不来这艘船了。
    冲虚道长没了性命,更遑论是他,不若拼一把,成了,他做那麒麟子,不成,左右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
    不想,最后竟然成了一半。
    他能控制鬼母蛛和鬼母蛛诞下的鬼兵,不过,自己也陷入囫囵,一半身子化在鬼母蛛体内,和它混为一体。
    ......
    “是有些不尽人意。”
    谢吉祥看着顾昭嫌弃的模样,轻笑了一下,有些病容的面上不见着恼。
    他低下头,衣袍撩开一些,露出下头那皮肉相连之处。
    只见上头一半白皙清瘦,是人类光滑整洁的皮囊,另一半是毛绒发黑的蛛身,黑褐色的虫皮,端的是怖人狰狞。
    谢丹蕴眼神闪了闪,随即喟叹了一声,重新将衣裳放下,眼不见为净。
    他肩膀一耸,颇为自嘲的一笑。
    “罢罢,虽然只得了半身自由,不过,能号令千军万马,也算圆了我这无根之人做兵马大将军的痴梦了。”
    他这话一出,顾昭心情略为复杂。
    她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一句话叫做可怜又可恨。
    人和人真是天差地别,有的人受了罪,他只想着莫让旁人再受这一份苦楚,而有的人遭了罪,那是恨不得将身边的人都拉到泥地里,一并沉沦。
    谢丹蕴,显然便是后者。
    皮囊再病容再风光霁月,语气再和气,也藏不住下头那一份污浊。
    ……
    随着谢丹蕴话落,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起。
    顾昭朝左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祠堂附近已经围满了人,只见他们穿着土布衣衫,神情木楞,眼里却有幽光闪过。
    手中或握着锄头,或抓着铁锹,瞧过去都是寻常百姓模样。
    孔其明护在妻儿前头,戒备的看着这些人。
    毛鬼神担心不已,“小月,你到我的布袋里躲一躲吧,别怕。”
    谢幼娘着急,“对对对,躲一躲,躲一躲。”
    孔婵娟:“我不怕!”
    谢幼娘帮着小毛将袋子撑开,“小娃娃哪里有不怕的,快进去,回头吓病了,折腾的还是我和你阿爹。”
    她看了一眼毛鬼神,补充道,“还有咱们家的尊神大人。”
    小月小声,“是小神仙。”
    随即,她又有些喜滋滋。
    阿娘也喜欢小毛了呢。
    ......
    这厢,毛鬼神将孔婵娟护在纳财布袋之中,孔其明和谢幼娘神情戒备的看着那慢慢围进祠堂的人。
    不,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便是谢丹蕴面前也多了好一些皂衣的汉子。
    这个时候,鬼面蛛摇了摇大尾,倏忽的打了个嗝儿,身下又有一人掉了下来。
    顾昭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个管事模样的皮囊,他似乎还有些懵,有些迷糊的甩了甩头,踉跄了两步,眉心皮肉下的蜘蛛跳了跳,这才站稳了身子。
    片刻后,管事也护在了鬼母蛛之前。
    ......
    顾昭眼眸沉了沉。
    原来,所谓的千军万马是这样得来的,以活人骨肉喂养鬼母蛛,鬼母蛛诞下小蛛,操控着那一具皮囊。
    谢丹蕴如两军对敌的将领,于高马处往下睥睨,神情冷漠。
    在他眼里,当真命如草芥。
    顾昭一咬牙,“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你这千军万马是如何被破的!”
    话落,她的手往虚空中一探,元炁化作长.枪,泛着莹莹之光。
    只见她一招横扫千军,长.枪中的元炁带着一抹青绿之意,如江中波浪一样拍去。
    被这元炁扫到的人皆有一瞬间门的停滞。
    一瞬不多,却也足矣。
    只见顾昭另一只手微敛,手中的元炁化作一缕缕长丝,倏忽的钻进“村民”的眉心。
    一个收力,一个拉扯,指甲般大小的蜘蛛被缠住八足,徒然张牙舞爪的被扯了出来。
    莹光一绞,瞬间门成了黑色灰烬。
    与此同时,眉心失去了小蛛的人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萎顿干枯,如一张干瘪的皮囊一般。
    很快,这儿就有一地的干瘪皮囊。
    风来,皮囊簌簌抖抖,有一些面皮朝上,嘴巴处微微张着,似在向苍天倾诉,他们死得冤枉又不甘。
    ……
    孔其明和谢幼娘哪里见过这般诡事,当下两股战战,相互搀扶着才不至于昏厥。
    顾昭挽了个枪花,直指谢丹蕴。
    “该是你了。”
    谢吉祥眼里闪过慌乱,平日里说的再是大气,真遇到了生死之事,他才知道自己是贪恋这一片天地的。
    “上啊,给我上啊!你们是木头人吗?”
    谢丹蕴失了风度,手一拍身下的八爪蜘蛛,疯癫的朝护着自己的那些皂衣汉子以及管事喊道。
    皂衣汉子的身子还残留着生前的一些肌肉习惯,小蛛控制着身子,拔起腰间门的大刀。
    瞬间门,锋利的刀刃上闪过一道刀芒。
    而那管事模样的却不顶事了,跑两步竟然自己摔跤了。
    这般紧张诡谲时候,因为管事这一摔,孔其明和谢幼娘诡异的心里安了安。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前头。
    不过是几息功夫,此地一阵铿锵的声音,那是兵器掉落地上的声音。
    谢丹蕴失神的看着这一地萎顿的皮囊,喃喃不已。
    “不,不......我的千军万马不会这般无用,不,不......”
    为何,为何会是如此。
    顾昭一挑枪,直接将祠堂里那些如帷幔一样的蛛丝扯下。
    上头倏忽的起了一道火,直接将带着阴邪之炁的蛛丝烧了个干干净净。
    没了蛛丝帷幔,整个谢家祠堂也露出了原本的样子,气息虽阴,却也肃穆。
    是祠堂清正的模样。
    顾昭看向谢丹蕴,“不是千军万马无用,而是你这蜘蛛无用。”
    鬼母蛛诞下的皮囊附鬼蛛,虽然够听麒麟子的话,但那又有什么用?
    别说她是道法破了这一局,就算真的是两军相会,她相信结果也一样,定然是人取得了胜利。
    因为人有七情六欲,会思考,会开心,会悲伤......有珍重的人,为了守护,更是能拼上了性命。
    顾昭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谢丹蕴,神情冷漠。
    “像你这等狼心狗肺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谢丹蕴猛地看向顾昭,眼里似簇着两团火,厉喝道。
    “小郎你又好到哪里去,瞧着那手无寸铁的村民,不也一样下了狠手?让他们如今成了一个个干枯的皮囊。”
    顾昭气笑了,“是谁将他们喂了鬼母蛛?谢公公,你倒是会自欺欺人。”
    顾昭也不和谢丹蕴多费唇舌,元炁化成链子,直接将谢丹蕴缠绕了个严严实实。
    鬼母蛛虽然吞噬血肉,会生下有着吞噬之人皮囊的小蛛,它本身却没有多少的战斗力。
    甚至瞧那张鬼母之脸,还颇为温婉模样。
    如今,谢丹蕴和鬼母蛛浑然一体,顾昭没有想着分开它们。
    她直接往它身上贴了一张变形符箓,瞬间门此地烟雾弥漫,等烟雾散尽,鬼母蛛和谢丹蕴也成了巴掌大小。
    顾昭捡了一个瓷瓶,将他直接塞了进去。
    待事情办妥了,她看了一眼周围,伸手一拂,谢家庄无数的皮囊汇聚一起。
    最后,此地燃起一阵阳火,火光撩过皮囊,片刻后不见了踪迹。
    顾昭招呼道,“咱们走吧。”
    ......
    回去的时候,考虑到谢家夫妇这一日受了大惊,未免他们沾染鬼炁,顾昭没有走鬼道,而是在谢家庄寻了一辆马车。
    骏马贴上神行符,一路朝靖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它脚下似生祥云,当真如一日行千里的良驹。
    ……
    路上,孔其明坐在车厢外头和顾昭闲聊。
    他看了一眼青山,感慨不已。
    “来时,我也是和老马哥这般聊天的,不知道他有没有事,唉,真是担心死我了。”
    顾昭随口应道,“吉人自有天相。”
    孔其明:“是是,我们这么凶险的情况都躲过去了,老马哥应该也无事。”
    他说着话,心情又轻松了一些。
    “方才我瞧了,村民里头没有他。”
    顾昭点了点头,算是应和。
    孔其明又看了一眼周围的青山,语气庆幸。
    “还好有顾小郎,不然我们就回不去了,我买下的果苗也没人种了,那就可惜了。”
    顾昭诧异:“果苗?”
    “是啊。”孔其明点头,“咱们息明山去岁夏日不是出了场山火么,知州大人说了,要是大家上山种果树,到时果子的销路他为我们寻好。”
    “不单单这,他还专门找了些果农,让他们教种果树的技巧,我这不是还要给闺女儿攒嫁妆么,咬了咬牙,也盘下了一片山地,到时做果园。”
    说起果园,孔其明心情乐呵了一些。
    “我还答应丫头给她养两条大狗呢,要特别威风的那种。”
    ……
    大狗?顾昭回头看孔婵娟。
    孔婵娟咧嘴笑,露出里头豁了牙的牙花子。
    顾昭轻笑一声,又拉了拉缰绳,待马儿跑得更快了,这才道。
    “巧了,叔,到时你的果园种树了,我给你送一个东西。”
    孔其明来了兴致,连忙坐直身子。
    “什么东西?”
    顾昭想了想,“唔,也不是啥大东西,就一工具,到时你施肥的时候都得用它,放心,我送你的肯定不一般,我在上头施施法,保准你的果子林过两年大丰收。”
    孔其明回头看了一眼谢幼娘,两人面面相觑。
    这施肥的工具,那不就是粪勺吗?
    这还要特意送他吗?
    不管了不管了,顾小郎送的,那必定不是寻常之物。
    孔其明小声,“那我,就先谢过小郎了?”
    顾昭笑眯了眼,“不客气,叔你稍等两日,待我秉了知州大人,再好好的捣鼓捣鼓,一定让你使得趁手。”
    孔其明:“......好,我等小郎。”
    ……
    那厢,马儿疾驰,顾昭偷偷的将绢丝灯中,冲虚道长命胎上的雷霆符箓揭开。
    还是让他缓缓劲儿吧。
    可不敢能量被消耗太过了。
    道长以后还得肥山肥田,活儿忙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