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一路沿着山道撒欢闲逛,不知走了多久,忽而看见远处树下立着一只极漂亮的雄山雉,尾羽又长又亮,红彤彤的,甚是惹眼。
她一瞬便来了精神,屏息凝神,悄悄探手摸向箭筒,正要张弓搭箭,突然瞧见树影重重下,有数骑先后急策而过,前面那人的袍角被风吹动一霎,在林间的日光下,冷不防折出一道稍纵即逝的刺目金光。
沈妙舟愣了下,直觉不对。
那人的衣袍下……
是锁子甲!
御驾在此,除了外围护卫的禁军,猎场内的人不论武将侍卫还是宗亲贵胄都不得穿甲,那两个人私穿甲胄,莫不是——
刺客?!
沈妙舟心头猛地一沉,掌心瞬间腻出一层汗来。
阿娘和爹爹就在前面,还有舅舅,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全然顾不上自己是否会暴露,她立刻从怀里取出竹哨,又短又促地连吹了三声。
这是她阿娘军中惯用的示警讯号。
果然,哨声一响,后头那两人便发现了她的所在。
利如鹰隼的视线一瞬向她扫来,杀气四溢。
空气仿佛有一刹的死寂,山风掠过林间,草木簌簌摇动。
沈妙舟心脏一阵狂跳,忙夹了下马腹,急急催着马匹,绕过山坡向另一侧奔去。
几乎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身后破空声响,几支利箭挟着锐啸猛地飞射而来,堪堪从她发顶擦过,“夺——”一声钉入了前面的一棵矮树上,箭身几乎没入大半,尾羽在空中剧烈地震颤着。
沈妙舟心中惊惶,那些人显然是刺客无疑,今日能混进猎场来,必是要有内应的,也不知他们暗中还有多少人手,阿娘有没有听到她的示警。
耳畔风声呼啸,山林间马蹄声声,响得急促,她坐下的小白马忽然被冷箭擦伤,这一下受了惊,高亢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发狂似的横冲直撞,带着她在林中胡乱奔逃。
树高林密,山路越发难行,不知跑到了何处,也不知是否还有刺客追赶,沈妙舟再也控不住缰绳,只觉自己就要被掀下马背,斜刺里突然伸来一只手,一把扯住惊马的缰绳,在掌心迅速地缠过几道,猛地收力勒紧——
那人随即借力一跃,凌空跨坐上来,顺势抱住她扑滚下了马背。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沈妙舟脑中一霎空白,惊惧瞬间攫住她的心脏。
是刺客追上来了么?
她也再没有余暇多想,只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眼前一片昏天黑地颠倒旋转,一路骨碌碌地滚下坡去。
不知打了多少个滚,终于停住,便听见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沈妙舟心脏狂跳,慌乱地睁开眼睛,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漆黑凤眸。
是他?
他们虽有过一面之缘,可她并不清楚他的底细,眼下谁都有可能是刺客的内应,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完全来不及细思,近乎是出于本能,沈妙舟手腕一翻,玉刀从袖中划出,直接抵上了他的喉间——
“你,你是什么人?”
锋利刀刃紧紧抵着他的脖颈,可她分明是色厉内荏,被吓得厉害了,强撑着镇定,手腕都在不停发颤。
卫凛愣了一瞬,却也没有反抗,只无奈地笑了下:“莫怕,我并非刺客。先前追你的那几人已被护卫截下,禁军也已入林,此刻正在追捕余党。”
沈妙舟惊魂未定,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强压着惊慌,追问:“我凭什么信你?”
午后的日光穿过林间缝隙,映着她的眉眼,乌润的杏眸微微泛红,像是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卫凛看得心中莫名一软,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同她解释道:“卫清昀是我大哥,他在你阿娘麾下效力多年,我怎会害你?”
“骗子!”沈妙舟不信他的话,“我见过卫清晏,他不长你这样。”
卫凛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停顿半晌,不可思议地反问:“那他长什么样?”
“样貌寻常,肤色很黑。”
卫凛:“……”
闭了闭眼,他道:“我腰间有印信,郡主大可拿出来看看。”
沈妙舟将信将疑,伸手摸进他腰间,果然寻到一枚双面印信,正面刻名姓,背面刻表字。
卫清晏。
卫澄冰。
看清上面的文刻,沈妙舟手腕一僵,缓缓收回玉刀,别开眼,不敢去看他颈间那条破了皮的红痕,心虚道:“……抱歉。”
卫凛倒是并未在意,抬眼看着她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郡主是何时将旁人错认成了我?”
“那日在鹿鸣宴上,我去方胜亭……”
话到一半,沈妙舟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怎么这般老实地回话?
她有些懊恼,挣扎着就要起身,手腕却忽然被人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