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抬抬手道:“行,去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开始雨雪交加,周钦玉手中的伞被风吹翻了数次,到家门口时,他发现整个客厅的灯都关上了,原先正在播放的电视机也是黑屏,好像刚刚黎彗的存在只是周钦玉的一场梦。
他在里屋很快发现被关起来的猫狗,邦邦正焦躁地挠着栏杆,周钦玉呼吸一窒,有一瞬间他想到了某种可能,联想到这几日黎彗处处的反常,他顿感心口发麻,耳鸣心悸。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一楼的房间全部打开,又去了顶楼,都没发现黎彗的人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回到二楼,一个房间接着一个的找,等要进厕所,才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周钦玉下楼去拿钥匙,迈台阶的时候由于腿软差点摔倒,他翻找着客厅的抽屉,刚摸到钥匙边缘,大门忽然被猛力打开,看到张润嘉的那刻,周钦玉整个人好像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怎么了?”
周钦玉竟然明白,他竟然也惊讶自己能够明白,明白黎彗的处境,明白黎彗的想法,他几乎看护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不明白。
张润嘉脸色惨白,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说,他说让我过来,他说你不在,让我先带他——”
“带他去哪?”
周钦玉头一次觉到委屈的滋味,他从来那么倔强,可如今即使在并不熟悉的张润嘉面前,他也无法控制泪水涌出,说着,他用手背擦了把眼泪,又问:“他在哪?”
张润嘉也想哭,摇摇头道:“黎彗只让我过来…”
显然他也六神无主,面露惊慌道:“钦玉哥,怎么办啊?黎彗如果做傻事了怎么办啊?”
周钦玉并没回答他,他从张润嘉的口中确定了黎彗仍然在家,如果在家,就只能在刚才打不开门的厕所。他跌跌撞撞跑上楼,由于太着急,钥匙插在匙孔怎么也打不开,最后还是张润嘉上前扭开了门。
至于打开门那刻,周钦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时的感受,因为他忘记了,医生诊断说那是解离性失忆,人只有在经历重大心理创伤之后,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病患为了逃离现实,只能透过个人意识的短暂性改变来回避伤害。
他不记得,张润嘉记得却很清楚,他和宣颖描述时说,只是红,像雪地下了场红玫瑰雨,他当时被吓疯了,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他最好的朋友躺在浴缸里,浴缸里没有水,只有血,而耷拉着的手腕上彰显着一道道伤疤,既有割断的,也有割不断的。
张润嘉想,那得有多疼啊,多痛啊,他边看边大哭,因为那时他以为黎彗真的死了。
后来想,幸好那刻周钦玉撑住了,这个一向在弟弟面前极度任性的哥哥,到了这种时候竟然异常的冷静坚强,他说:“你搭把手,把他扶我背上。”
张润嘉下意识照做,黎彗个子很高,费了好大劲才稳稳靠在周钦玉背上,周钦玉刚背好人时脚下甚至趔殂了下。
黎彗脸颊冰凉,靠在他肩膀上,周钦玉说:“冻死人了,”被抱怨的人没有办法回答他,他也不在意,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你真的冻死人了。”
*
雪下了几个时辰,路上又滑又湿,深夜这个时间点根本打不到出租车,张润嘉打完120,又匆匆去往闹市区找车,而周钦玉只是背着黎彗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红绿灯时,黎彗脑袋忽然动了动,他好像十分疲惫,眼睛都难以睁开,但嗅到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却不自觉安下心来,他笑了笑说:“我怎么还在做梦啊。”
周钦玉身子一僵,听他出声又惊又怕,他眨了眨眼,又想哭,抿唇忍着泪水,他说:“我讨厌你,讨厌你。”
“为什么,”黎彗轻轻问他,说完一阵困意来袭,他闭上眼睛道:“哥,我想睡觉了。”
“不能睡觉,”周钦玉带着哭腔说,“你不要睡觉,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黎彗弯弯眼睛,用脸颊蹭了蹭周钦玉的衣领,他好像只当在做梦,所以梦里的话也不需要回应,他自说自话道:“真好,能闻着你的味道睡着,真好。”
黎彗没来由地想,他总妄想自己的爱只是一片羽毛,可以轻轻拂在哥哥身上,但转眼间那羽毛无形中已经变成尖刀,轻而易举就能刺穿周钦玉的脊梁。
如果这么死了,是莫大的好事。要有下辈子,他想变成一只猫,用尾巴缠绕住哥哥的胳膊,这么只要喵喵叫一声,周钦玉就可以蹲下身子亲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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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主动自杀,抑郁发作的时候,即使不想死,身体也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