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做出一副“随便你”的敷衍姿态,好像对这转运使的人选毫不上心,只惦记着遇刺和兵败的事,倒让姬琮觉得此事确实与她无关。
    仔细想想,死的是丞相的族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许是意外,也许是乱党。
    而鹿鸣带天子回朝的路上,就被乱党袭击过,至今还在气愤呢,怎么也不可能掺合到这件事来。
    与其把所有权力都交给丞相,也该想办法分分他的权力了。
    姬琮便决定了:“就依公主的,解除廷尉的禁闭,让他彻查此事;然后拔王先之前的仓部郎……叫什么来着?”
    御史大夫阮奕淡定道:“似乎叫杜安。”
    “哦,那就拔杜安为新的转运使,叮嘱他做事仔细小心,不要像王先一样整日吃喝嫖赌,惹事生非。”姬琮几乎是明示了。
    丞相的脸立刻黑了,像被人兜头一个大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他咬牙切齿地拂袖而去,愤愤不平地回到丞相府,和门客们抱怨:“太子今天是怎么回事?我一心为他筹谋,他居然不向着我而向着鹿鸣那个死丫头!”
    “丞相莫要生气,公主婚事在即,也上不了多久的朝了。等公主做了太子妃,难不成还天天上朝刺眼不成?”有门客安慰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太子殿下重新称帝……”
    “唉,说的容易,陛下看起来病恹恹的,偏偏有个神医,灵丹妙药地吊着,拖着拖着,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王宏犯愁。
    “这还不容易吗?陛下相信神医,但神医医病却医不了命。何不为陛下献上仙丹,告诉陛下药到病除、百病俱消?”门客施施然道。
    “从哪里弄仙丹,才能让陛下相信呢?”
    “听说金陵城新来了一位神仙似的道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就断人祸福,符水驱邪,灵丹治病,可是灵验得很啊!”
    “那道长叫什么名字?还不快快请来!”
    “听说姓楚,名为楚天枢。”
    三日后,丞相向太子进贡仙丹,太子奉于御前。
    又三日,天子吐血身亡,震动天下。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姬泽死了,在服了三日金丹后。
    廷尉鲍诚表示质疑:“这金丹是丞相献上的吧?”
    王宏马上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蓄意谋害陛下不成?”
    “我只是提出疑虑而已。陛下虽受了伤,但原本也能进食,能说能写,还能过问朝政。结果丞相非说桑神医的治疗没有效果,你有仙丹要奉上。这所谓仙丹来自何处,药效如何,是否对症,一应不知。”廷尉冷冷道,“换药之后,才短短三日,陛下就突然吐血昏厥,气息全无。难不成你全无责任?”
    “休要血口喷人!我乃国舅,皇后是我妹妹,太子是我外甥,我对陛下素来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暗害陛下?”王宏大声道。
    “你有没有暗害,不是你说了算的。”廷尉转向沉默的太子和皇后,“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臣请彻查此事。”
    皇后娘娘默默垂泪,置若罔闻。
    太子作出为难的表情:“这……不合适吧?”
    “敢问殿下,哪里不合适?”廷尉逼问。
    “父皇的伤本就是很难治的,桑神医也曾说过,不过是用最好的药材温着,听天由命罢了。如今伤情恶化,猝然驾崩,也是合乎情理的,应该与丞相无关。”姬琮为舅舅说话。
    “应该?”廷尉冷笑,“难道臣等办案,也用‘应该’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来糊弄天下人吗?”
    “这……廷尉何故咄咄逼人呢?”
    “臣不敢!”鲍诚嘴上说“不敢”,却跪下道,“陛下贵为天子,却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朝野内外议论纷纷,喧嚣不止。臣既担廷尉之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微臣请命,彻查此事,以正本清源,给天下一个说法!”
    姬琮没料到他那么不依不饶,答应肯定不行,那查出猫腻怎么办?但是不答应又显得他心虚,好像蓄意包庇似的。
    他犹豫不决,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他母亲。
    皇后娘娘以泪洗面:“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你们看着办吧。”
    姬琮又看向王宏,后者急得跳脚:“殿下你不能听鲍诚胡言乱语,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现在都没有查,当然没有证据。”鲍诚言之凿凿,“只要殿下下令,明日臣就能交出证据来!”
    “……姐姐以为呢?”姬琮拿不定主意。
    “陛下死得蹊跷,若是不管不顾,朝臣会有议论的。这样的议论多了,对你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鹿鸣轻描淡写道,“至于丞相,如果他清清白白,又怕什么?难不成廷尉还能栽赃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