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就在他转身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道朦胧而恍然的呢喃:“君则?”
陆君则呼吸一滞,缓缓回过身,那隐约的情愫凝在他温隽的眉睫,随着他低下眼帘的动作颤散开来。
“嫂嫂。”
泱泱仍有些困倦,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启唇:“既回来了怎地不叫醒我?”
陆君则抿了抿唇,沉默短瞬,方才温声回答:“我见嫂嫂睡得沉,便不忍打搅你休息。”
泱泱唇角微微莞尔。
“我今日起得晚,早休息好了,只是方才看话本子入了迷,连何时睡着的都不知晓。”
说着,她望向一旁的梨木椅,示意陆君则坐下。
这回陆君则倒没有迟疑,踱步撩起衣摆便坐了下来。
泱泱便直接问道:“那位姚姑娘的事,可是十分棘手?”
陆君则摇了摇头。
“这桩案子人证物证皆有,大理寺已定了姜妙如的谋害之罪,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这背后仍大有文章,虽结局已经注定,也还是需要费些时日。”
说到这里,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垂眼望向泱泱。
“另外,晋王忽然于今日早朝自请随新军前往漠北戍边,恐怕……再过两日便要出发了。”
泱泱确实有些讶然,但细细一想,倒也不算意外,因而只是眸色微浅,轻声落下一句:“挺好的。”
她没有在裴珣身上浪费心神,转眸直直地望着陆君则。
“我知晓的,你这段时日为了我的事,恐怕费了不少心神,不知何时才能好好休息几日。”
陆君则心中一软,喉间微哑。
“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护不好你,才是我无用。”
说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晚徽和殿中陛下所言,嫂嫂……可有什么想法?”
泱泱眸色微顿,沉默片刻,方才摇了摇头。
“陛下所言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陛下……显然并没有要强迫我之意,我此时也还没想清楚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羞愧地埋下头,闷声低喃:“君则,都怪我无故招来如此多麻烦,若没有我,你便能专心仕途,更无需如此劳苦奔波。”
陆君则哪里能经受得住她如此自怨,压在两膝之上的指尖有一刹的紧绷,好不容易克制住将她拢在怀中好好宽慰的冲动,方才哑声开口:“嫂嫂,倘若我说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呢?”
说这话时他连尾音都带着极尽忐忑的轻颤,哪怕已是十分含蓄,泱泱自然都不可能无所察觉。
她有些怔愣地抬起已然溢出湿意的眼睫,几乎是下意识般问道:“君则可知……你在说什么?”
陆君则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一寸都未曾挪开。
“嫂嫂,我心慕你,我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才是你的夫君。”
他重重地阖上眼,不敢面对女子极有可能变得厌弃疏离的目光。
“是我对嫂嫂存了不轨之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泱泱眼睫轻颤了颤,或许是男人的情意太过深挚浓重,即使在预料之中,此时她心中也不受控制地生出几分恍然来。
“君则……”
陆君则却倏然睁开双眸,苦笑道:“那人虽确实没有强迫嫂嫂入宫,但同样是男人,我更知晓要对你放手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更别说是他那般身份之人。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所以,只要嫂嫂真的对他无意,待与万宁侯有关的诸多事情落定,我便自请辞官,我们一同回淮城,可好?”
泱泱总算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眼尾早已泛起水雾。
“不好,你是天生的不世之臣,你为踏入仕途付出了多少日夜我再清楚不过,怎能因我辞官呢?”
说到最后她已是泪眼朦胧,柔软的声音甚至带上些许哭腔。
陆君则却显得格外平静,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到了极点。
“嫂嫂,我从不做会后悔之事,但,我更舍不得逼迫你做你不愿之事,倘若你也有心悦之人,他能疼你爱你,我也不会阻止。
只从今往后,尽我所能,予你安好。”
哪怕他恐怕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泱泱自然无意如陆君则这般的人从此隐匿于世,这不是她的初心,也确实心生撼然。
她含泪摇了摇头,忽地启唇:“我是你的长嫂,我说不许便是不许。”
说罢,不顾陆君则作何反应,她便起身就此离开了书房,独留眉眼尽是黯然的陆君则坐在原处,直至烛火彻底燃尽,甚至熄灭,仍未离开。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今晚之事竟成了支撑他度过往后三年最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