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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倫敦的冬末, 天空陰晴不定。清晨陰天天,連同醫院籠罩上一層陰霾。
    秘書拎着營養師配餐朝病房走去,傅明煦病倒了, 那麽一個精力旺盛溫潤和煦人, 躺在病床上蒼白破碎。這兩天裏, 姜春瑜以淚洗面,傅遠南唉聲嘆氣,所有人心事重重。
    昨晚他收到一件對于傅家來說的好消息傅總結交的競選議員即将成為新任市長, 屆時有關地皮禁止開發條款放寬,傅總就能拿回自己的地。他正要把這件好消息告訴傅總,推開病房門,房內寂然無聲,病床空空不見傅總人影。
    秘書立刻撥打傅總號碼, 對方關機。急忙詢問護士, 調出監控,淩晨三點傅總離開醫院不曾回來。
    同一時間,傅明煦抵達京市,從機場出來直奔林語陌住處。他走得急,身上還穿着兩天前的西裝,熨帖的昂貴面料此刻皺巴巴多了幾分廉價質感,他無暇顧及着裝,一向沉穩體面的青年失去了往日穩重, 車在無人小路油門踩到最下, 隐忍的眼中蘊藏無法言說地強烈迫切。
    傅明煦只有一個想法,他不相信林語陌會提分手, 他要聽他親口說。
    來到林語陌家門口,旁邊就是他家。傅明煦抿住唇瓣, 按動門鈴。陣陣門鈴響起,無人開門。他再次按下,一下一下,依舊無人應。
    傅明煦想到他有房東的聯系方式,立刻撥通詢問林語陌行蹤。
    “林語陌?誰啊?”房東思索片刻:“哦,想起來了,他早就搬走了,你出國前兩天他就聯系退房了,覺得貴,租不起了。至于搬到哪兒去了,他沒說我也沒問。”
    傅明煦怔愣許久,心口一陣鈍痛,原來那麽早就搬走了。
    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傅明煦車開到老舊居民樓下,許久未曾踏足這裏,還和以前一樣,樓道狹窄漆黑,潮濕髒亂。
    每上一層臺階,傅明煦不自覺想到他在這裏拎着醉酒的林語陌,林語陌嘟嘟囔囔黏在他身上,他們寸步難行的情景。想到他扶着胃痛不已的林語陌,林語陌渾身被冷汗浸透,顫栗着緊緊依偎他的情形。
    他記得在這條樓梯上,林語陌看他的每一眼,每一種反應,每一句話。印象深刻,歷歷在目。
    傅明煦來到樓頂,深吸口氣緩解胸腔中的窒息感,注視着頗有喜感,還是去年已經褪色的對聯,用力敲響生鏽的鐵門。
    他還是不想放開林語陌。
    不斷響起的敲門聲充斥回蕩在不大的樓道裏,鄰居推門探出一個腦袋,見傅明煦一表人才,放松警惕問:“找語陌啊?他沒在家,中午出去的。”
    傅明煦大步停在鄰居面前:“語陌住在這裏是嗎?”
    “是住這裏,你找的不是他嗎?”
    “他每天幾點回來?”
    “大概晚上七點,不過也有不回來的時候。”
    之後傅明煦一直站在門口等待林語陌回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落下月亮升起,他一言不發坐在肮髒的地面上,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他半張臉藏入黑夜中情緒不明,孤寂的影子拉得老長。
    冰冷的冬夜裏,四周寂靜無聲。傅明煦目視前方等待期望的人出現,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樓裏所有人睡下,傅明煦如雕塑般坐在黑暗裏。
    長夜漫漫,無盡煎熬。
    *
    這個時間,淩晨的酒吧熱鬧非凡。其中一間包廂,酒已經喝到末尾,有些人已經成雙結對找地方去了。只有林語陌這個千杯不醉拎着桌上好酒一口一口往嘴裏灌,今天他把家裏酒喝空了,出門買酒時發現支付寶和微信餘額加在一起只有八塊三毛二。
    收銀員見他盯着手機沒反應,問他怎麽支付,他搖搖手放回啤酒,不買了。
    沒錢了,要賺錢,他讓朋友幫他找個陪酒場子,又能免費喝酒又能賺錢。一到場子,林語陌捧起酒就喝,滿身酒氣,沒人願意接近他。
    他喝了個夠,準備離開時,一個陌生男人摟住了他的腰:“baby,一晚上都沒瞧得上的?酒有什麽好喝的,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林語陌湊近瞧男人的臉,然後朝他打了一個酒嗝,男人眉頭一皺罵罵咧咧的說:“要不是你身材合我口味,我才不想睡酒鬼!”
    林語陌笑了一聲,推開他搖頭晃腦地往外走:“不好意思,我也不想睡醜鬼。”
    另一間包廂裏,莊昕陽空手而歸,今晚局上的沒一個和他眼緣。莊大少叼着煙往外走,有人莽莽撞撞指望他身上撞,那人含糊不清說一句對不起換個方向走,莊昕陽瞧主動送懷的人眼熟,撈過來一看,還真是熟人。
    “怎麽喝成這個鬼德行?”
    莊昕陽勾住他肩膀往外走,林語陌耷拉着腦袋:“管得着嗎?”
    “這麽沖?還真沒少喝啊,”莊昕陽毫不留情掐他臉,吊兒郎當笑問:“今晚和我睡啊?還是送你回家?”
    林語陌解開襯衫扣子,雪白的皮膚紅了一片,渾身升起怪異的熱。
    “送我回家吧,不太舒服,哪個傻逼給我下藥了。”
    “不用我幫幫你?”莊昕陽揉他發軟的身體。
    林語陌呼出一口熱氣:“我沒心情,感覺上不是藥性大的藥,睡一覺就好了。”
    林語陌很少有這麽挂臉的時候,莊昕陽猜他是遇到事了。他把人扔進車裏,啧了一聲:“那你什麽時候有心情?”
    林語陌躺在後座上,閉眼翻身:“不知道,反正這陣子都不會有。”
    轎車開動,莊昕陽打開窗戶,散去車內濃重的酒氣。
    “上次你問我倫敦那家中醫理療館的地址,我還真挺好奇,你幫你哪個親戚問的?你還能有有錢的親戚?”
    “你好吵,莊昕陽。”
    “你今晚脾氣真不小啊,就不怕我了?”
    林語陌自嘲一笑:“我現在一個身無分文的人,有什麽好怕的,輸光了的人是不會怕你們這些擁有籌碼的人了,因為已經沒有什麽能夠被輸走了。”
    “你這反應真讓我好奇了,林語陌你怎麽了?投資賠錢了?讓人騙錢了?不能啊,你那麽摳門。”
    “還是讓人欺負了?也不能,你沒心沒肺的也不在乎這種事。”
    “總不能失戀了吧?”
    林語陌忽然一抖,随即難受地緊緊蜷縮住身體。
    “你真要逗笑我了,真失戀了?你?會失戀?”莊昕陽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還有男人能傷到你的心嗎?誰這麽厲害啊,我認識嗎?反正不能是傅明煦,你不是沒追到?人家拍拍屁股出國了。不是,至于嗎,為了男人喝成這樣,真沒出息。”
    林語陌突然提高音量:“那怎麽才算有出息?你說我沒出息,他也說我沒出息,真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說什麽呢?他?誰啊?一個被窩?”
    莊昕陽将車停下,拖着癱在車裏的林語陌下車。
    “和我睡過一被窩,沈禾啊?”
    莊昕陽扔了煙頭,用力踩了一腳,瞧着林語陌這副裏倒歪斜的樣子:“我們又沒說錯,你覺得你這麽多年有出息嗎?”
    他攬住林語陌塌下的腰上樓:“你要辍學時翼舟攔着你,老師勸你,你不聽。要是讀完高中,考個大學,無論好賴,也不至于找不到個普通工作吧?翼舟去世後,我是不是要給你在你們家那邊安排個工作?你人在哪兒呢?他下葬那天我都沒看到你,墓地錢都是我出的。”
    提及那些少年往事,林語陌上樓的步伐慢了:“莊昕陽,別把你美化的有麽有情有義。上大學,我能考得上嗎?就是考上一個爛學校,你給我拿錢讀書嗎?你給我安排的工作,幹一輩子都買不了一套房,你怎麽不給我安排在京市?你那時候不就瞧不起我嗎?煩我嗎?裝什麽裝啊?”
    “聽這語氣,你對我怨氣不小啊,憋了這麽多年總算把真心話說出來了?”他把林語陌按在牆上,淡淡道:“我們之間本來也沒多少情分,我看在翼舟的面子上才想給你找口飯吃。”
    林語陌擡頭直視他:“所以我也不用你幫,沒有你我照樣在京市活了十六年,至于出不出息,不是你這個錦衣玉食大少爺該操心的事。”
    莊昕陽又一次在林語陌身上看到對方少年時那股子叛逆無畏的勁兒,林語陌面頰潮紅,身體綿軟,大口呼出灼熱的氣體,唯獨一雙眼,渾濁卻明亮,醉卻好似清醒。
    莊昕陽心髒漏了半拍,随即捧住林語陌的臉親了一口:“寶貝,你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他手探進林語陌衣襟,愛撫他細嫩滾燙的肌膚,林語陌面無表情看他,只覺得麻木。
    莊昕陽一如既往愛咬他脖頸,林語陌目視前方破爛不堪的牆壁,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就在莊昕陽的手試圖順腰向下時,林語陌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抽出來,歪着腦袋,認真詢問:“莊昕陽,你為什麽要和我上`床?是因為你想和我在一起嗎?還是因為愛呢?顯然都不會是,你不覺得人真的很奇怪嗎?相愛的未必在一起,不愛的反倒做親密的事。你說愛是什麽?你我這樣的人配擁有愛嗎?不配。”
    莊昕陽覺得好笑:“林語陌你腦抽了嗎?”
    林語陌咯咯笑了兩聲,這是一個笑話,真的好笑。
    林語陌笑得眼中淚光閃閃,笑得過于難看。
    不知道為什麽,莊昕陽突然覺得林語陌非常悲傷。他摟着他上樓,說着花言巧語:“我們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林語陌滿不在乎繼續笑:“和我在一起可是會不幸的,你敢嗎?”
    “多不幸?”
    林語陌沒回答多麽不幸的問題,而是醉醺醺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的說:“告訴你個秘密,我是掃把星。”
    莊昕陽笑道:“那我還是北鬥七星呢。”
    說話間,二人走到五樓半,莊昕陽在林語陌口袋裏摸鑰匙,親他一口:“今晚我留你這兒,給你講講北鬥七星的故事。”
    林語陌暈頭轉向,試圖推開他,卻沒什麽力氣。
    二人都沒注意到黑暗中一個人影,眼神冰冷陰翳地盯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