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夕方淡淡撇他一眼:“不知将军意料之内该是如何?”
该如传言所说,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命中带煞,隐居山中。脾气古怪,相貌丑陋?
这一问把叶之庭给问住了,叶之庭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下次来,告诉你答案。”
下次是何时,神算大人却未明确时日。
将军想来,便是该来之时。
叶之庭回京路上想这人虽远离凡尘俗世,但那套人心却是琢磨得透。轻轻一拨,便让人惦记上了年月。倒不知这丝毫不让的言语功夫,可是师门所学?
叶之庭让人去寻书,过了近半月,那人找了个七七八八,才苦着张脸来找叶之庭。
“将军呀,这医术阵法倒还好找。这小说全是一时兴起,十年前的旧玩意,不好找。翻遍书市也没找齐,还有几本还未写完呢写书的都不知道给埋哪儿了……”
叶之庭坐得腰板挺直,思绪却是摇摇晃晃,走到茫然雪谷里。她进山之前,十年。
郑夕方这个名字,偶尔也是大臣间的茶余饭后。说一个人跑山里蹲着,这不是不削发的尼姑是什么。说这天赋异禀也不知是福是祸,给别人算家室姻缘的,自己却无家无亲。再有人说你们可别乱嚼舌头,人给你们算出来参你们一本。众人一笑,推杯换盏。这别人的孤独,也就成了口中的笑话。
叶之庭没少听,但从未往心里去。将军大人见惯生死,对儿女情长总是比旁人更冷淡些。感情之事,早被叶将军喂了军犬。
但他长到这般年岁,只感到过两次内心安稳。
第一次在塞北大漠,出征讨伐。马蹄飞溅,长枪孤魂。生死与国同在,心才静入止水。他带着千军万马踏着敌军尸首,登上城门,远远见到残阳如血的黄昏。
第二次在空山雪谷,万物同在。踏雪无痕,桃开西行。无生亦无死,只是静静地,像与天地共生。只身一人,却胜过千军万马。枯树死井之中,有人问你可要一杯热茶。
……叶之庭想,也许这个人,就是最后的黄昏。
这日郑夕方犹在梦中,阵法机关却被开启,步伐凌乱像是在瞎闯。郑夕方皱皱眉翻身睡去,只当是哪只蠢兽又误入阵中。大不了,等睡醒再去放了它。山中萦着薄雾,雨声潺潺。郑夕方渐渐深眠,却听得阵中一声叫骂,小兔崽子这什么鬼东西。
郑夕方一下从梦中坐起,来不及思量就跑出门去,未打伞,未覆履。她师父正在阵里乱走,走哪儿骂哪儿。见着郑夕方,甩了两记眼刀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看见下雨?滚进屋穿鞋去。”
郑夕方师父是世外高人,云游九州。除去这脾气是修行不好,说不定死了以后还能位列仙班。隐退之前,从江南把郑夕方带走,教完毕生所学,从此不见踪影。所以这突然来访,倒是把郑夕方吓得不轻。平日里傲气得不行的郑大人,此时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穿鞋。
看过郑夕方的占星帖,又阅了她每回往皇城送的信筏存底。这徒儿没给他丢脸,脸色好看几分,这才想起件不算正事的正事。
“上回你提的那事儿,我倒真在一古书里寻着了。但灵不灵,可就两说。”
说完,递了张手抄的方子给她。郑夕方略略一看,不禁笑起来。
“放这么多血这人还有活头没活头了?”
“这我就不知道,但我想这单子你也派不上用场。时光倒流这事儿,是逆天。拿人命换,不吃亏。但你告诉为师,你有何凡思需要以命换时了?”
“我这也就是顺口一问……师父您别搞得跟内务府似的。”
“总不会是想家了吧?”
她师父这话问得绝。郑夕方小时候没少给人喊疯子怪胎。年纪小,梦见了总半夜尖叫。久而久之,连她父母都觉得她是怪胎。加上不爱说话,孤僻认生,不讨喜。但要说这是郑夕方的伤疤,被师父揭了也不觉得疼。那点前尘往事,早不在郑大人的七窍玲珑心里。照她现在的话来说,那可不就是个小疯子小怪胎么。
“师父您多虑,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您说我也方便,想看看家里,晚上一闭眼就能在梦里见着。”
她师父却莫名听得鼻酸,转话头问起别的来。郑夕方略一思量,把叶大将军夜宿院中她却好梦的事儿给说了。她师父咦了一声,这事儿蹊跷。
“他睡在院里,你当真什么梦也没做?”
郑夕方点头。
“你对他可有一丁点儿喜欢?。”
郑夕方哭笑不得:“您不说您给我算卦说我孤独终老嘛。”
“卦相是天意,但,事在人为呀。”
聊到日暮,师父留宿山中。却也没法儿住在郑夕方这儿,郑夕方打着灯笼带他去一处干燥避风的洞穴。见他师父埋着头整理被褥,郑夕方不忍心:“师父您上我那儿住去吧……梦见了我也不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