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忖片刻,听见自己说道:“我不能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急:“可是,我都已经在苏黎世了,还特地借了爷爷的喷射机来的。”
她的出生注定了这样的性格,很是天真无忧,早几年张扬洒脱得更甚,这些年,老爷子的风光已经大大不同从前,她结婚之后也就略有收敛,不再到华尔街的各大银行间穿梭,长年跟着我在国内居住。
已经很难得了,其实也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连这样的抱怨都很少听见。可是此刻,想必她的心中是不满的。
敲门声响,方如林走进来。
我只好在电话里对她说:“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我挂上电话,坐下来,只见方如林微微惊讶地用余光瞅着我的双手。
我这才发现,手里还握着威士忌的酒瓶。
也难怪,在他眼里,老板一向严于律己。
我把酒瓶搁在桌上,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只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搁在桌上的双手有一瞬间的微滞,随即挥了挥,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他拉开门,正欲出去,我又喊住他:“查清楚座位以及逗留的时间。”
方如林转过身,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打印纸,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分派座位,不过夜,当天就坐火车回去了。
方如林带上门,出去了。
是,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是个称职的秘书,但是唯有这件事,他逾矩了。
那又怎么样呢?他也不过看到事实而已。
我紧握着那张打印纸,苦笑,是多么渴望见到她,两人却隔得那么远,她甚至避回了老家。
一年多来,我也曾几次动身去找过她。
第一次到的时候,正逢南方百年不遇的雪灾,向她家里人打听,才知道她去外地出差,大雪封了铁道,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
还有一次刚想上飞机,收到纽约的急电,只好在机场临时改签了航班。
好像,每一次的时间总是不对。
可是现在想来,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
在任何人眼中,这只是一段不负责任,不能够严肃对待的偷情罢了。
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与未婚的旧情人之间低俗、自私、没有负担的偷欢,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甚至连绯闻都谈不上。
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我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一格抽屉,取出一只小小的丝绒袋,打开它,看见那款手镯静静地躺在里面。
初春的空气很冷,坚硬的钻石烙进我的手心,却生出一丝哀凉的暖意,我仿佛握紧了她的手。
校庆当天,我很晚才到,郑校长在休息间等我。
我同他握了握手,简单解释道:“刚刚美国来了几个大客户。”
他陪笑着,看了看我的肩头,便将我往会场迎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发现上面粘着一撮柳絮。
我笑笑,将柳絮摘下来,顺口说道:“每年开春,这东西就特别多。”
是的,我并没有去见美国客户,半道上,我改变了行驶路线,把车开到了江防大道上。
她曾经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起看江景,而我,从来没有在那里遇见过她。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想到马上能够见到她,便没来由的一阵迟疑。
越是想见她,就越是踌躇不前,越是见不到她,就越是渴望见到她……
待到清冷的江风略微扑灭了患得患失的焦虑,我才重新回到车上,发动引擎,向华晋的方向驶去。
我和郑校长在主席台的主座前坐下,左右两边都是本市的政要人物。
大家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致意。
我的目光顺着强光灯往台下扫去,只见整个礼堂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没有关系,我已经将她的位置在脑海中演习了成千上万次,纵使茫茫人海之中,也一定能够看见她。
听见一阵鼓掌声,郑校长已经开始致开场辞。
忽然,我的眼神定格住,眼睛微微阖了阖,然后又不可置信地望着一个方向。
不,不可能!
她的座位竟然还空着!
资料没有错,方位也没有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并没有来。
说不出的挫败,好像一颗心都寸寸灰去,我有点不支地握紧了双手。
原来,连见她一面都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愿望。
这时,郑校长亲自走到我面前,邀请我发言。
我神色入如常地对准了话筒,这一切对我来说驾轻就熟,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有些事情是我永远也掌控不了的,比如说,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