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敏锐地发现了塔矢亮表情的不同。
    塔矢亮将外套脱了,挂在了木制的衣架上,随后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进藤,喝茶吗?”他问。
    进藤光点头。于是塔矢亮拿着两杯茶走出了厨房。
    两人坐在客厅里。电视机没开,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只有外边时不时流淌的风声。
    隔着茶水不断升腾起的雾气,进藤光莫名地觉得塔矢亮有些落寞。
    塔矢亮似乎很少落寞。在外人看来,他意气风发。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他感到落寞的?
    进藤光思来想去,决定单刀直入:“塔矢……我猜你有心事……不不不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有心事,我也不是怎样,就,就是我感觉吧,你……你好像不太开心。”
    塔矢亮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个叫加贺的人吗?”
    “记得。怎么了?”
    “我刚刚见到了他。”
    塔矢亮将刚才见到加贺铁男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说:“我或许只是……在感慨吧。”
    说完这句话,塔矢亮就沉默了。他看着窗外,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霞安静地铺展开来。这个时候,加贺应该回去了。塔矢亮想,这个故事,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故事和加贺的故事,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继续着。这样就足够了。
    “佐为要回来了!”
    冬天的某一天,在东京下雪过后,进藤光一冲进公寓,就兴奋地大喊。他把佐为信上的内容挑了一点儿念给塔矢亮听——之所以不念出全部的,是因为佐为还花了一点篇幅来开导进藤光对塔矢亮的单相思——这种事情还是不让本人知道的好。
    进藤光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迎接佐为的事情:什么时候去机场啦,接完人之后去吃什么啦……以及他还要介绍佐为和塔矢亮见面啦——啊,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塔矢亮也对进藤光口中的这位“sai”很感兴趣。他听进藤光说过佐为的不少事情。他看过佐为拍摄的相片,那些相片无处不在凸显拍摄者的性格,是那样的浓墨重彩。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呢?
    塔矢亮很好奇。
    而那个周末,塔矢亮见到了这位藤原佐为。
    他们是在机场见面的。塔矢亮并没有见过藤原佐为的样子,但当一个穿着白色衣裳,脖子上系着同色系围巾,头发染成深紫色,面上笑意盈盈的男人走过来时,他突然就意识到:这个人,应该就是佐为了。
    “小光!”
    佐为大叫着,完全无视周围人的眼光,朝进藤光扑过来。但他忘记了自己还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于是他还没冲到进藤光面前,就被自己硕大的行李箱给拽了回去。
    “啊!”他懊恼道,“我都忘记这个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旁边站着的塔矢亮。他笑了笑,“你就是小亮吧!小光已经和我说过你很多遍了哦。”
    塔矢亮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这么……这么自来熟的吗?
    而且,进藤光居然和他提过自己很多次。很多次!
    还没等塔矢亮细想,他的胳膊就一把被佐为拉住了。进藤光当然也被拉着——尽管他挣扎着想帮佐为分担一下行李,但还是被佐为摁住了。紫发的男人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愉快地说:“走吧,去吃寿喜锅!啊呀,好久没吃日本料理了!”
    带着佐为进到公寓里放下行李之后,三人来到了楼下不远处的尚味家。伊角不见踪影,芦原当然也不在——估计正在家里改英语作业呢。
    寿喜锅摆上来,热气氤氲。佐为一看到锅里的香菇,白菜和浸满汤汁的雪花牛肉片,就感慨道:“真的好久没吃了呀。好怀念。”说完,他就给自己夹了一片牛肉,浸到生蛋液里,随后满足地送入口中。啊,真好吃!
    进藤光问他:“国外的料理不好吃吗?”
    佐为边嚼边回答:“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吃腻的。而且,哪有家乡的美食好呢。”
    随后,佐为给他们讲了很多自己旅途中发生的故事。那些闪闪发光的尖塔;底下沉睡着无数硬币的喷泉;在巴塞罗那,穿着木制的靴子跳踢踏舞的红裙子姑娘;路过的一片澄澈的湖水,令人心神荡漾。碰见的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手上捧着一本封面破旧的《烛烬》(“啊,我看过这个作者的另一本书呢。”佐为如此补充道);在异国他乡,有人吟诵着莎士比亚。礼拜日的教堂里,坐满了虔诚的人们,唱诗班和管风琴的声音响起,让人不禁联想到王尔德笔下那个带着桂冠,被比主教更大的那人所加冕的小皇帝……佐为跃跃欲试地想去学管风琴,结果被一家人拉过去先学了钢琴——他没学会,只好给那家人留下了几张冲洗好的相片。进藤光看着那些相片,神思不禁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