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认识本大人了?”
    她指尖猛然一缩,听着周围风声,眸光波动不已,最终万千思绪化作莞尔一笑。
    藉将军,再也没有人敢逼我跑了,这座荒山,如今已困不住你我,我们都自由了。
    俗世让我失约两场,往后的燃灯节我都会带着格桑花去见你,你在风中,也一直在心中。
    随后身形穿过光影稳步向前,长风一路相送,目睹她咽下万千苦楚仍不言降。
    走过第二段路,眼中痛楚尤甚,像是刀子割切着筋骨,连着骨头都要碾碎。
    她含着泪咬着牙往上走,山间光影坠落,松柏簌簌,好似隔着时空再见了一次满袖清风的定安侯。
    在他身后,是百代人写了一重又一重的忠勇,成就了一出千年往复的绝唱。
    “阿榆,我这一生守了一辈子的明堂,无愧,无怨,无悔,往后的路,阿榆也要自己去走,不要怕,这世间无人可敌我儿。”
    她长睫颤了又颤,咬着牙擦着光影走过,随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潮涌动,好似有一人默默退至人海。
    她含泪笑了一下,随后踩着满途骸血,踏上最后一阶。
    抬手接过祀官手中的酒,连洒三杯,迎着狂风,大敬满山英灵。
    “天下纷纭,群雄大乱,叶氏先祖力战外敌,内平暴乱,辅君王以百代,卫皇命以生死,定忠勇为碑界,护皇权以永世。
    然,百代忠烈不过一梦荒唐,君心似刃屠戮忠骨良将,苦尽苍生皆是堂上君王。
    这样的王朝我叶氏不愿再守!叶氏昭榆今为逐鹿而来,漫山刀剑断这万重枷锁!
    从今往后,这江山国政由我来守,太平盛世由我来谋,我自做那皇权之上第一人!”
    她的话音刚落,漫山层林响遍,铁骨铿锵犹鸣,似是激烈地应和着她的宣言。
    她抬眸看着众人肃立阶下,满眼热切地望着自己,目光落在群岚涌动的山巅上,看着站在最后一段路程上的人影。
    翩翩玉树映风前,侪辈如君最少年,他轻倚盛世,手摇折扇,风流如许。
    “终有一天,孤会将百里之外,乃至千里之外,都变成盛京的样子,让大盛百姓身安于世,无忧无愁,让蛮夷之邦闻之丧胆,龟缩不前,更让四海宾服,万邦来朝!”
    她转身接过祀官手中的高香,在众人的注视下祭拜天地人神。
    表哥,你的理想,阿榆替你完成,中原,一定会走向你我想要的样子。
    香烛插上的那一刻,周围鼓声骤急,数万将士齐呼,声势浩大,直震九霄。
    她宽袖一甩,蓦然转身,衣袍猎猎,垂眸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扬声开口。
    “吾既顺承天命,天下之事乃吾之事,吾自恭躬往之,守疆土,护万民,卫我大昭永世安康!”
    众人与群山在她脚下俯首称臣,热切激昂的高呼随着山风响彻四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八岁的帝王,收起满身尖锐,自腥风血海走来,到盛世太平中去。
    “哐当”
    三枚铜钱应声落下,苍白的手抚摸着铜钱上的纹路,清浅的眸子落在案上,毫无血色的唇弯了弯。
    “大昭国运,昌盛兴隆。”
    随后双手蓦然垂落,遥遥只见一人青衣白发垂首坐在云中看台,周围白鹤与飞,声唳于野。
    最是惊鸿留不住,鹤衔远山归人渡。
    余生三卦,一卦盛安,二卦盛安,三卦国运。
    昭元元年,临冬。
    盛安郡主祭拜漫山英灵,大赦天下,正式登基为帝,史称昭元帝。
    随即广布天下,八方聚才,尚能尚贤,以图大治。黎州史无前例,天降瑞雪,福泽万民。次年,天下大穰。
    昭元五年,初春。
    西域君主易位,谢归归于中原,西境权柄尽归他手,愿镇西境百代无虞。
    同年九月,第一批女子踏出学府,与一众学子殿阁求仕,同登青云。
    昭元十年。
    裴朝撰写完一部《大昭律令》,集数朝之精粹,取新帝之先明,历经十年成此佳作,上警皇权,下惩十恶,乃迄今为止最完善的一部律法。
    往后百年皆循此法,后世百代惊叹不已,裴相功德,青史绝唱,万世永芳。
    昭元三十三年。
    四海承平已久,裴朝辞官归隐,大昭迎来当朝的第一位女相。
    三月后,帝传位于太子谢聿,随后与谢归周游列国,品四海之安乐。
    新帝即位,改年号为昌平,继续承其母皇之志。
    昌平二十一年。
    昭元帝崩于黎州小榭,同一时刻,谢归与之相拥而眠,大雪三日,万物同悲。
    天子亲自扶棺入止夷地宫,合棺同葬,生死相依。
    光阴百代,岁月逐流,争夺纷扰从不间断,却再也未曾见过那波澜壮阔的抗争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