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林屹用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皮肤,低声说:“听初宁讲你在住院做手术时,我突然特别慌,担心你的身体,也担心你真的不再需要我。”
“下雪那天我去苗厂送礼物,本想进去看看。如果当时迈出那一步,或许今天就能陪着你,送你进手术室。”
“从前觉得日子过得好快,一转眼都三十多岁了。分开后忽然觉得每一天都这么漫长,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却只是从夏末到了深冬,连春天都没来。”
余林屹过去几乎没有像此刻般倾诉的瞬间,他努力保持这个年纪该有的理智与冷静,克制住心中许多诉说的欲望,总是做的比说的多,认为行动比言语更重要。但现在,看着唐清悦静悄悄地躺在自己眼前,他突然想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告诉她,也是告诉自己,为他们那些或美好或酸涩的过去,为他们快要抓不住的未来。
“去年在陈识家路口碰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2017 年的夏天已经过去这么久,连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看过那场演唱会,但再遇到的那一瞬间,竟然回忆起所有细节。首都体育场,8 月 10 日,晚上八点半,8 排 25 座和 25 座,我猜二十岁的唐小姐应该最喜欢《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因为听这首歌时你哭了,很抱歉那天没有帮你擦眼泪。”
“与你相比,我好像总是缺少一点勇气。明明比你年长些,也比你经历更多,却没有做得更好,所以你才会离开我对吗。”
“我后悔了。”余林屹还是小心翼翼抓住她另一只没有扎上针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手中,仿佛这样才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那天你要分手,我不应该转身就走的。我该告诉你我们的开始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值得我用一切抓住它,又怎么会累呢。清悦,对不起。”稍停片刻,他又沙哑着补充:“我爱你。”
余林语感觉自己的眼眶温热,有什么东西几乎快要破土而出。他把脸埋在唐清悦的手心,皮肤上渐渐起了雾气。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一眼看见唐清悦挂针的手背上,输液管里到流出血液,在透明的细管中异常显眼。余林屹回过神,立刻看了看吊瓶,已经空空荡荡,他慌忙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不出半分钟护士急匆匆赶来,熟练地拔去针头,让家属帮忙按着出血点,并交代道:“术后伤口疼痛是正常现象,明天就会缓解。一会儿病人醒了多喝些水,吃易消化的食物,清淡些,多补充蛋白质。”
余林屹应下,看着护士收拾完空瓶子和输液管,走出病房关上门。唐清悦也终于被动静声吵醒,缓缓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余林屹刚转回的视线。
她并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余林屹的脸庞和刚才在耳边隐约回荡的低沉嗓音对应上,她不确定地开口:“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喉咙太过干涩,唐清悦没发出声,只有沙哑的气音从口中冒出,分辨不出话语。
余林屹怔了几秒,按着她手背的拇指下意识用力,唐清悦缩了缩胳膊,他才迅速松开手,确认针眼不再出血后站起身,弯腰凑到她的面前,低声问道:“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熟悉的气息扑洒在脸上,唐清悦看着他眨了很多次眼后脑子才逐渐恢复清明,也发觉此刻的景象不是做梦,更不是幻觉,余林屹真实存在在她的面前,在她触手可碰的距离。
她微微张开嘴巴,又想讲什么,用力咽了咽口水说:“初宁说你在出差,怎么这么快回来?”
余林屹注意到她的声音沙哑生涩,像块干涸的海绵。他没回应这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问题,转身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倒一杯热水,吹凉后插上吸管,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后背起身,“喝水,慢点。伤口痛吗?”
唐清悦摇摇头又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喝完半杯水,嗓子终于湿润,也同时注意到余林屹微红的眼角,似乎明白什么,心里五味杂陈。隔着几个月的较劲,好多话梗在胸口说不出来,沉默半响她才试探地问:“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余林屹正在转床尾的摇把,慢慢调整病床高度。听到唐清悦的问话,他的动作微停顿,又很快继续做完手中的事,“你生病了,应该告诉我。”
鼻尖突然冒上一股酸意,身体虚弱时意志似乎也随之变得脆弱,唐清悦刚刚恢复的嗓音再次变得沙哑:“初宁都跟我说了,是你让吴正松来找我的。”
“抱歉。”余林屹立刻转头看向她,脱口而出:“优鲜买菜的事没和你打过招呼,我只是想……”
唐清悦打断他的解释:“谢谢。”在余林屹诧异的目光中,她重复道:“林屹,谢谢你。”
她的眼神在水光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真诚与郑重,和余林屹想象中的反应不同,也和他们分开前几次口不择言的恶劣状况完全不同,余林屹竟有种失而复得的窃喜。
徐秀霞拎着大袋小袋走进病房,见唐清悦醒了,连忙走上前柔声问:“醒了啊,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了吗,刚买了粥想不想吃?”又变脸似的收起温柔的神色,对着余林屹干巴巴地说:“不是让你看完赶紧走,怎么小悦都醒了,你还在?”
唐清悦皱着眉,无奈地喊:“妈——”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和唐父唐母发生争吵的画面历历在目,余林屹不怕徐秀霞的恶言相对,但他不愿让唐清悦刚做完手术躺在病床时,还要为这些不必要的事烦心,因此他主动退让,尽管他并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