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聽雲周一是值班日, 碰上了病人最多的時候,一整天都在收病人和開醫囑之間來回折騰。
還要抽空關注前幾天收的病人檢查結果出來沒有,特別是兩個陰/道閉鎖的小姑娘。
“小許,看看42、43床的核磁做了沒有?”她一邊打印新收患者的醫囑, 一邊問許可。
許可剛把一個新收的醫囑拿出去護士站回來, 聞言應道:“護士說她們是下午才做。”
莫聽雲哦了聲, 埋頭簽醫囑。
這邊新收工作剛剛暫告一段落, 那邊鄧主任就進來了, “大家注意一下, 本周五有市衛健委的同志過來檢查,大家配合護長和有關科室, 做好準備工作。”
莫聽雲一聽就覺得頭大,擡頭問道:“主任, 我們規培基地檢查到底是這個月還是下個月啊?”
“不出意外是下個月初。”鄧主任點點頭,表揚她,“小莫能提前想到這個,很好,記得準備好材料,這樣才能臨陣不亂。”
頓了頓, 又說:“這個月底還有三甲醫院的檢查評定工作,大家同樣要做好準備,什麽門診登記本啊這些東西,大家弄好點。”
莫聽雲嘴角抽抽,覺得越是靠近年底越是事情多, 病人倒永遠不少。
到了下午, 42床和43床的兩個小姑娘都做了核磁回來, 莫聽雲去找徐秋白, 和她再次讨論手術方案。
“42床核磁結果怎麽樣,出來了嗎?”
“宮體及宮頸管腔積血擴張,肌層變薄,雙側輸卵管積血,陰/道區可見異常回聲影。”
“她這個是Ⅰ型的,比較好做,做手術談話的時候,務必講清楚術後注意事項,長期佩戴模具是個很大的挑戰,一定要做好他們,特別是患者本人的心裏建設和疏導。”
“我知道。”
“43床檢查結果怎麽樣?”
“她的內異症比較嚴重。”
“她的這個會有點麻煩,主要難點是成形的陰/道和宮頸的再通,這樣吧,明天就不要排太多手術了,專心先做好這兩個,安排學生能去看的都去看看,生/殖/道畸/形這種少見病還是很值得學習的。”
徐秋白說完之後,莫聽雲應了聲好,又再明确了一遍手術方案以及如果出現可能的意外情況的處理辦法,倆人就從談話室出來了。
沒一會兒,倆人又重新聚在了談話室,兩位患者和她們的家屬先後被叫了過來。
談完一個接着一個,術前談話結束,該簽的文書都簽了,已經是下午近六點。
莫聽雲和徐秋白去晚查房,回來已經快七點,大家洗洗手準備吃飯,莫聽雲一邊開外賣的飯盒蓋,一邊看手機。
耳邊還聽着徐秋白和許可她們吐槽:“你說醫院領導是不是有什麽大病,居然還要嚴格住院醫師工作制度,提出什麽以醫院為家,無怨無恨,一周上班六天半,每天值班24小時,神經病吧?”
莫聽雲聽到這裏立刻擡起頭,滿臉震驚:“……真的假的?”
“真的啊,今天下午主任不是去開會了嗎,全院電視會議的那種,明天早交班你就知道了。”
“卧槽!”莫聽雲大受震撼,“這是住院醫師清除計劃吧?覺得住院醫太多了,用死一批算一批?”
“呵,人家當我們都是醫學幹電池呢。”徐秋白嗤了聲。
莫聽雲問:“就沒人反對?”
“有啊,還是有人提出意見的,說疲勞工作對醫生對患者都有影響,看有沒有人能阻止這項制度實施吧。”徐秋白吐槽,“現在還不夠以醫院為家嗎?”
莫聽雲聳聳肩,“應該沒有,我在家啥也不用幹,吃飯都能有人喂我,在單位我啥都得幹,這輩子它都不可能是我家。”
平時說得好,要把單位當家一樣,把同事當家人一樣,領導就是家長,但只要一出事或者做事稍微出格你就看着吧,準保有人對你秋風掃落葉,并且罵一句:“你以為單位是你家,你想幹嘛就幹嘛啊?!”
聽着她們倆的對話,許可她們幾個在一旁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還沒正式成為住院醫呢,就已經覺得未來一片黑暗了。
莫聽雲一邊吃飯,一邊刷手機,還不忘安慰她們:“放心吧,應該不是個個醫院都這麽坑人的,就算是,你們忍忍,到主治就好了。”
說着她又覺得慶幸,幸好自己早早考了主治沒有拖,不然現在要提心吊膽的就是她了。
吃完晚飯,莫聽雲和徐秋白在辦公室坐着暫時沒什麽事,邊玩手機邊看許可她們分下午剛送回來的各種檢查單。
大約晚上八點半左右,急診來電話請會診:“有個大出血的患者,你們來人看看。”
莫聽雲趕緊帶着許可過去急診看是怎麽回事,去了大概半小時,徐秋白就接到電話,說要準備收病人了。
“39歲女性,吃完晚飯之後正在洗碗,突然大出血,家屬緊急送過來。”
莫聽雲回來之後告訴她,剛才在急診搶救室見到病人,發現她下/身出血猶如擰開水龍頭的水,“我一打開她陰/道,立馬就有大量的血液湧出,裏面什麽情況也看不到,我只能先用大量的棉球和紗布壓迫止血,把她收了進來,好在壓迫過後出血就少了。”
徐秋白眉頭擰得緊緊的,“我去看看她。”
看完之後,徐秋白覺得可能患者是有腫瘤,而且還是惡性的,“明天給她做個陰/道鏡活檢吧,讓主任看看。”
莫聽雲點點頭,如實将自己的會診所見記錄在交班記錄上,第二天早上交班念出來之後,驚呆了一衆同事。
因為患者的情況太過特殊,上午取活檢的時候,辦公室裏只要是手頭上暫時沒事的醫生,全都過去了,個個都做好了大出血搶救的準備。
但那個時候莫聽雲已經去門診了,徐秋白和楊丹剛結束42床的人工陰/道成形術回到病房。
中午一點,43床的手術臺邊上,她們告訴莫聽雲,“主任在她陰/道殘端摸到一個很大的占位性病變,左右上三個邊能摸到,還有一邊在後穹窿,摸不到,取了活檢之後那個血就開始快速往外冒,壓都壓不住。”
“然後呢?”莫聽雲一邊戴手套,一邊問。
楊丹道:“然後我們就趕緊給她做了雙側子宮動脈栓塞,情況好了點,接着就是急診開腹,唉你都不知道,肚子一開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快速病理結果是什麽?”莫聽雲又問。
楊丹應道:“宮頸癌啊,還能是什麽。”
莫聽雲覺得挺奇怪的,“按你說的主任摸到的那個病變尺寸,腫瘤挺大的了吧?應該會壓迫直腸啊,她之前一點都沒感覺到異常嗎?而且她平時都不體檢嗎,就算不體檢,宮頸癌最常見的表現不是同房出血嗎,她都沒有?”
不會真的這麽倒黴吧?
楊丹穿着手術衣,應道:“問了,患者說她和老公工作都很忙,早就是是無性婚姻了,上一次同房還是前年,加上又覺得自己還年輕不會有事,體檢都不認真,上一次體檢是三年前。”
莫聽雲明白了,“所以這個腫瘤就是在這兩三年裏飛快發展起來的,并且十分狡猾,在昨晚之前沒有表現出任何症狀,靠,太可怕了!”
她話剛說完,徐秋白就進來了,手術正式開始。
43床的這臺手術,名字很長,全稱是:全子宮切除+雙側卵巢子宮內膜異位囊腫剔除+粘連分解術。
手術持續了幾個小時,做得很慢,也很仔細,手術室裏安安靜靜的,直到結束。
回辦公室之後,才知道那個宮頸癌病人已經轉給了腫瘤組的同事管理,莫聽雲表示很高興,能少管一個就少管一個嘛。
完了她看沒什麽事了,就扭頭跟許可她們道:“你們回家啊,可以關注一下你們當地婦幼保健計劃生育服務中心的公衆號,每年都有免費的兩癌篩查,就是篩查乳腺癌跟宮頸癌,針對35—64歲的女性,你們都還不夠歲數,可以帶媽媽或者姐姐去做,還有每年婦女節的時候都會有相當優惠的婦檢,這樣一年下來常規的婦科檢查就都做完了,還不花多少錢。”
徐秋白聽見,就點點頭,“這個是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中的一項,很多基層醫院都有項目撥款的,每年都要完成規定的kpi,沒完成就要扣分。”
楊沐桐這時提醒了一句:“好像是有的地方只能農業戶口報名,非農業戶口不行,有的又說五年才免費做一次,或者是隔年做,去年做了今年就不給做了,各地情況不太一樣,要看清楚通告,或者問問你們當地的婦幼保健院。”
“還有的篩查年齡也不同,有些地方是45—74歲,然後如果你符合要求,每年還有部分腸胃鏡和其他癌症篩查的免費名額可以申請,還有65歲以上老年人享受免費體檢,貧困戶每個月可以免費領一桶奶粉什麽的,多多關注你們家當地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和衛生院就行,很多好處的。”[1]
“哦對了,還有避孕套和備孕的葉酸之類的,有些地方也能免費領到,我前幾天門診來一個女的,嚴重的宮腔粘連,是因為以前人流在小黑診所沒做幹淨的,問為什麽沒避孕,說是沒錢,用的是別人給的避孕套,過期了避孕失敗,這我怎麽說,要是能拿到社區免費的也行啊,嗐。”
許可她們連連點頭,楊沐桐家裏有人在管這方面的工作,她了解得比較多,說的自然都是真的。
楊丹這時後說了個自己的事兒,“前幾年剛開始宣傳這個的時候,我跟我家那個還沒結婚,我說帶我媽去做,結果我媽不是子宮切除了嗎,做不了,但是又報名了,舍不得浪費名額,就讓我做,好家夥,我跟男朋友同居的事就這麽在我家曝光了。”
大家聽了直笑,話題很快就轉到男女關系那點事上頭去了,莫聽雲聽着大家說的自己的經歷,在心裏哼哼,你們的都沒我的讓人震驚。
我是在家自曝的:)
她心裏各種腹诽,擡頭看一眼挂鐘,下午五點多了,還沒到下班時間,但她想走,便說了句:“我要下夜班了。”
楊丹她們聽見,就笑道:“真難得你還在這裏,趕快回去吧。”
莫聽雲哼哼兩聲,沒多留,很快就走了。
回到宋唐的丹青閣,是傍晚五點半左右,太陽還沒完全下山,但光線已經暗了,天空中有飛鳥掠過,有了日暮時分的氣息。
她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宋唐正伸手摸着收銀臺上趴着的一只橘貓,溫聲跟它說話:“你哭什麽,打針而已,又不會怎麽你,有什麽可哭的?”
貓委屈巴巴地把頭擱在自己的爪子上,眨眨眼睛不吭聲。
莫聽雲見狀就問了聲:“怎麽啦,它幹嘛要打針?”
聽見她的聲音,宋唐和橘貓一起看了過來,然後宋唐解釋道:“它天天都來,我之前怕它一不小心咬了誰,就帶它去檢查一下,醫生交代今天去打疫苗。”
他邊說邊揉着貓崽子的頭,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來,“結果這家夥瞪着眼就哭了,眼淚汪汪的,把給它打針的醫生都逗得不行,笑話它嬌氣,又說很少見到貓會哭,喊大家來看,真的笑死人了。”
小貓被他說了,就把頭別一邊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他說什麽。
莫聽雲覺得驚訝,忙湊過去看它,“給我看看啊,它現在還哭麽?”
“怎麽可能哭這麽久。”宋唐失笑,輕輕扳過它的頭給莫聽雲看。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說是已經不哭了,可是小家夥的眼睛還是有點濕潤潤的,小胡子一顫一顫的,莫聽雲一看就忍不住樂出聲來,“真的好嬌氣啊它!”
說着就要伸手去摸它的頭,結果小家夥立刻又把臉埋進了胳膊裏,一副自閉的模樣。
莫聽雲撸了一把它的脊背,被宋唐:“你這是決定要養它了?”
“養在店裏吧,省得它吹風下雨沒地方可去,到時候天冷了更糟糕。”宋唐笑着點點頭。
莫聽雲的表情立刻就變得興致勃□□來,“那你給它取名了嗎?”
宋唐搖搖頭,“沒有,不如你給它取一個?興許叫得多了,它就認得了。”
莫聽雲想了想,眼睛一亮,“要不就叫十月吧,它就是這個月才來咱們家的。”
盡管宋唐說的是把貓養在店裏,并沒有阻止它以後離開的想法,但莫聽雲還是當做是他收養了它,它從小流浪變成了家貓。
宋唐聞言笑着應了聲好,沒有否認她的意思。
莫聽雲便在一旁逗着十月玩,跟它說家裏還有個叫三月的狗哥,以後一定帶它們認識,雲雲。
說累了擡起頭去找宋唐,就見他站在門口,不知道在看什麽,側臉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莫聽雲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有些好奇:“你在想什麽?”
她以為他只是單純發呆,可是宋唐卻真的是有事,“阿雲,我爸下午給我打電話了。”
莫聽雲一聽就緊張起來,自從看了宋唐微博小號發的內容,她對沒什麽印象的宋唐爸爸實在說不上有什麽好印象。
“他給你打電話做什麽,不會讓你回安市去吧?”她緊張兮兮的抓住他的袖子,問道,“你要是走了,我們就只能一拍兩散咯?”
宋唐頓時哭笑不得,忙攬着她肩膀安撫道:“沒你想的這麽可怕,他就是……知道我談戀愛了,問我要不要把戶口轉回來,還有……”
他頓了頓,眉眼低下來,連聲音都染上了一抹不确定,“他說我一位叔叔調到容城歷史博物館工作,有一幅畫想找我幫忙修複,我沒想好要不要答應。”
“阿雲,你說……我去不去好?”
他問完,用一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含有期待的目光看着莫聽雲。
莫聽雲哦了聲,也沒細想,應得理所當然,“他又不是讓你回安市去跟他挖土堆,也沒讓你去博物館專幹這個,你要是想幫忙又的确有能力幫得上,就去呗。”
宋唐聞言愣了片刻,他發現,自己好像把事情想複雜了。
他以為宋拓是在以退為進逼他回去,可是實際上他從沒說過這樣的語句,也許他單純是真的因為自己這次格外激烈的反抗,終于徹底認清了他不喜歡幹考古這個事實,也不得不接受他已經完全有能力脫離掌控這件事,所以才會問要不要轉戶口的事。
至于幫忙修補書畫,也真的只是恰好是他力所能及罷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松了口氣,點點頭應了聲好。
▍作者有話說:
注:
[1].關于婦保部分內容來源于各渠道的政策宣傳和網絡,各地情況不同,我只能了解到少許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