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丹堇闻言便笑:“本宫可不就在找着。”
今安断然道:“我不想掺和你们的腌臜事。”
“想与不想,你都掺和进来了。”茶凉得快,凤丹堇泼掉旧的,提炉倒新茶,仍推去今安面前,“虽则这些日子你与我划出泾渭,但从新政推行伊始,你站到百官对立面,站到我身边,就再也走不出去。”
茶烟袅袅,对坐人言之凿凿,今安听着荒唐:“推行新政的换做其他人,我一样会做同样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所以承认罢,”凤丹堇与她对视,“北境到南城几经辗转,你所求的是一句天下太平。”
雨声纷杂,今安长指转动茶盏盖子,不搭腔。
凤丹堇说可惜,“诸侯之争只会陷黎民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削爵谈何容易,皇庭经不起反扑。皇庭一倒,群雄并起,天下太平就是一句空话。新政可逐渐收拢地方,到底年月慢,哪里及得上兴兵起义的速度。你曾在其位,俨然认清,这也是你去而复返的原由。”
“定栾王,你自北境来,你比我更清楚。多方势力分地头佯作议和,今天你看我地多一厘,明天我看你人多一个,什么都可以成为发兵的宣战书。一座州城成了这位口中的肉,不定何时又被另一位叼走。城墙建了又推,城中所有尽作砧板上鱼肉,遭殃的会是谁?”
凤丹堇一锤定音:“绝不会是坐于高墙内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们。”
今安指尖一停,听出言下之意:“你想做什么?”
“后天即是寒食祭祀,父皇如今病体不支,本宫会登上祭台,为来年国运风调雨顺作祭文颂读人。”凤丹堇坦诚相告,志在必得,“本宫的名字,将随祭文登册传以后世。这场祭祀,本宫要隆重举行,告知天下,摄政王不单单摄有监国之权,她也将踏入皇权相争。”
“诸侯车马明日到祭坛,你召集一群豺狼虎豹来这里,遑论世家骂你牝鸡司晨多时。”一经思索头尾,今安得出结论,手下盏盖当啷一响,掉到桌上,“你要再现当年中拓侯逼宫。”
凤丹堇不动如山:“正统之名熬老多少枭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绝非你说的这样轻易。”今安道,“先不说师出无名,哪个会这样愚蠢,正正掉入你的陷阱,做你削藩削爵的把柄。”
“当然不会是师出无名。”凤丹堇垂目,“相反,本宫会拿出一个绝妙的名头,任何人都拒绝不了。”
“是什么?”
“乱臣贼子弑父弑君,谋摄政权以继大统。”
今安沉默几息,道:“倘若如你所料,诸侯合兵伐城,你又待如何?”
“寒食祭祀遍邀诸侯,如此盛事,届时全天下的目光皆聚集于这座王都城之中。而你,定栾王,本宫要你践行当年盟约。”凤丹堇指掌按上墨案,往前微微倾身,眼中亮光大盛,“本宫要你即刻发信往北境,不写公文不出兵符,只以你的名义,向北境借兵五万。”
杀伐声侵入静室,原是雨水忽骤。
今安在此间静听,听风听雨,听对坐人道:“北境的兵,只有你能借。诸侯皆聚于王都,州城无主。这五万兵可悄无声息渡城,乔装做农夫商贾安在王都边界外,随时听候。”
“大军战场一开,整座王都城都将被夷为平地。”今安看见凤丹堇满篇布局,在电闪雷鸣中崭露狰狞轮廓,“你把满城性命置于何地?”
凤丹堇低眸搁下茶盏,道:“不动干戈即可安邦,谁不愿意?定栾王,你又是怎么拿下的北境一统?”
“安邦?”今安霍地推椅起身,椅脚划地惨鸣,“你是自取灭亡。”
凤丹堇仰头:“大厦梁柱已被蛀虫食久,与其等待屋毁人亡,不如由本宫来亲手掀翻。”
案上茶水烟雾散尽,彻底凉了,不再理会,今安转身便走。
凤丹堇喊她:“定栾王。今安,今安!”
砸地爆裂的茶盏终于喝止住那人脚步,静室寂暗,扶钗撞鬓,凤丹堇缓平气息:“这是盟约。”
今安回眸:“我不信你。三年前不信,现在也不信。”
凤丹堇决然道:“不必信。”
“我与你至始至终不谈情谊,你我没有半点情谊可言,你我只谈利益。我要坐江山,你要安疆土。诚然,没有百姓没有土地,就没有帝王。可是,帝王怯懦,强敌之兵,帝王不治,万民之祸。兵马混战四分五裂的国土,在北境二十年间,你业已见过上百回、上千回。”
“定栾王三个字,让你滞留千里,戍边攘外通通再与你无关。你南下入局中去争,但你发现又错了。从三年前王都城开始,一步一步都与你求太平的夙愿相悖。你不忍见无辜人陷入围剿,但天翻地覆之时,岂是能等你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