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怎么样,至于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吗?
    这种不识好歹的人,杀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为他难过?
    为什么看到国师难过,他反而也有点难过?
    明明国师带他手刃父王,杀死胞弟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难过。
    “永夜?”
    提起永夜,沈笠总算是想起了什么。
    在地狱十七层的永夜世界里,他确实让一个陌生的少年走进自己的记忆里,带他看过一次太阳。
    “是你啊。”
    沈笠只说了三个字,就驱散了他所有的失落。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这里的……国师?”
    问题接踵而来,小皇帝和江乐心还想缩在角落减弱存在感,默默偷听。
    国师大手一挥,就把他俩“请”了出去。
    “朕要杀了他,朕要杀了他!”被请出去的小皇帝不甘心地怒吼着。
    国师转身看了他一眼,小皇帝的眼神依然倔强。
    只是他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小皇帝乖乖闭嘴。
    他说:“如果他愿意,我可以让他当皇帝,像当初扶持你一样。”
    小皇帝戾气一向足,主打一个谁挡路就杀谁,从不知人命贵贱。
    但这一刻,小皇帝生怕自己被抛弃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刚才对小皇帝动了杀心的邰枭,此刻正乖顺地坐在沈笠面前,谦逊地低下头颅。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流落到这个世界里来的,你知不知道,你让他们用铜鼎熔炉焚尸铸币,会毁掉这个地方,害死很多人?”
    沈笠很少对人说重话,但在刚才那句话里,明显多了几分苛责意思。
    邰枭没有抬起头。
    “不是流落。”他纠正道:“我是自愿来这个世界的。”
    “焚尸铸币,也是我的主意。”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沈笠愣了一下。
    本以为是对方无心之失,毕竟在很久以前,他遇见的那个少年是那样淳朴善良。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原本善良的少年,变成如今的样子。
    “为什么?”
    邰枭抬起头,看着沈笠的眼睛,思绪被拉回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沈笠是所有人的信仰。
    他带领他们,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已经是最后一层了。
    只要离开这里,大家都能回到正常世界去,过正常的生活。
    彻底摆脱这个炼狱般的世界。
    地狱第一层,到处都是灼热的岩浆。
    好端端走在路上的行人,会忽然之间自燃。
    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尖叫声和嘶吼声,还有焚烧过后的刺鼻焦味。
    沈笠带着大家在这里艰难生存,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
    在这样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盘踞在地狱大门前的火龙感受到了沈笠的威胁,提前苏醒。
    它是最后一道难关。
    没有人能与这样一种古老邪恶的生物相抗衡。
    除了沈笠。
    那个晚上,他们没有任何退路,几乎是不死不休。
    他用符术几乎献祭了自己的一切,五感尽失,身受重伤,却依旧被逼迫到绝路。
    于是他被所有人逼迫着,献祭了他最不舍的那个人。
    分离来得太快。
    那天,其实邰枭应该也在主动献祭的名单上的。
    他们所有人早就了解了自己的使命,与沈笠产生羁绊,哪怕是那么一点羁绊也行。
    只有这样,在他们主动奉献自己生命的时候,才能与沈笠的符术融合,给他源源不尽的力量。
    他也和那个人一样,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且心甘情愿。
    与其在地狱的第一层被岩浆灼烧,自焚而亡,不如主动奉献自己。
    要做他的柴薪。
    可沈笠是什么样的人?
    即便被逼迫到最后,也依然不忍下手。
    他依然记得那个晚上,叶鸣廊主动站在了高塔之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像是在与他对峙。
    沈笠被巨龙束缚,前胸和后背,都是血淋淋的抓伤,深可见骨。
    他自己都奄奄一息,根本没办法立刻出现在叶鸣廊身边。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爬上了高塔。
    柴薪们当着沈笠的面,接二连三地一跃而下,从高处坠落。
    全世界都在逼迫他。
    从没有人,给过沈笠选择的机会。
    这就是主动献祭。
    从高塔跃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必死的结局。
    沈笠要么看着他们白白死去,要么使用符术主动献祭,接受那部分的力量。
    火烧云铺满了天空。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浓艳的云彩。
    那个人跳下去的时候,他下意识朝着沈笠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应该是在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