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致:“嗯?”
    谢灵珑往她面前一站定,模仿起当时的样子:“我名为谢灵珑,雨玉之灵,玉龙之珑。”(1)
    “前些日子,我才读到书,说我名里的‘灵’字,在小篆中意为以玉向上天祈雨,而这沟通天地的礼器,正是珑。”
    “古时不知鬼神,人畏天地,便以美玉为刻,试图连通神明,供奉祭祀。而我也想做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达天命,下通黎民的能人,不知太傅可愿教我?”
    说罢谢灵珑又自傲地仰起脸:“我一直觉得我名字比哥哥更好,珑正应了灵之字,终有一天,我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叫谢灵珑,知道我的厉害。”
    彼时的太傅,头一次如此讶异地打量眼前这个,不足他腰高的小姑娘,开始认真且慎重地倾听起她接下来的话。
    ……
    谢卿琬此时也是这副表情,她从前并不知道,她的珑儿有这样大的志向。
    膳间她和谢玦说起,谢玦一副早已心知的表情,搁下筷子,对她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她是我们的女儿,就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我以她为傲。”
    谢卿琬也笑了笑:“其实我还想说的是,你是不是也改变了主意?”
    当初她生下谢灵璧没多久,大抵是以为他们只会有一个孩子了,谢玦没有思考过多,就提出要以灵璧为储的建议来。
    谢卿琬虽然动容,但却没有立马应下,她总觉得孩子还小,看不出什么,过早确定了他的身份,说不定还让他浮躁了。
    如今看来,当初的顾虑确实是对的。
    她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向灵珑了。
    倒不是作为母亲的偏心,而是无论是谁,都会率先被灵珑这样的性子吸引。
    灵璧太闷,其实并不太适合做储君,甚至做国君,身为君主,需要每日在朝堂上与大臣们商谈朝政,需要召见重臣应对紧急事务,需要巡视南北,体察民情。
    灵璧甚至静得连门都不太爱出,又如何担得了君主之位?
    灵珑天生就比他适合,不仅是作为储君应有的魄力,还有令人信服和追随的人格魅力。
    谢玦沉吟片刻,也对她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没有多说什么,谢卿琬却已明白了他的心思。
    次日,谢卿琬专程去寻了灵璧,旁敲侧击探听儿子的想法。
    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灵璧天性淡泊出尘,一副随时都要飞升成仙的样子,自然对这世俗之物不太感兴趣,就连见她的时候,手里都不忘捧着卷书。
    他轻轻颔首:“儿子觉得妹妹就很好,她真的很优秀,你们该多相信她。”
    看吧,果然是她多操心了,亲生儿子居然觉得她还不够认可灵珑?
    她这一对儿女的性子差距咋这么大呢,一个要入世,一个净想着出世,简直比当年她和皇兄脑子的差距还要大。
    不过再怎么说,谢卿琬也觉得自己该知足了,她已经过得非常愉悦幸福了。
    ……
    元徽七年秋,谢玦带领着朝中重臣,在京西秋山围场,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围猎。
    因为这是在帝王面前难得展示自己的机会,所以不仅京中世家勋贵,纷纷出动,就连各地的藩属,也都派人来参加,争取在谢玦面前刷足脸面。
    就连早已被分封到边疆苦寒之地的谢少虞,也来参加了这场围猎,当然,他并不是主动要求来的,毕竟如今他就算再怎么在谢玦面前刷脸,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
    他是被谢卿琬召过来的。
    美曰其名说是召他进京,与城阳团聚,但谢少虞要是信了这鬼话,他就不信谢了。
    城阳有多不喜欢他,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和她见面,不是给彼此找不痛快。
    其实谢少虞猜对了一部分真相,又没有完全猜对。
    这次叫他进京,虽然是谢卿琬下的谕旨,却真不是她的主意。
    而是她的小祖宗灵珑的主意。
    谢卿琬才不想把谢少虞这个晦气东西叫过来碍眼,叫她说,他就该一辈子待在那苦寒之地,哪也不能去,冻死才好哩,只有在死前才能想想,昔日的少年时光,而那京城繁盛已如梦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这只不过是她前世所受苦楚的一部分罢了。
    谢卿琬准备慢慢磨他。
    谁知灵珑不知哪里听说了她和谢少虞不对付的消息,跑来她的面前,说了非常有道理的一番话。
    “娘,古人云,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你得势了不炫耀,那怎有意思,如今咱们就该狠狠上嘴脸,他不愿意把脸伸过来给咱们打,咱们就把他叫过来主动求咱们打。”
    谢卿琬听得似懂非懂,却没来由地觉得女儿说的话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