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要杀尽奸佞,天下太平,可杀红了眼的时候便会殃及池鱼。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巫山云本就不虞,心中嗜杀之意压抑不住,偏偏就有人要上来送死。
“皇帝暴虐无道,又夷平神辉天阁对神明不敬,我...我大垣...亡矣!”
巫山云高坐在帝位上,他面无表情,眸深似水,戏谑地看着下方那胡子花白的老头痛心疾首,缓缓开口道:“你说朕暴虐无道?朕经年由孟氏掣肘时,你们又在哪儿?”
巫山云嗤笑,眸光冷冽地扫视着众臣子,道:“你们说朕毁了神辉天阁便是对神明不禁?君不见,饿殍遍野,朱门酒臭,多少无辜百姓因着修建这所谓的神辉天阁,饿死在自家门口。”
“你怜悯氏族之时,可曾真正见过稻田里那些被苛政压垮了身子的百姓们?”巫山云微微俯身,道:“罢了,同你们这些人说再多也是鸡同鸭讲,既然大夫如此怜悯孟氏一族和神辉天阁,那朕,便送你去见他们吧。”
那白发苍苍的大夫在被人拖走之时还在骂着他暴君。
“等等,”巫山云似是来了什么兴致,只朝拖着那大夫的御前侍卫招手道:“回来,把他带回来。”
“朕向来欣赏文死谏,武死战。”巫山云笑得阴森诡异,“既然大夫如此舍生取义,那朕也不好辜负了大夫的心意……自然,是要依着大夫的意思,叫大夫青史留名,叫世人警醒的。”
巫山云在朝堂上发了疯,一发不可收拾,他先是命人守门,后又一片一片地剜下了那大夫的肉,直至那大夫流血过多身亡于此,才放了一脸菜色的众人离去。
他独自一人在偌大的正殿中,抬头直视刺目的阳光,眼中有一瞬恍惚,他嘴里喃喃道:“你说过……要帮我的。”
曾仓这几日过得很好,只是心下依然有些牵挂。
“巫...巫山云有病的。”曾仓道。
“他是有病。”曾涣挽起袖子,正在努力地耕种一块儿肥沃的土地。
曾仓喂着“嘎嘎”叫个不停的小鸭子,道:“你...你也知道吗?他...他...一发病,就会...会杀人的!”
曾涣闻言一怔,转身擦汗,问道:“他当着你的面杀过人?”
曾仓打了个寒噤,似乎不愿回想那一日的事儿,低头自顾自地喂鸭子。
曾涣狐疑地走到他身旁,拿起自己做的竹子水壶喝了口水,低声道:“哥,我在问你.......”
曾仓僵硬地点了点头,说:“是...那个送...送信的人,他...像是煮...煮米汤一样,煮死了。”
曾涣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曾仓,分明刚刚喝完水,嗓子里仍然发干,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信。”曾仓说,“我...我和巫山云...吵起来了,他...他......”
曾涣立即问道:“他是不是打你了?!”
曾仓回想起那日巫山云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眼眶发红,一言不发。
曾涣瞧他这副模样,顿时明了,愤愤道:“他那时趁我不备,悄悄将你掳走,便连面都不叫我们二人见,又如此残忍,草菅人命,我断然不会再将你交给他。”
第五十三章 隐世
曾仓闷闷低声道:“他有...有时,其实挺好的……”
曾涣没听清,再问时曾仓闭口不言。
曾涣寻到的地方很不错,背临山谷,面朝河流,远离市集,离大垣同样很远,曾涣带着曾仓马不停蹄足足跑了三日才到了地方。
路上是有不少关卡拦截,却都叫曾涣给了些银两,又将曾仓扮作女子模样,通通糊弄过去了。
极尽讽刺的是,这一路上曾涣所用来打点的,用来伪装的钱都是巫山云当初赠他的百金。
路途崎岖,好在曾仓和曾涣皮糙肉厚,一路挺到了这里。
曾涣叫人打点好了这屋子,又坐了数个时辰的马车去了附近小镇上买了些小鸡小鸭,前些日子还有人送来了五只羊和三头猪,加上之前二人所坐的那两匹马,可谓是应有尽有了。
这样的好日子叫曾仓整日乐呵呵的,他乐得照顾这些动物,很多时候他更愿意和动物说话,动物不会反驳他,不会欺骗他,更不会轻蔑地嘲笑他,戏弄他。
曾仓是一个很少会做梦的人,他的记性不好,谁骂了他,笑了他,甚至打了他,他都记不清楚。
可这一夜,他梦到了十二岁,他爹娘刚走的那段日子里难熬的某一天。
人都是势利眼。
曾仓自然不清楚这些,他只记别人的好,从不记别人的坏。
那时曾涣不过三四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梦里曾仓无助地站在原地,人的恶意是无端的,他们只见曾仓护着怀里那个脏乱的野孩子,不会还手,便一个劲儿地打他,踹他,朝他头上扔牛粪猪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