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家?小姐与砚轻尘一般年纪,本该朝气蓬勃活泼好动才是,却?如白瓷一般脆弱金贵,那时已快入了?夏,她竟出入皆是裹在厚毛毯子?里?坐在轿中,亦不得自己下地,而是由身边那个高挑白净的侍女抱在怀内行走往来。饶是如此,还时不时喘嗽,可见当真病弱到了?极点。
不止那位小姐,就连若氏夫妇二人面容看着也不大康健,在珠光宝气辉映下亦只?显得面色苍白,身形纤弱,想是一家?皆有隐疾,不过轻重之分罢了?。
砚轻尘每日也在医馆中帮家?里?的忙,见过形形色色许多人,唯这一家?子?最为奇特,使人见之难忘——从衣着用物看来,他们必是十?分尊贵的豪门贵户,车前车后都有俊秀的侍从仆婢跟随,但?除了?若家?小姐身边那个,其他人都一声?不发,好似被封住了?口般诡异。
而那唯一会说几句话的,也不像个普通侍婢——她实在美得太不寻常,叫砚轻尘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惜对?方虽然极美,却?如玉雕一般,少有神情显露,唯有望着她家?小姐时,眸中情愫流转,才真正?像个鲜活之人。
那几日也算可巧,医馆的病人不多,砚望山便多费了?些心在若家?小姐身上,又?因他们不愿住进客栈招人眼目,又?将?医馆后的砚家?祖宅收拾出数间空屋与他们暂住。
若家?小姐虽保住了?命,人却?一直昏昏沉沉、气喘连连,随时可能再有危险,砚望山连夜翻阅古籍,熬了?汤药,第二日用极小的细勺一点一滴给她喂下去,又?再次施针,她才总算是能睁了?眼,堪堪说上几个字。
“多谢恩公相救……”若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几乎要拜倒在地,砚轻尘的母亲宁氏连忙扶住,又?宽慰一番,用帕子?替她揩了?泪。
“您看……我家?小女的病……”
砚望山不由长叹一声?,引他们至外间方才实言道:“我也不瞒二位,小姐此等?天生体弱,实非人力?医术可扭转,就算访遍天下名医也是一样的,反倒徒增其劳累。若一旦遇上风絮之天,或是到了?气候难适应之地,那便有性命之忧,倒不如在家?将?养着,每日用些清淡温补的药膳,着人好好侍奉着,兴许还好些……”
这句“兴许还好些”,言下之意实是“兴许还能长至成?人”……这对?她的身子?来说已是极限,之后如何便无人能知了?,若是真遇上什么神仙真人……
砚望山心内叹惋,他对?此实在不抱什么希望,只?能婉言道明而已。
听闻此言,若夫人与若老爷皆是面如死灰,亦如认命一般,未再多言,只?凄惶惶点头道了?谢,便彼此相扶着回到内室去瞧女儿。
砚轻尘虽不经事,但?看见这么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要承受如此病痛,心里?也着实不大好受,遂到外头爬上爬下一番,至夜间方用树枝子?编出了?个花篮来,搁了?有淡香的安神药包进去,想当作心意赠与对?方。
刚走至院门处时,忽见院中心有一人影,定睛一瞧,却?是若小姐身边那个侍女,只?见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望向天空一轮明月,拜了?又?拜,才起身回房中去,看背影亦在拭泪,实在令人动容。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侍女对?若小姐的感情似已超脱主仆之情,叫人感动之余,亦觉有几分怪异。
不过这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孩想得明白的,只?略一迟疑,即举手轻扣了?扣门。
“砚小姐……”那侍女开了?门,见来人是她,显是有几分吃惊,“这么晚了?,小姐怎地还不安寝?”
“若姐姐睡了?么?”砚轻尘好奇向内探了?探头,举起手中花篮,“我给她做了?这个,全当个玩意儿,这里?头的草药是可安神助眠的……”
“原是如此。”侍女的面上立时缓和下来,又?带了?几分歉疚,“只?是我家?小姐还没什么精神,恐怕不能陪您说话了?,多谢砚小姐此番心意,这花篮,我会置于小姐床首的。”
“无事无事,”砚轻尘大大咧咧摆摆手,将?花篮交予她,“我这便回屋去了?,姐姐你也早些休息罢。”
“是……”对?方听到“姐姐”这么个称呼,面上一红,砚轻尘倒未察觉,只?心满意足离去了?。
次日,若家?小姐更觉好些,她便又?去瞧她,顺道得知她名为青锦,那侍女则叫作月染衣,比她们要大上几岁,一直跟在若青锦左右,照料她生活起居大小事宜,二人从未分开过一时半刻,可谓比亲姐妹还亲,倒让砚轻尘好一阵羡慕——她家?中到现在也只?她一个女孩儿,又?没什么大户人家?时时贴身相伴的侍女,因而总觉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