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她易鸣鸢承担不起。
直到桃弓苇矢程射四方,侲子击动鼓角之声震耳,唱词犀利的逐疫歌拉回她的飘忽的神思。
眼前是耀如白日的盛景,人群如潮水,一张张笑面纷纭杂沓地与她交臂,傩戏唱至高潮,人声鼎沸。
与她交握的手温暖宽厚,仿佛这场声势浩大的驱傩盛况,以一己之力将她拉出层层鬼蜮。
可鬼蜮总还是要回去的。
易鸣鸢无声笑笑,在这煦暖的辉亮中,平添几分冷情的残忍,便又像回从前那个拖着血刃转身,永不会回头的独行者。
她在肩摩踵接中将那剑穗放回程枭手中,仰着脸直视他,等待他错愕的眼神,或是无尽的诘问。
可程枭没有。
他只是默默拢住归还于他的剑穗,指腹眷恋般摩挲过她抽离的手,神情不变问道:“冷不冷?”
易鸣鸢摇摇头,扬起温软的笑:“再买一只阿善吧。”
程枭无有不应,让她在一旁幽微的竹篱灯下等着,复又归入攘攘人潮。
而易鸣鸢连半丝迟疑都无,转身就卩。
只踏出半步,忽觉手臂被人牵拽,一回头,对上周映真那张清朗俊逸、一贯挂着淡笑的脸。
“易娘子为何就是不肯听周某的劝言呢?”
他不知如何撇下了魏濯,单独找到她面前。
易鸣鸢?向他眼中真假不明的惋惜,到底懒得与他装模装样,抽回手臂,漠然道:“你有完没完?”
周映真却依旧神态自若,只兀自叹道:“何不再等等,等分说清楚再做打算也不迟。”
易鸣鸢嗤笑,她可等不起,且她能等来什么?等程枭把她带回河西?等程青云的发难?等一场难以善后的局?
她不禁又想起先前她在“病中”时,此人登门后的一番衷心劝慰。
那时,他言辞恳切地说:“……程小将军乃至诚之人,易娘子就要这样舍弃这份真情?”
不仅多管闲事,还莫名其妙。
被易鸣鸢赶出去后,他与程枭狭道相逢,两人还因一只倒糖影儿暗暗较劲。
后来程枭总是旁敲侧击问那日周映真与她说了什么,她每每都闪烁其词,敷衍着糊弄过去。
毕竟,她该如何说?说周映真希望他俩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诡异。太诡异。
易鸣鸢觉着此人诡计多端,说的话也总得掰成两瓣儿琢磨,譬如上回在程府,这人虽坏她的好事,却也巧妙的解释了她一介弱女子为何空手白身的就要去翻高墙,且未让魏濯有半点起疑,虽说魏濯就是由他引过去的。
总的来讲,这人实在是巧言令色、心计颇深、表里不一。
她这样想着,越发警惕地往后退,“周太傅,我劝你……”
话未说完,脚下不及防一打滑,易鸣鸢浑身失了轻重,整个人手忙脚乱往后仰去。
周映真本能伸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只稍一使力便将她轻松带起,甚至随着惯力,易鸣鸢几乎要扑进他的怀里。
两人面面相觑,周映真不受控制的热了耳根,连呼吸都有片刻微滞,一时连握在她腕上的手都忘了松。
程枭回来,?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牙根生痒的画面。
他?着二人偷情般慌忙分开,铁青着脸把手中的一把倒糖影儿全塞进易鸣鸢手里,一个字:“吃。”
易鸣鸢又被周映真阻了一遭,怨愤剜向他的视线还被程枭不动声色隔开,只得将一口糖咬得咯吱作响来解愤。
终于来了!
易鸣鸢迫不及待地回军帐拆开,左手不能动弹,颇花了一些功夫才终于解开缠在外面的绳子。
良久,她枯坐在渐冷的军帐中,身边是刚经人送来的一株新鲜锦葵,她拿起锦葵放到心口,瞬间想明白了一切,“……‘你一定会没事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79章
程枭领兵穿过第六雪山后,当即让人把地上的死尸和车辙马蹄印掩埋掉。
缓行通过这里,他们用人数的优势快速消灭了在此驻扎的防守,虽然损失了一些兵力,但好歹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逐旭讷抹掉脸上的血,狠狠一铁锹下去,以他的力气竟只撬动了两三寸冻土,他惊异中带着倔强,又挥动着臂膀重新向下戳,呼哧一声道:“这都什么破土!”
“别喊。”程枭在一旁沉默地挖着,听到他声音如此洪亮,快速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提醒,雪山之中最忌讳的就是高声呼喊,音量稍大点便极有可能引发雪崩,所以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声说话,把动静降到最小。
熄灭,账内暗沉些许。
付奚已肃下神色,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她一心归家,待我领兵回到河西,会派人把她送回去。”程枭言明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