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读书……读书……”徐老爷这才缓缓站起,取了一本书下来,摊开,标准的读书姿势。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外,书页一页不翻。
徐小姐这才离开,对不知何时?到来的小厮吩咐:“父亲年纪大了,愈发糊涂,沉迷书法,常常废寝忘食。你们莫忘了定时?给他松饭菜、换恭桶。除此外,谁也?不许扰了他的兴致,随意打开书房大门。”
小厮们也?垂眉顺目:“是,小姐。”
书房的大门逐渐合上?,一点一点挡去了外界射入的光线,最后将徐老爷僵硬的面孔,直勾勾的眼?睛,留在?了昏暗的门后……
巡视过刘夫人、徐老爷,徐小姐仍然不温不火,面带微笑,朝徐小弟的院子而去。
但?随着接近幼弟的院子,她?微笑的弧度有些变了。嘴角上?扬得更厉害。
声音却愈发温柔似水:“阿弟,开开门。阿姊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你闭门做功课已经三日了。张弛有度,好学固然不错,但?也?要适度休息……”
门内寂然无声。
徐小姐伸手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着:“听话。小孩子要听话……开门……”
声音也?不高,但?一声接一声,波荡似的穿进房门……
开门……开门……出来……
徐小姐的嘴角上?扬得更厉害,到脸颊两侧耳朵的高点,让她?日益清秀的容貌都略有些变形。
“噶”。门内人终于抵不住这一声接一声的招魂,倏尔开了……
开了一扇窗。
徐小姐的头猛然转了九十度,仍是淑女的小步而行,步伐却急,顷刻间就到窗前,仿佛要扑进去:“阿弟……”
音未落,窗口探出一只拇指大的水晶小蟹,猛然朝她?滋了一大股水。
水含灵炁,徐小姐当头被喷了个正?着,衣服湿透,身上?附着的灵炁被打散。步伐顿止,呛住咽喉,喉中含着的迷魂呼唤也?不能再叫。
窗户啪地一声又关上?了。
小蟹在?窗后挥舞钳子,竟然发出稚嫩人声:“走开,这小子我罩着,不许你害他!不许靠近这里?!”
随即,徐小弟所?在?的房间蒙上?一层淡淡的灵炁与水雾。伸手去碰,被水雾隔绝,竟无法穿透水雾碰到门、墙,杜绝了强行破门而入的可能。
门内,徐小弟、小蟹,缩在?床下,屏住呼吸。听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数阵,终是渐渐远去。
徐小弟才敢喘气,抹眼?泪:“阿姊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那?鬼鸟没有被消灭干净,又附身到阿姊身上?作乱?我好担心爹娘……”
黑虎尊者走后,起先,一切正?常。
但?过了没几日,阿娘又渐渐咳嗽起来,仿佛旧病复发。阿爹开始成日在?书房呆着。
他心里?担忧,要去黑虎尊者庙,向尊者祈祷。
阿姊拦着不让,说这些小事,不必频频麻烦尊者。她?有解决的办法。
很快,她?找了个神医来,来给阿娘看病。
阿娘的病势是止住了。却成日家昏昏欲睡。说是气血不足,体虚修养,正?常。
但?阿爹却闭门在?书房中,一向与阿娘恩爱的他,只埋头练习书法,竟对病中的阿娘不闻不问,连家事都不怎么管了。
阿姊管了家事。才数日,府里?的下人都变了副面孔,个个哑巴似的,只对她?噤若寒蝉。
照顾阿娘的刘媪忽然也?不见了。阿姊只说,刘媪老得厉害,不宜再服侍阿娘,打发她?干轻活养老去了。
阿姊还接手了他的饮食日常,只是,她?第一次送来的饭菜,他才要送进嘴巴,缸中的观赏小蟹倏尔蹿出来,一股水滋翻了。
小蟹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充个寻常水族吃他的投喂,大声说了人话:“不能吃!这饭菜里?附了炁,吃下去,生?死都不由你了!”
“砰”,它挥舞蟹钳,以缸中水雾环绕房间,不令“阿姊”靠近。
徐小弟才得以幸存。他与小蟹躲在?房中三日整,每每以他贪嘴藏着的点心、果脯、茶水裹腹,一步也?不敢出房门。
而阿姊,则每日都来让他开门。
他听到她?的声音就脑子浑沌,差点去开了门。幸好有小蟹在?,及时?赶走了阿姊。
但?小蟹也?愁眉不展:“我也?只有炼精化炁中阶的修为?,你阿姊如今虽是凡人,但?背后给她?炁的人,让她?能作出这些手段的,定法力不俗。不知还能撑几天?”
“唉,冤孽,冤孽。我就不该贪人间的这点富贵安逸,不该贪你的这点精致吃食。好日子没过几年,麻烦倒是一茬茬。”
徐小弟只有九岁,又要哭了:“对不起,都怪我,不能好好养你,反而要连累你几次救我……我知道,上?一次,也?是你帮我找到了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