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晏起这一生,不说波澜壮阔，也是活得别有一番滋味，从未想过,临到最后，会出现这么多不可控的东西，仿佛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波折降临在无涯峰上，他都没来得及回头，无涯峰就已经彻底凋零。
看到师兄原落枫在失去卿蓿师姐后,整个人就像是褪去所有的颜色和精气神，借着重伤的由头一直在无涯峰闭关，对于外界是万事不管。
但时不时出关外出,又能捡回一两个徒弟来。
除了大徒弟顾让是在卿蓿师姐还活着的时候就拜入了落枫师兄的门下,其他的徒弟都是落枫师兄后面收回来的。
晏起就不理解，师兄已经万事不管的样子,只知道闭关，为什么还要收这些徒弟——当然他也没资格说师兄,毕竟在卿蓿师姐殉道之后，他自己也很少回无涯峰,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看起来柔和安静但实际上没有半点生气的师兄。
特别是后面几年,晏起根本没回来过,无涯峰上两个小弟子他还是在他们出事之后，才知道。
一步晚,就是步步晚。
最先就是洛明溪,那个小姑娘是落枫师兄最小的弟子,跟另外一个小徒弟临春河同一天入门,只不过临春河要比洛明溪还早一个时辰,按理洛明溪是最小的那个，但她不服气，成天跟临春河争这一长短，结果两人都成了最小的那个。
这小姑娘还是琥珀王朝的小郡主，从小娇养，那骄矜的脾气还挺对晏起的胃口，只不过他知道洛明溪的时候，琥珀王朝已经是一片大火，他只来得及从那片尸山血海中抢回洛明溪的尸身。
也只有尸身。
在那具尸身入手的瞬间，晏起就察觉到，这个小姑娘应该早就陨落，全身经脉尽断，生机熄灭，是拼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控制洛明溪尸身的人，居心叵测，在她死后，也要让她背负屠尽琥珀王朝的罪名。
“不是她做的！”
说这话的人，叫殷即轩，也是琥珀王朝的太子，一身狼狈，满身硝烟和伤痕，原本俊俏的面容也毁去了大半。
只有那双眼睛，里面的星光未曾坠落。
“仙长，明溪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殷即轩对洛明溪，还是有着全然的信任。
晏起“嗯”了一声，“本尊知道。”
殷即轩双膝点地跪了下去，“还请仙长出手相助，还明溪一身清白！”
“本尊会的，洛明溪是本尊的师侄，本尊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至于眼前这个青年，晏起一道灵力轻轻拂过，为他暂时缓解了伤势，“这琥珀王朝，仅剩你了……”
殷即轩点头：“晚辈自当保重，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重振琥珀王朝的辉煌！”
他是仅存的血脉了，只有他活着，重振琥珀王朝，才能为洛明溪正名。他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
晏起将洛明溪的遗骸带回无涯峰入土为安，这才刚刚着手调查琥珀王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传来消息，秋锦悠出了意外。
或者说，根本不是意外。
晏起没看到秋锦悠的遗骸，只听秋家人说死状很是凄惨，并且确实被鬼气入侵，然后就追着离经叛道离家出走的秋锦凌去了妖界。
奔波的过程中，再次听到的消息，就是顾让失踪。
这样的消息让晏起都有一瞬间的茫然，甚至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老天爷终于看不惯无涯峰了，这才开始对这些年轻人动手。
难得觉得有些分身乏术的晏起去了渡缘山。
渡缘山沉禹，跟晏起，还有原落枫和卿蓿都是熟识，过去那些年，四人经常相伴外出历练。当然，原落枫和卿蓿经常腻在一起，反倒是沉禹和晏起联手的时间比较多。
此时请沉禹出山相助，想来沉禹也不会拒绝。
晏起却没想到，会亲眼见证沉禹的终结。
“抱歉，帮不上你了。”沉禹如是说。
晏起却有些恍惚，心想要是自己早一步来，至少能给沉禹找一点事情做，他是不是就没这么容易选择在这时候结束。
身为渡缘山的传人，在这沧澜界唯一的传人，在找到下一任合适的传人之前，沉禹就修为到了，也永远没办法突破渡劫，更没办法飞升上界。
渡缘山传承虽然强大，但同样也是充满恶意的束缚，得此传承的人，终究难以善终。
沉禹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传承人，晏起甚至有一种感觉，沉禹对找传承人没什么兴趣。晏起也没问，要是找不到传承人，沉禹会怎么样，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沉禹会选择以自己度化渡缘山，也就是献祭自己，来彻底封印渡缘山，其实晏起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渡缘山上埋藏了太多的邪物和不安稳的东西，算得上是沧澜界最大的毒瘤，要不是传承人一直压制炼化，恐怕早就拉着沧澜界共沉沦。
“抱歉，我也没帮上你。”晏起如是说。
——
没能找到秋锦凌的线索，晏起合理怀疑这里面肯定有人动手脚，刻意隐藏了秋锦凌的踪迹。
顾家那边，只说顾让失踪，却让晏起在乱葬岗找到线索，虽然没看到顾让的尸身，却能从顾家的表情中看出来，他们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察觉到这乱葬岗上些微不同的妖气，晏起也只笑着说：“如果让本尊知道，这事和顾家脱不开关系，你们也知道本尊手段的。”
那顾家的家主顿时苦着脸说：“尊者此言，让顾某惶恐，让儿是顾家血脉，更是我的亲生儿子，他遭此大难，顾家上下都十分悲痛，如果尊者能够调查出来让儿究竟出了什么意外，也请尊者告知一声，顾家上下不胜感激！”
晏起冷笑一声，目光暗沉地看着跟在顾家家主顾随远身后那个年轻人身上，那是顾廪，顾让的弟弟，看起来确实跟顾让有几分血缘关系。
顾随远倒是一脸淡定，十分入戏地表现着自己的悲痛和担忧，他并不担心晏起能看出蹊跷来，因为顾廪和顾让，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你们倒是理直气壮。”晏起看着脚下的狼藉，“这里，是乱葬岗。”
说完这句，晏起撕开空间，转身就走，只留下顾随远在原地，一身的冷汗。
是了，这里是乱葬岗，顾让要是没出什么问题，自然不会跑到这里来，有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意外。
所以顾让肯定是在其他地方出事，然后被人扔到这里来。没有第一时间毁尸灭迹，这么对待顾让，必然也是心中有着某种仇怨，想要发泄。
扔在这里，妖兽出没，就是想要顾让尸骨无存。
晏起这架势，必然是要追究顾让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出的意外——顾随远扭头看着顾廪。
阴鸷的青年眉眼间都是无所谓，他是不信晏起能调查到什么，而且顾让都已经死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
晏起是在繁城找到的那个半妖少年。
身为化神期尊者，晏起有着强大的记忆力和直觉。乱葬岗上的那丝妖气，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遇到过，然后就找到了繁城那个角落里，正面近距离看到这个半妖少年，要不是自己神识强大，晏起都不觉得自己能发现他居然是个半妖。
还是隐匿在这天阳宗下最繁华的城市，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是很明显，这半妖少年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在这里生活很多年了，他的身后也满是生活的痕迹。
最让晏起惊讶的，还是半妖少年那张脸，跟顾让是一模一样，陡然看到的时候，根本无法判断出两人的区别。
半妖少年看着晏起的样子，好像也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现一样。
“认识本尊？”
半妖少年没说话，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晏起。
晏起突然有所察觉：“你不会说话？”
半妖少年点点头。
“你就没什么想要告诉本尊的？”
半妖少年犹豫片刻，小心翼翼伸出手。
晏起一眼就看出，半妖少年的手看起来虽然是人类的外面，但实际上有着极大的区别。
晏起冷冷一笑，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肌肤相碰的瞬间，晏起就感觉到那不属于人类的粗粝触感，是半妖少年手指的感觉。
【我知道顾让在哪儿。】
半妖少年传递过来的一句话，就点明了所有的意图。
这位半妖少年不仅知道顾让在哪儿，似乎出现在乱葬岗——当然也是因为他曾经出现在那里，才让晏起察觉到了那残留的妖气。
而半妖少年的身份，更让晏起惊讶。
“妖族离厌？”
据晏起所知，妖族离厌基本上已经成了传说，只在一些绝版的典籍中有妖族离厌的记载，在妖界已经没有了妖族离厌的踪影。
就连妖族本身，都已经默认妖族离厌已经彻底从沧澜界上消失。
半妖就算了，居然还是妖族离厌的血脉，晏起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少年，把人看得小心翼翼往后缩了缩。
让晏起吃惊的还在后面。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乱葬岗发现顾让的时候，他的生机其实已经断绝，但是那颗妖丹，自己选择了顾让，并且成功让顾让复活？”
半妖少年点头。
“后来顾让离开乱葬岗，去了妖界，他自己说的？”
【他说要去妖界闭关，如今妖界是隐藏他踪迹最好的选择。】
晏起狠狠皱眉，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妖界跑。
吸收妖丹的顾让已经彻底妖化，确实去妖界才能更好的隐藏自己，而顾让这架势，必然是要养好伤势，再回来找顾家麻烦的。
虽然不知道顾让到底发生什么，可晏起直觉跟顾家脱不了关系。
从那个叫顾廪的年轻人身上，晏起感觉到的可不只是跟顾让同出一源的血脉关系。
有些东西，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印证。
晏起再次去妖界溜达一圈，依然一无所获，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阻止他找到顾让，找到秋锦凌。
紧接着出意外的是临春河，与其他人出意外不一样，临春河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看着眼前苍白到下一刻就会随风散去的少年，晏起轻叹一声：“临春河，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临春河笑起来的样子，满是腼腆的朝气：“弟子知道。”
“聂家只是在利用你，你也知道？”
临春河微微一愣，“知道的。”
他只是单纯，又不是真的蠢笨，愿意信任聂白萱，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但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聂白萱对他的喜欢，更多的还是利用。
但心底却总是忍不住会有隐晦的期待，也许某一天，聂白萱看到自己的好，愿意回头呢？自己的喜欢，就是这么卑微，又不值钱。
而且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对聂白萱好，对于聂白萱的要求，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也没想过要拒绝。
这次为了聂白萱炼制涅槃丹，更是他自己自愿。
晏起深深看着临春河：“既然你心知肚明，那本尊能说的，也只有好自为之。”
临春河尴尬又愧疚地望着晏起，“小师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晏起摇头：“不，并没有对你抱有期待，就不存在失望。就像你从未将自己当做天阳宗的弟子，从未将无涯峰放在心上，甚至连临家都没有排在你的心中，本尊何需对你失望？”
临春河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庞顿时露出惨白的神情。
“你能够为了聂白萱轻易放弃自己的健康，放弃自己的未来，甚至自己的生命，在做出这样的选择时，你想过你是天阳宗无涯峰的弟子，想过自己的临家的后人？临家上下对你寄予的厚望，你定然也是没放在心中的。”
“小师叔……”
“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顾让已经失踪，秋锦悠和洛明溪都已经身殒？”
听到晏起这话，临春河终究一口鲜血没忍住，从喉头喷涌而出。
“这无涯峰上，就剩你了，临春河。”
晏起转身离开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会是自己见到临春河的最后一面。
也就在他离开天阳宗之后不久，无涯峰就出了乱子。
长久闭关，已经在众人视野中淡化，仿佛只剩下传说的落枫尊者出关了。但是出关的模样，并不是大家记忆中的模样。
无涯峰上，放出了一个彻底入魔的原落枫。
他手里抱着一副玉色的白骨，看白骨的神色无比深情，仿佛那就是天地间的唯一，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的景色。
首当其冲遇害的就是临春河。
临春河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上前与师父见礼，迎接他的就是师父毫无波澜的致命一击。原落枫冰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临春河心里想的却是，原来死亡，真的好冰冷。
落枫尊者入魔，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残忍杀害自己的徒弟，然后叛出天阳宗的消息如狂风一般在沧澜界上传开。
晏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在顾家的废墟上见到妖化顾让的时候。
比如一个正常的人类，顾让此刻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妖族，身上的妖气浑然天成，以这残躯还能修炼到这样的修为。
晏起欣慰的同时，更感觉到心疼。
同样看到晏起的顾让也有些手足无措，变成什么样其实他都无所谓，只是抓住这样一个机会，重新崛起，满心满眼也只有找顾家复仇。
但是在看到晏起的时候，顾让顿时心虚了。
比起这些用真正的血脉亲缘来捆绑自己，挖尽自己根骨血肉的亲人，无涯峰上的大家，更像是自己的亲人。
他不想让晏起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刚刚还在大杀四方的顾让被自己阻拦之后还准备发疯的时候突然看清楚自己的模样，转眼就变得手足无措甚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心虚，晏起都被气笑了。
“现在才想起来躲！是不是太晚了！”
“小师叔……”
晏起确实是很气的，气这些年轻人都到这地步了，都没想着向宗门求救——就因为变成这怪物的模样，直接放弃向宗门诉求。
更多的还是心疼，这一个两个的，受了这么多委屈，连一个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
“抱歉，本尊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顾让突然就笑了，脸上狰狞的妖纹也在这一瞬间显露出漂亮的光彩，“不，也没多委屈。”
遭受这一切，顾让第一时间就是检讨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没做对，才让对方有机可趁。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再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这样的失误付出的都是生命的代价，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机会，让他死而复生，亲手手刃仇人。
顾家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顾廪还在苟延残喘，顾让是故意留着他，让他亲眼见证顾家的落幕。
也是他继承的这颗妖丹力量强大，才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到现在的地步，而且他能感觉到，这颗妖丹的主人对顾家也存在某种执念，自己毁掉顾家的那一瞬间，顾让都感觉到了妖丹的解脱，他和妖丹的融合都再融洽了几分。
就还差一个顾廪，小师叔出现了，他阻止了自己动手。
顾让默默看着晏起。
“好了，就这样吧……”晏起轻叹一声，“没必要让自己背负更多的杀孽。”
顾让弯唇笑了笑：“小师叔，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怕的？”
晏起抬手，拍了拍顾让的发顶。
似乎只在小时候，被师娘卿蓿仙子这样轻抚过头顶，一瞬间的温暖使顾让意识有些涣散。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顾让，剩下的，交给本尊来。”
一阵急剧的空虚感袭来，身体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苦，顾让也终于醒悟，原来这个身体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晏起目睹顾让在自己的眼前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那不安的神魂在最后应该有了片刻的安宁。
最后——
晏起手指轻轻一弹，那缩在角落里的顾廪就被凌空拎了出来。
顾廪嘴角还带着血沫，即便落到这种境地，眼神里依然是疯狂的桀骜，“晏起尊者，怎么，你要替那个野种出手？你不愿意让他背上杀孽，你就要自己背上杀孽吗？尊者化神大圆满，随时都有可能承接渡劫雷劫，在这时候枉造杀孽，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晏起冷笑一声：“你很聪明。”
顾廪也笑着，满脸的无畏。
“但你对本尊并不了解，不过是场杀孽，本尊还承受得住！”
顾廪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因为晏起真的出手了，他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剑骨，正在生生剥离，粉碎撕裂的痛苦，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晏起就乐了：“这就受不了？这才刚开始，你所受的痛苦，不过顾让的万分之一，且等着。”
因为有时候，死亡只是一场解脱而已，他自然不会让顾廪那么痛快的解脱，顾让所受的苦楚，顾廪怎么也要体会几番才是。
——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此起彼伏的混乱和动荡，似乎都跟天阳宗，特别是无涯峰上的人有关。
琥珀王朝的大火，蓝家的覆灭，还有顾家的消亡，以及落枫尊者入魔后亲手杀掉自己的徒弟。
一时间，天阳宗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皇朝，几大世家，这样的变故，正道宗门也不能置身事外。
更别说还有原落枫入魔的事，一个化神期尊者的入魔，会给沧澜界带来多大的危害，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几十年前那场封魔的战斗，牺牲了那么多修士，谁知道这场祸端居然还延续到了现在。
大部分人都觉得，落枫尊者会入魔，必然是当年就已经留下了隐患。
如今最重要的肯定就是要找到原落枫，最好是能将他彻底封印。
至于其他几场祸事，罪魁祸首的无涯峰那几名弟子，也都身死道消，到没了可以讨伐的可能。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一定要天阳宗给出个交代，毕竟做出这些事的，也都是天阳宗的弟子。
首当其冲应该受到诘难的就是晏起，但是看着他那看谁不顺眼都敢直接动手的表情，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只有庆衡除外。
“怎么，事情闹什么大，晏起尊者就不想说几句？”
晏起笑道：“说什么？还是你想听什么？想听本尊说，不管是琥珀王朝的大火，还是顾家和蓝家出事的现场，似乎都有你天武宗的身影，这该怎么说？”
庆衡也笑了：“那不是巧了？每次都有我天武宗弟子目睹到这一切，只可惜拼尽全力，也没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当然已经尽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晏起尊者你说是吧？”
“所以这个每次都能在现场目睹一切的弟子，都有同一个名字，叫鹤雪衣是吧？”
这样的集会，即便是庆衡的亲传弟子，也没机会出现在这里，晏起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鹤雪衣的身影。
“人不在？所以这位鹤雪衣又去哪儿偶遇了？”
上次在蓝家废墟上，晏起也是事后才觉得，自己应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以秋锦悠当时的状态，只要她心态稳住，神魂平稳下来，收服死气漩涡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场的修士都被妖兽牵连，应该都无暇去关注秋锦悠那边的变化。倒是鹤雪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他回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失控，秋锦悠神魂俱灭，死气漩涡彻底爆发，在场的修士和妖兽全都被汲取生机变成白骨，已经没有任何活口。
除了鹤雪衣，在长生镜保护下的鹤雪衣，毫发无伤，甚至长生镜还有压制死气的作用。
而庆衡尊者，似乎也很惊讶鹤雪衣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庆衡，你这硕果仅存的徒弟还真有点意思，怎么哪儿都有她？琥珀王朝大火的时候，她也在现场……”
“那是自然，毕竟她才是琥珀王朝殷氏皇族的后裔，出现在那里很正常，很可惜她实力不济，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晏起眯眼看着庆衡，想要从他眼中看出蹊跷来。
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你收了一个好徒弟。”
比他预料得还好，当然肯定也是超出庆衡了解的好。
晏起突然期待，庆衡看透鹤雪衣真面目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这一天，来得也很快。
在大家都忙于寻找原落枫踪迹的时候，突然爆出一个大事件来。
鹤雪衣于正道集会上直接状告庆衡尊者，也就是她师父，以邪法修炼，这些年庆衡那些出了意外的徒弟并不是正常死亡，全都是被庆衡祭炼成了人丹，变成他修炼的补品。
鹤雪衣就是下一个。
她能幸存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庆衡尊者想要利用她来蕴养长生镜，为他祭炼转生镜提供足够的力量。
与此同时，天武宗也传来消息，庆衡尊者拿走转生镜，人也失去了联系。
晏起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鹤雪衣。
这个姑娘，一点都不简单，可以说从始至终，她都掌握着玩弄人心的天赋，虽说为了生存无可厚非，但她所作的一切都建立在牺牲别人的基础上，这个别人还是他无涯峰的弟子。
这个仇怨就太大了。
晏起何其敏锐，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鹤雪衣当然也做好了面对晏起的安排，顿时笑着对晏起说：“晏起尊者，晚辈这里，有落枫尊者的消息。”
她自然是有依仗的，也知道怎样的筹码用在怎样的场合，能换取最大的利益。
如今的她，与晏起对上，是没有任何胜算，就算明知道晏起确实因为修为的限制，不会随意欠下因果，承上杀孽，可真要出什么事，晏起动起手来，依然狠辣。
顾廪就是前车之鉴。
原落枫的踪迹，其实也不复杂，人就在魔渊。
只是他身上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屏蔽手段，即便晏起已经亲自去过魔渊探查，也没找到原落枫的人影。
鹤雪衣能知道，也不过是因为她手里的长生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师父……带着转生镜，也应该会去魔渊。”
庆衡为什么要去魔渊？
当然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大概是——
“本尊为什么要相信你？”
鹤雪衣温和又安静地笑着：“尊者自然可以不信，晚辈也是只求自保。”
“所以摆明这是个陷阱，就等着本尊过去，为你解决最大的麻烦？”
庆衡尊者拿捏着转生镜，就等于是拿捏着鹤雪衣的命脉，她能契约长生镜，是庆衡尊者的授意，这么多年能将长生镜祭炼为自己的本命法器，除了她本身的努力之外，也有庆衡尊者的安排。
当然目的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以鹤雪衣的性子，只要有机会，就不会任由这样的危机继续流落在外。
晏起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因为不管是原落枫，还是庆衡，晏起都不会放过，即便明知道那是鹤雪衣早就计算好的陷阱，他也会去。
晏起当然会去，他不放过原落枫和庆衡，自然也不会放过鹤雪衣。
最简单的莫过于，将鹤雪衣一起拎到魔渊。
鹤雪衣落地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维持住稳定，那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样子，换个人看到，都会心疼上几分。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晏起，现在更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
“尊者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此事晚辈定然会帮忙到底，要想确认落枫尊者和晚辈师父的踪迹，还需要长生镜的帮忙。”
晏起冷笑一声：“别说那么好听，谁帮谁的忙？”
说什么帮忙，不过是互相利用。
鹤雪衣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晏起，那双眼睛透着温柔的深情，“是，晚辈多谢尊者帮忙，为晚辈多赢得一线生机。”
晏起也懒得跟鹤雪衣废话：“方向？”
来到魔渊之后，即便是化神期尊者，晏起也没办法随意划开空间，只能选择步行。
这样的场景，晏起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
但以他强大的记忆力，也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就像是有一段不相关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细碎的片段模糊的闪现，他一时间并没有抓住。
倒是看着眼前的鹤雪衣，心中的杀意翻腾得更加汹涌。
鹤雪衣也感觉到了，顿时笑道：“晚辈这时候才求尊者能看在晚辈这么配合的份上，事后能放晚辈一条生路，是不是太迟了？”
晏起：呵。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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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
晏起这一生,不说波澜壮阔，也是活得别有一番滋味，从未想过,临到最后，会出现这么多不可控的东西，仿佛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波折降临在无涯峰上，他都没来得及回头，无涯峰就已经彻底凋零。
看到师兄原落枫在失去卿蓿师姐后,整个人就像是褪去所有的颜色和精气神，借着重伤的由头一直在无涯峰闭关，对于外界是万事不管。
但时不时出关外出,又能捡回一两个徒弟来。
除了大徒弟顾让是在卿蓿师姐还活着的时候就拜入了落枫师兄的门下,其他的徒弟都是落枫师兄后面收回来的。
晏起就不理解，师兄已经万事不管的样子,只知道闭关，为什么还要收这些徒弟——当然他也没资格说师兄,毕竟在卿蓿师姐殉道之后，他自己也很少回无涯峰,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看起来柔和安静但实际上没有半点生气的师兄。
特别是后面几年,晏起根本没回来过,无涯峰上两个小弟子他还是在他们出事之后，才知道。
一步晚,就是步步晚。
最先就是洛明溪,那个小姑娘是落枫师兄最小的弟子,跟另外一个小徒弟临春河同一天入门,只不过临春河要比洛明溪还早一个时辰,按理洛明溪是最小的那个，但她不服气，成天跟临春河争这一长短，结果两人都成了最小的那个。
这小姑娘还是琥珀王朝的小郡主，从小娇养，那骄矜的脾气还挺对晏起的胃口，只不过他知道洛明溪的时候，琥珀王朝已经是一片大火，他只来得及从那片尸山血海中抢回洛明溪的尸身。
也只有尸身。
在那具尸身入手的瞬间，晏起就察觉到，这个小姑娘应该早就陨落，全身经脉尽断，生机熄灭，是拼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控制洛明溪尸身的人，居心叵测，在她死后，也要让她背负屠尽琥珀王朝的罪名。
“不是她做的！”
说这话的人，叫殷即轩，也是琥珀王朝的太子，一身狼狈，满身硝烟和伤痕，原本俊俏的面容也毁去了大半。
只有那双眼睛，里面的星光未曾坠落。
“仙长，明溪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殷即轩对洛明溪，还是有着全然的信任。
晏起“嗯”了一声，“本尊知道。”
殷即轩双膝点地跪了下去，“还请仙长出手相助，还明溪一身清白！”
“本尊会的，洛明溪是本尊的师侄，本尊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至于眼前这个青年，晏起一道灵力轻轻拂过，为他暂时缓解了伤势，“这琥珀王朝，仅剩你了……”
殷即轩点头：“晚辈自当保重，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重振琥珀王朝的辉煌！”
他是仅存的血脉了，只有他活着，重振琥珀王朝，才能为洛明溪正名。他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
晏起将洛明溪的遗骸带回无涯峰入土为安，这才刚刚着手调查琥珀王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传来消息，秋锦悠出了意外。
或者说，根本不是意外。
晏起没看到秋锦悠的遗骸，只听秋家人说死状很是凄惨，并且确实被鬼气入侵，然后就追着离经叛道离家出走的秋锦凌去了妖界。
奔波的过程中，再次听到的消息，就是顾让失踪。
这样的消息让晏起都有一瞬间的茫然，甚至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老天爷终于看不惯无涯峰了，这才开始对这些年轻人动手。
难得觉得有些分身乏术的晏起去了渡缘山。
渡缘山沉禹，跟晏起，还有原落枫和卿蓿都是熟识，过去那些年，四人经常相伴外出历练。当然，原落枫和卿蓿经常腻在一起，反倒是沉禹和晏起联手的时间比较多。
此时请沉禹出山相助，想来沉禹也不会拒绝。
晏起却没想到，会亲眼见证沉禹的终结。
“抱歉，帮不上你了。”沉禹如是说。
晏起却有些恍惚，心想要是自己早一步来，至少能给沉禹找一点事情做，他是不是就没这么容易选择在这时候结束。
身为渡缘山的传人，在这沧澜界唯一的传人，在找到下一任合适的传人之前，沉禹就修为到了，也永远没办法突破渡劫，更没办法飞升上界。
渡缘山传承虽然强大，但同样也是充满恶意的束缚，得此传承的人，终究难以善终。
沉禹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传承人，晏起甚至有一种感觉，沉禹对找传承人没什么兴趣。晏起也没问，要是找不到传承人，沉禹会怎么样，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沉禹会选择以自己度化渡缘山，也就是献祭自己，来彻底封印渡缘山，其实晏起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渡缘山上埋藏了太多的邪物和不安稳的东西，算得上是沧澜界最大的毒瘤，要不是传承人一直压制炼化，恐怕早就拉着沧澜界共沉沦。
“抱歉，我也没帮上你。”晏起如是说。
——
没能找到秋锦凌的线索，晏起合理怀疑这里面肯定有人动手脚，刻意隐藏了秋锦凌的踪迹。
顾家那边，只说顾让失踪，却让晏起在乱葬岗找到线索，虽然没看到顾让的尸身，却能从顾家的表情中看出来，他们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察觉到这乱葬岗上些微不同的妖气，晏起也只笑着说：“如果让本尊知道，这事和顾家脱不开关系，你们也知道本尊手段的。”
那顾家的家主顿时苦着脸说：“尊者此言，让顾某惶恐，让儿是顾家血脉，更是我的亲生儿子，他遭此大难，顾家上下都十分悲痛，如果尊者能够调查出来让儿究竟出了什么意外，也请尊者告知一声，顾家上下不胜感激！”
晏起冷笑一声，目光暗沉地看着跟在顾家家主顾随远身后那个年轻人身上，那是顾廪，顾让的弟弟，看起来确实跟顾让有几分血缘关系。
顾随远倒是一脸淡定，十分入戏地表现着自己的悲痛和担忧，他并不担心晏起能看出蹊跷来，因为顾廪和顾让，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你们倒是理直气壮。”晏起看着脚下的狼藉，“这里，是乱葬岗。”
说完这句，晏起撕开空间，转身就走，只留下顾随远在原地，一身的冷汗。
是了，这里是乱葬岗，顾让要是没出什么问题，自然不会跑到这里来，有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意外。
所以顾让肯定是在其他地方出事，然后被人扔到这里来。没有第一时间毁尸灭迹，这么对待顾让，必然也是心中有着某种仇怨，想要发泄。
扔在这里，妖兽出没，就是想要顾让尸骨无存。
晏起这架势，必然是要追究顾让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出的意外——顾随远扭头看着顾廪。
阴鸷的青年眉眼间都是无所谓，他是不信晏起能调查到什么，而且顾让都已经死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
晏起是在繁城找到的那个半妖少年。
身为化神期尊者，晏起有着强大的记忆力和直觉。乱葬岗上的那丝妖气，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遇到过，然后就找到了繁城那个角落里，正面近距离看到这个半妖少年，要不是自己神识强大，晏起都不觉得自己能发现他居然是个半妖。
还是隐匿在这天阳宗下最繁华的城市，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是很明显，这半妖少年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在这里生活很多年了，他的身后也满是生活的痕迹。
最让晏起惊讶的，还是半妖少年那张脸，跟顾让是一模一样，陡然看到的时候，根本无法判断出两人的区别。
半妖少年看着晏起的样子，好像也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现一样。
“认识本尊？”
半妖少年没说话，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晏起。
晏起突然有所察觉：“你不会说话？”
半妖少年点点头。
“你就没什么想要告诉本尊的？”
半妖少年犹豫片刻，小心翼翼伸出手。
晏起一眼就看出，半妖少年的手看起来虽然是人类的外面，但实际上有着极大的区别。
晏起冷冷一笑，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肌肤相碰的瞬间，晏起就感觉到那不属于人类的粗粝触感，是半妖少年手指的感觉。
【我知道顾让在哪儿。】
半妖少年传递过来的一句话，就点明了所有的意图。
这位半妖少年不仅知道顾让在哪儿，似乎出现在乱葬岗——当然也是因为他曾经出现在那里，才让晏起察觉到了那残留的妖气。
而半妖少年的身份，更让晏起惊讶。
“妖族离厌？”
据晏起所知，妖族离厌基本上已经成了传说，只在一些绝版的典籍中有妖族离厌的记载，在妖界已经没有了妖族离厌的踪影。
就连妖族本身，都已经默认妖族离厌已经彻底从沧澜界上消失。
半妖就算了，居然还是妖族离厌的血脉，晏起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少年，把人看得小心翼翼往后缩了缩。
让晏起吃惊的还在后面。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乱葬岗发现顾让的时候，他的生机其实已经断绝，但是那颗妖丹，自己选择了顾让，并且成功让顾让复活？”
半妖少年点头。
“后来顾让离开乱葬岗，去了妖界，他自己说的？”
【他说要去妖界闭关，如今妖界是隐藏他踪迹最好的选择。】
晏起狠狠皱眉，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妖界跑。
吸收妖丹的顾让已经彻底妖化，确实去妖界才能更好的隐藏自己，而顾让这架势，必然是要养好伤势，再回来找顾家麻烦的。
虽然不知道顾让到底发生什么，可晏起直觉跟顾家脱不了关系。
从那个叫顾廪的年轻人身上，晏起感觉到的可不只是跟顾让同出一源的血脉关系。
有些东西，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印证。
晏起再次去妖界溜达一圈，依然一无所获，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阻止他找到顾让，找到秋锦凌。
紧接着出意外的是临春河，与其他人出意外不一样，临春河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看着眼前苍白到下一刻就会随风散去的少年，晏起轻叹一声：“临春河，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临春河笑起来的样子，满是腼腆的朝气：“弟子知道。”
“聂家只是在利用你，你也知道？”
临春河微微一愣，“知道的。”
他只是单纯，又不是真的蠢笨，愿意信任聂白萱，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但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聂白萱对他的喜欢，更多的还是利用。
但心底却总是忍不住会有隐晦的期待，也许某一天，聂白萱看到自己的好，愿意回头呢？自己的喜欢，就是这么卑微，又不值钱。
而且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对聂白萱好，对于聂白萱的要求，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也没想过要拒绝。
这次为了聂白萱炼制涅槃丹，更是他自己自愿。
晏起深深看着临春河：“既然你心知肚明，那本尊能说的，也只有好自为之。”
临春河尴尬又愧疚地望着晏起，“小师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晏起摇头：“不，并没有对你抱有期待，就不存在失望。就像你从未将自己当做天阳宗的弟子，从未将无涯峰放在心上，甚至连临家都没有排在你的心中，本尊何需对你失望？”
临春河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庞顿时露出惨白的神情。
“你能够为了聂白萱轻易放弃自己的健康，放弃自己的未来，甚至自己的生命，在做出这样的选择时，你想过你是天阳宗无涯峰的弟子，想过自己的临家的后人？临家上下对你寄予的厚望，你定然也是没放在心中的。”
“小师叔……”
“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顾让已经失踪，秋锦悠和洛明溪都已经身殒？”
听到晏起这话，临春河终究一口鲜血没忍住，从喉头喷涌而出。
“这无涯峰上，就剩你了，临春河。”
晏起转身离开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会是自己见到临春河的最后一面。
也就在他离开天阳宗之后不久，无涯峰就出了乱子。
长久闭关，已经在众人视野中淡化，仿佛只剩下传说的落枫尊者出关了。但是出关的模样，并不是大家记忆中的模样。
无涯峰上，放出了一个彻底入魔的原落枫。
他手里抱着一副玉色的白骨，看白骨的神色无比深情，仿佛那就是天地间的唯一，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的景色。
首当其冲遇害的就是临春河。
临春河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上前与师父见礼，迎接他的就是师父毫无波澜的致命一击。原落枫冰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临春河心里想的却是，原来死亡，真的好冰冷。
落枫尊者入魔，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残忍杀害自己的徒弟，然后叛出天阳宗的消息如狂风一般在沧澜界上传开。
晏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在顾家的废墟上见到妖化顾让的时候。
比如一个正常的人类，顾让此刻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妖族，身上的妖气浑然天成，以这残躯还能修炼到这样的修为。
晏起欣慰的同时，更感觉到心疼。
同样看到晏起的顾让也有些手足无措，变成什么样其实他都无所谓，只是抓住这样一个机会，重新崛起，满心满眼也只有找顾家复仇。
但是在看到晏起的时候，顾让顿时心虚了。
比起这些用真正的血脉亲缘来捆绑自己，挖尽自己根骨血肉的亲人，无涯峰上的大家，更像是自己的亲人。
他不想让晏起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刚刚还在大杀四方的顾让被自己阻拦之后还准备发疯的时候突然看清楚自己的模样，转眼就变得手足无措甚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心虚，晏起都被气笑了。
“现在才想起来躲！是不是太晚了！”
“小师叔……”
晏起确实是很气的，气这些年轻人都到这地步了，都没想着向宗门求救——就因为变成这怪物的模样，直接放弃向宗门诉求。
更多的还是心疼，这一个两个的，受了这么多委屈，连一个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
“抱歉，本尊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顾让突然就笑了，脸上狰狞的妖纹也在这一瞬间显露出漂亮的光彩，“不，也没多委屈。”
遭受这一切，顾让第一时间就是检讨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没做对，才让对方有机可趁。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再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这样的失误付出的都是生命的代价，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机会，让他死而复生，亲手手刃仇人。
顾家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顾廪还在苟延残喘，顾让是故意留着他，让他亲眼见证顾家的落幕。
也是他继承的这颗妖丹力量强大，才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到现在的地步，而且他能感觉到，这颗妖丹的主人对顾家也存在某种执念，自己毁掉顾家的那一瞬间，顾让都感觉到了妖丹的解脱，他和妖丹的融合都再融洽了几分。
就还差一个顾廪，小师叔出现了，他阻止了自己动手。
顾让默默看着晏起。
“好了，就这样吧……”晏起轻叹一声，“没必要让自己背负更多的杀孽。”
顾让弯唇笑了笑：“小师叔，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怕的？”
晏起抬手，拍了拍顾让的发顶。
似乎只在小时候，被师娘卿蓿仙子这样轻抚过头顶，一瞬间的温暖使顾让意识有些涣散。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顾让，剩下的，交给本尊来。”
一阵急剧的空虚感袭来，身体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苦，顾让也终于醒悟，原来这个身体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晏起目睹顾让在自己的眼前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那不安的神魂在最后应该有了片刻的安宁。
最后——
晏起手指轻轻一弹，那缩在角落里的顾廪就被凌空拎了出来。
顾廪嘴角还带着血沫，即便落到这种境地，眼神里依然是疯狂的桀骜，“晏起尊者，怎么，你要替那个野种出手？你不愿意让他背上杀孽，你就要自己背上杀孽吗？尊者化神大圆满，随时都有可能承接渡劫雷劫，在这时候枉造杀孽，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晏起冷笑一声：“你很聪明。”
顾廪也笑着，满脸的无畏。
“但你对本尊并不了解，不过是场杀孽，本尊还承受得住！”
顾廪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因为晏起真的出手了，他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剑骨，正在生生剥离，粉碎撕裂的痛苦，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晏起就乐了：“这就受不了？这才刚开始，你所受的痛苦，不过顾让的万分之一，且等着。”
因为有时候，死亡只是一场解脱而已，他自然不会让顾廪那么痛快的解脱，顾让所受的苦楚，顾廪怎么也要体会几番才是。
——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此起彼伏的混乱和动荡，似乎都跟天阳宗，特别是无涯峰上的人有关。
琥珀王朝的大火，蓝家的覆灭，还有顾家的消亡，以及落枫尊者入魔后亲手杀掉自己的徒弟。
一时间，天阳宗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皇朝，几大世家，这样的变故，正道宗门也不能置身事外。
更别说还有原落枫入魔的事，一个化神期尊者的入魔，会给沧澜界带来多大的危害，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几十年前那场封魔的战斗，牺牲了那么多修士，谁知道这场祸端居然还延续到了现在。
大部分人都觉得，落枫尊者会入魔，必然是当年就已经留下了隐患。
如今最重要的肯定就是要找到原落枫，最好是能将他彻底封印。
至于其他几场祸事，罪魁祸首的无涯峰那几名弟子，也都身死道消，到没了可以讨伐的可能。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一定要天阳宗给出个交代，毕竟做出这些事的，也都是天阳宗的弟子。
首当其冲应该受到诘难的就是晏起，但是看着他那看谁不顺眼都敢直接动手的表情，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只有庆衡除外。
“怎么，事情闹什么大，晏起尊者就不想说几句？”
晏起笑道：“说什么？还是你想听什么？想听本尊说，不管是琥珀王朝的大火，还是顾家和蓝家出事的现场，似乎都有你天武宗的身影，这该怎么说？”
庆衡也笑了：“那不是巧了？每次都有我天武宗弟子目睹到这一切，只可惜拼尽全力，也没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当然已经尽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晏起尊者你说是吧？”
“所以这个每次都能在现场目睹一切的弟子，都有同一个名字，叫鹤雪衣是吧？”
这样的集会，即便是庆衡的亲传弟子，也没机会出现在这里，晏起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鹤雪衣的身影。
“人不在？所以这位鹤雪衣又去哪儿偶遇了？”
上次在蓝家废墟上，晏起也是事后才觉得，自己应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以秋锦悠当时的状态，只要她心态稳住，神魂平稳下来，收服死气漩涡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场的修士都被妖兽牵连，应该都无暇去关注秋锦悠那边的变化。倒是鹤雪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他回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失控，秋锦悠神魂俱灭，死气漩涡彻底爆发，在场的修士和妖兽全都被汲取生机变成白骨，已经没有任何活口。
除了鹤雪衣，在长生镜保护下的鹤雪衣，毫发无伤，甚至长生镜还有压制死气的作用。
而庆衡尊者，似乎也很惊讶鹤雪衣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庆衡，你这硕果仅存的徒弟还真有点意思，怎么哪儿都有她？琥珀王朝大火的时候，她也在现场……”
“那是自然，毕竟她才是琥珀王朝殷氏皇族的后裔，出现在那里很正常，很可惜她实力不济，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晏起眯眼看着庆衡，想要从他眼中看出蹊跷来。
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你收了一个好徒弟。”
比他预料得还好，当然肯定也是超出庆衡了解的好。
晏起突然期待，庆衡看透鹤雪衣真面目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这一天，来得也很快。
在大家都忙于寻找原落枫踪迹的时候，突然爆出一个大事件来。
鹤雪衣于正道集会上直接状告庆衡尊者，也就是她师父，以邪法修炼，这些年庆衡那些出了意外的徒弟并不是正常死亡，全都是被庆衡祭炼成了人丹，变成他修炼的补品。
鹤雪衣就是下一个。
她能幸存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庆衡尊者想要利用她来蕴养长生镜，为他祭炼转生镜提供足够的力量。
与此同时，天武宗也传来消息，庆衡尊者拿走转生镜，人也失去了联系。
晏起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鹤雪衣。
这个姑娘，一点都不简单，可以说从始至终，她都掌握着玩弄人心的天赋，虽说为了生存无可厚非，但她所作的一切都建立在牺牲别人的基础上，这个别人还是他无涯峰的弟子。
这个仇怨就太大了。
晏起何其敏锐，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鹤雪衣当然也做好了面对晏起的安排，顿时笑着对晏起说：“晏起尊者，晚辈这里，有落枫尊者的消息。”
她自然是有依仗的，也知道怎样的筹码用在怎样的场合，能换取最大的利益。
如今的她，与晏起对上，是没有任何胜算，就算明知道晏起确实因为修为的限制，不会随意欠下因果，承上杀孽，可真要出什么事，晏起动起手来，依然狠辣。
顾廪就是前车之鉴。
原落枫的踪迹，其实也不复杂，人就在魔渊。
只是他身上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屏蔽手段，即便晏起已经亲自去过魔渊探查，也没找到原落枫的人影。
鹤雪衣能知道，也不过是因为她手里的长生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师父……带着转生镜，也应该会去魔渊。”
庆衡为什么要去魔渊？
当然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大概是——
“本尊为什么要相信你？”
鹤雪衣温和又安静地笑着：“尊者自然可以不信，晚辈也是只求自保。”
“所以摆明这是个陷阱，就等着本尊过去，为你解决最大的麻烦？”
庆衡尊者拿捏着转生镜，就等于是拿捏着鹤雪衣的命脉，她能契约长生镜，是庆衡尊者的授意，这么多年能将长生镜祭炼为自己的本命法器，除了她本身的努力之外，也有庆衡尊者的安排。
当然目的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以鹤雪衣的性子，只要有机会，就不会任由这样的危机继续流落在外。
晏起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因为不管是原落枫，还是庆衡，晏起都不会放过，即便明知道那是鹤雪衣早就计算好的陷阱，他也会去。
晏起当然会去，他不放过原落枫和庆衡，自然也不会放过鹤雪衣。
最简单的莫过于，将鹤雪衣一起拎到魔渊。
鹤雪衣落地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维持住稳定，那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样子，换个人看到，都会心疼上几分。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晏起，现在更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
“尊者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此事晚辈定然会帮忙到底，要想确认落枫尊者和晚辈师父的踪迹，还需要长生镜的帮忙。”
晏起冷笑一声：“别说那么好听，谁帮谁的忙？”
说什么帮忙，不过是互相利用。
鹤雪衣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晏起，那双眼睛透着温柔的深情，“是，晚辈多谢尊者帮忙，为晚辈多赢得一线生机。”
晏起也懒得跟鹤雪衣废话：“方向？”
来到魔渊之后，即便是化神期尊者，晏起也没办法随意划开空间，只能选择步行。
这样的场景，晏起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
但以他强大的记忆力，也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就像是有一段不相关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细碎的片段模糊的闪现，他一时间并没有抓住。
倒是看着眼前的鹤雪衣，心中的杀意翻腾得更加汹涌。
鹤雪衣也感觉到了，顿时笑道：“晚辈这时候才求尊者能看在晚辈这么配合的份上，事后能放晚辈一条生路，是不是太迟了？”
晏起：呵。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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