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杀得这些贵族连正常生活都不敢,生怕又引起这位杀神注意。
萧墙之变,又不涉及大内以外人员安危,便总能引发好事者无数猜想,尤其这些东华门外商贩向来与宫中有些联系,捕风捉影来的真相更使他们热切。
有人不吝于对季卷加以阴暗揣测,怀疑此事从头到尾都出自她的手笔,要斩断所有略成气候的赵家子嗣。这显然是大多宫中勋贵的想法,传到宫外,就更显言之凿凿,此时冷笑着道:“真以为一个女人懂什么忠孝节义?嘴上说改天不必换日,实际上呢?入京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大开杀戒了。别的那些承诺难道就能相信了?什么不影响生活,我们的生活哪个没被影响?白天心烦,晚上也烦!曲院街、马行街的妓馆舍都被关停了,那群女的哭哭啼啼,被一长串的带走,鬼知道带到哪儿去,反正就是不让我们去寻乐!要我说,怎么宫中这么多贵人,都还不反了她?这位真要当家,还不如——”
他心中愤懑难平,尤其想寻欢的念头憋了快一个月,完全不懂季卷队伍在那么多重要事情之间为何还留心这么点小生意。生活处处不顺,更叫他骂骂咧咧,甚至一时没注意其他人都陷入沉默,眼神飘忽。
眼神?
他忽然就收了声,悄悄往身后瞟去一眼,像看见宣判一样看见一道燕军队伍从内城走出,为首的队长眼神锐利,手在刀上,正在剜他。
这商贩胸口发出一道鸭子被掐脖时的粗噶声音。
“燕王发话,东华门菜蔬瓜果,若是卖不出去,由燕军统一按市价收购,”那队长没有拔刀,甚至在深深呼吸以后还挤出个笑来,和季卷差不多的假笑,好歹让这些瑟缩的商贾又悄悄挺直了背,他继续道:“不会叫你们像往日赚那么多,勉强不至亏本。今日内城要押犯人往御街公审公判,附近即将戒严,你们无事就早早离开,被误以为劫法场的刺客,到时莫怪刀剑无眼。”
说到最后一句,他又打量那口出狂言的商贾一眼,似乎觉得以这人的冲天怨气,很容易就要被当成刺客对待。
燕军如今负责京中守卫,他手上当然也有裁量权,对季卷口出狂言者,已在他可以拔剑诛杀的标准之内,要按他的想法,这种危险分子也没有留下性命的必要,但因言获罪,在季卷那里却行不通。因此那商贾被看得冷汗直流,队伍中却始终无人拔刀出鞘,对他所携的茄瓠,也没做刻意压价。
“劳烦您……”那商贾心中发虚,对领在手中的钱也不敢尽收,分出一半转了一圈,又使劲往燕军手里塞,同时还不忘打探:“今天要斩首的犯人还是伙同两个叛党的从犯?”
“当然不是,谋乱罪向来内部处理,要公审公判,定是对国家上下都有极大危害的要犯,必须以儆效尤。这与大宋规矩不同。”队长没收他钱,语气相当耐心,对一众懵懂视线解释:“在燕地已执行过几次,这回还是头一次在京城开办,不理解也是正常。我们燕王相当重视这回公判,要亲自宣读犯人罪状,主持大会,那犯人你们定然熟悉,就是梁师成与王黼这对内外勾结的义父子。”
那商贾一听,蓦然一愣,惊声道:“是要公开斩首他二人?!”
“自然。罪状早就确定了,眼下只是公开宣判,要正风气。”
“好,好……好!”商贾嘴皮发抖,忽一跃而起,把三五十千钱全部扔回燕军手上,状似疯癫,大笑道:“能见王黼授首,我也是无憾!当初草菅人命,我就道总该有他的报应,原来报应不在皇帝,却在燕军!哈哈,好!”
他手舞足蹈,热泪滚滚,一时连近来对季卷的怨气都忘了,不仅手上银钱,甚至从腰带里翻出所有银两,往燕军面前扔,边扔边拔腿往御街跑,一步三摔,依旧爬起身,踉跄着要去抢最近的位置。
旁边商贩感叹道:“我听说老李过去在京西的产业大的很,家里庭院的奢侈程度,不亚于京城一些贵人别院,倒霉被王太宰那应奉局列上了单子,直接把他的家都抄没收公了。……这位大人,您说的那个什么公审公判,是真要当众把这两位……两贼,问斩不成?”
“那还能有假?”季卷也在笑,“我何时说到做不到过?”
她正对着太常少卿李纲。若无朝廷中这些不大不小的官员在她入城后相助,京中权利交替必不会如现在这么稳当。这其中固然有识时务者顺势而为,也有如李纲这类官虽小,犹有报国志的文人书生,早在她上回抵京时就已暗通款曲。她并不许以高官厚禄,只与他们做一君子协定:若他年她能如约收复燕云十六州,攘除北方边民之患,他们要为她效力至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