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家宴很是隆重,上次容与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傻子,很多话赵明修也就大喇喇地直接说,许多待客的礼节亦都省了,此番却大有不同。
“你看看我这个衣服行不行?”房内,赵明修第一百次站在铜镜前,左扯扯右拉拉,满面肃容。
聂欢颜正舀着一碗红枣桂圆汤喝,闻言瞥了他一眼,无奈道,“明修,你这一下午换了七八回衣裳了,虽说往生圣子乃是贵客,可上回中原武林泰斗前来,你也不过换了三回。”
“这不一样……”赵明修脱口而出。
“哪不一样?”聂欢颜问道。
“……”赵明修一时哑然。
这怎么能一样呢。
那是他在南疆亲眼目睹叛教之人被扔进万蛇窟,转瞬间被毒蛇吞噬,多少次午夜被冷汗湿透衣被;那是他偷偷跟着学外门功法却不得要领,魂术反噬的时候全身出现的一条条蜿蜒血痕;那是他出错受罚时在执事堂对着圣子大人的画像跪坐一天一夜……
往生教的势力主要在南疆,南疆通往中原一路有群山大河和瘴气,因而中原江南一带对往生并不了解。可只要领略过魂术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完全不同于刀枪棍棒的……邪术。
一阳定生死,一阴下九幽。
“明修,你是不是还在想那封信?”聂欢颜见赵明修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直放心不下,可如今我看他们俩感情挺好的,你还是放宽心吧,别老是想着。”
自从去年接到赵长赢的传书,将当年赵轩,束天风和慕容家的事情说了明白,赵明修就一直坐卧不安,如芒在背。
赵长赢那小子记吃不记打,跟容与好起来的时候掏心掏肺,什么都信,完全忘了容与根本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温柔书生,能当上往生教圣子这么多年,在教中积威甚重,必是个心思缜密,心狠手辣之辈。何况赵轩当年害得慕容家那么惨,容与处心积虑了这么久,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当时就想让长赢回来,可一来他没有证据,二来若是被容与知道,只怕后果更糟。往生魂术防不胜防,阴邪诡谲,就长赢那个直肠子和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算两人联手,又岂是容与的对手?
“明修?”聂欢颜叹气,“我知道你觉得容公子他……”
聂欢颜顿了顿,将最后一勺汤喝完,把碗放在桌上,“可是人岂能以有限之身而承无限之愁?你自己都是大夫,知道忧思伤身的道理。”
“既然容公子此番来了,我们好生招待便是。”
“欢颜,你不懂……”赵明修摇摇头,眉头仍是皱的很紧,“当年在学堂里有人划伤了他的脸,那人之后便惨死家中,面目全非……容与此人,睚眦必报,我怕他对长赢不利。”
“明修。”聂欢颜站起身,替赵明修抚平衣上的褶皱,“容公子可曾害过你?”
赵明修张了张嘴,他在往生那么久,对圣子大人的畏惧已经不知不觉间刻入骨髓,可细说起来,容与并未对他有过苛待。
“所以嘛,别多想啦,忆儿快醒了,我去看看她。”聂欢颜笑着拍了拍赵明修的手臂,推开门去。
另一边,赵长赢房内。
“你准备的什么礼物,跟我通通气。”赵长赢摊开手心,躺着一块玉佩,他说道,“这玉佩是我娘给我的传家宝,说以后要留给我儿子闺女,可惜我是没这个福气了,便宜了二哥……”
容与斜躺在贵妃椅上,一手剥着葡萄吃,闻言掀起眼皮凉凉看他一眼,不阴不阳地讥嘲道,“怎么?后悔了?”
“正巧这两日右护法在江南办事,我让她帮你寻觅几个美女,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如何?”
赵长赢只觉一阵寒风刮过后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分明是初夏的傍晚,他却觉得室温骤降,冷得可以穿棉袄。
“那我要往生教圣子大人做我夫人。”赵长赢笑眯眯地蹭到容与身边,双手不老实地从容与的腿往上试探,黏黏糊糊地道,“夫人说好不好呀?”
容与一把攥住赵长赢乱动的手,低头将刚吃的葡萄渡到赵长赢嘴里,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如雪般清洁的脸上荡漾开一丝笑意。
“行啊。”容与望着赵长赢的眼睛,恶劣地笑起来,“夫君既然要娶我为妻,可要好好想想……”
“如何消受了……”
“等等,待会还要去……”赵长赢攥住容与的手腕,急道。
“嘘。”容与只一眼,赵长赢便动不了了,只见他稍稍眯起眼睛,探身与他鼻尖相碰,赵长赢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知道。”容与声色沉沉,“别担心。”
……
晚宴设在前厅,赵长赢和容与到的时候,赵明修和聂欢颜已经在等了,忆儿被奶娘抱着,正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