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视的三秒里,没有波动,没有喜悦,只有淡漠和平静,他没说话,只按响了一旁的呼叫铃。
刺耳的滴滴声响起,俞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我是俞景啊,你不认识我?”
陈淮依旧沉默,只是摁铃的手越来越快,铃声越来越急促。
这样的动静惊醒了正在小憩的护士,很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俞景最后看他一眼,在护士来之前消失在病房内。
陈淮静静坐在床头,当护士询问时,破天荒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那个人。
医院不敢疏忽,当即查了监控并打电话通知陈麓。巧妙的是,电话被季书接起了。
此后,俞景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得以自由出入病房。同时,季书想办法拿到了陈淮的监护权,让医院那边把病房内的监控全被拆除。
但俞景觉得,其中也有陈麓的妥协。这样的人总是不愿意拉下面子承认错误,只好让季书来当这个好人。
俞景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子,从艺术家变成了病人家属,他经常奔波在菜市场和家之间,买最新鲜的食材学着给陈淮做饭。
陈淮变得很挑剔,总是不肯好好吃饭。有时候也会故意找茬儿,比如说菜里放了生姜,他不喜欢生姜。
但俞景压根儿就没买生姜。
他的情况也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会跟俞景说几句话,不清醒的时候,俞景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医院的限制放宽了一点,陈淮终于能出病房。俞景推着他去草地上晒太阳,他把陈淮安置在树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他发现陈淮很喜欢晒太阳。
有小孩在放风筝,风筝坠到他们脚边,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兴冲冲跑过来捡。
陈淮在那一刻突然发病。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小女孩翩飞的裙裾上,十指痉挛,想要去抓那个女孩,但身体颤抖着,从轮椅上跌落。
小女孩吓得当场大哭,跌坐在草地上。
俞景甚至来不及把人搀扶起来,而是先把陈淮搂进怀里,低声安抚:“别怕,没关系……”
小女孩的妈妈跑过来,把她抱起来:“精神病就该关起来,还到处乱跑,伤到小孩子怎么办!”
周围异样的眼光投射过来,有人在窃窃私语,大概是说他们太过自私。
俞景心内一痛,庆幸陈淮现在不清醒,听不懂这话里的恶意。
曾经的英雄被轻易踩进泥泞,只是因为他生了病。
人群散开,俞景哄着陈淮坐上轮椅,想要把他推回病房。陈淮坐在轮椅上,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一只手轻轻拉住俞景的衣角,抬头时眼睛里有些疑惑:“我吓到她了吗?可是我只想晒太阳。”
“没有,”俞景问:“你想放风筝吗?”
印着艾莎公主模样的风筝飞上天时,俞景把手里的风筝轴交给陈淮。他不会控制,东一扯西一拽,风筝很快低下来。
俞景莫名在他脸上看到了窘迫和不安。他重新牵着线,往草地上跑了一小段,风很快把风筝重新带上天。
这次飞的很稳当。
俞景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陈淮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高大的男人窝在小小的轮椅上,头仰着,在认真看那只艾莎公主的风筝。
回病房后,俞景打了一盆温水,给陈淮擦手。
他把自己的双手摁在盆底,眸子盯着俞景的侧脸,半响,很小声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俞景肩膀一颤,抬头看向他的目光。
陈淮又开始遗忘。
遗忘自己,也遗忘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下眼泪,直到看见陈淮愣愣的伸手,指尖触在他脸上,带走那滴晶莹的泪珠。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难过。
陈淮不再问他的名字。
他乖乖擦干手,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习惯性面向着窗户闭上眼睛。
医生说他的情况在好转,因为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的身体在变好,但他的记忆好像再也找不回来。
从医院回来之后,俞景感冒了。
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感冒,但后来越演越烈,他才恍然大概自己也被感染了。
害怕把病毒带给陈淮,他决定在病彻底痊愈之前,暂时不去医院。
这场病来的突然,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徐州撬开他房门时,看见的床上鼓着一个包,俞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抖的跟帕金森似的。
“要不是我突发奇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要烧死在这里?”徐州把装着温水的杯子递给俞景,有些生气。
“我吃过退烧药。”俞景喝了一口水,有些心虚,又劝:“你戴个口罩。”
徐州坐在床边:“放心吧,早就阳过了。”他说归说,手上忍不住替俞景掖了掖被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