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朔月让他闭嘴,手指搭在他腕上,这样那样地咕哝了一堆,谢昀一个字儿也听不明白。
谁知当天晚上,朔月便从专门搭的小药房端出一大碗苦药,满目期待地看着他:“熬了一下午的。”
谢昀:“……”糟糕。
“你身上有旧伤,阴雨天发作起来会疼的。”朔月认真道,“师兄教我好久,你喝点。”
谢昀后知后觉:“你跟他学这些,是为了……”
朔月不答,只是把药碗往前推,舀起一勺汤药,眼睛亮得像星子。
浓烈的苦味中,谢昀试图拖朔月下水:“……我喝,但是你是不是也要喝?”
两个人自此过上了碗对碗喝药的甜蜜日子。
“我感觉以后我可以去开个药铺。”某日,朔月和谢昀各自捧着一碗药,朔月忽有所感,“就开在书局旁边。”
谢昀只尝了一口,就被苦得变成了黄连:“行啊,到时候那些读书人读出读出病,出门右拐就能去你这买药,生意肯定好得很。”
朔月点头,深以为然:“如果我要是活个百岁,说不定真的能成绝世名医。”
谢昀忽而沉默。
莫说百岁,他原本能活千岁不止。无穷生命里的无穷可能,却都被禁锢在了区区几十年寿命里。
朔月喝了口自己熬的药,花了许多力气才保持镇定:“如果天天喝这些药……活上一百岁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谢昀莞尔,抬起药碗和他碰了一个:“不准少喝。”
苦药喝多了,需要一点甜。两人去城东新开的五福斋买回一堆五花八门的点心。
八宝糕,茉莉卷,荷花酥,豆沙藕粉栗子糕,各色点心吃起来都好,只是那芙蓉糕吃起来略显腻味。
朔月忽然想起御膳房带着清甜花香的芙蓉糕,一时被满桌甜味糊住了脑子,随口说了出来。
“哦?”谢昀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笑出声,“哦,御膳房的芙蓉糕做的确实好。”
嗅出了一点熟悉的气息,朔月心中一咯噔,还没来得及找补,便又听谢昀慢悠悠地叹息:“可惜我不是皇帝了,你自然吃不到,你若是想吃,就回……”
朔月:“……”
自责和内疚之余,他忍不住数了数这是今日的第几次。
“说起来,谢从澜这几日有寄信来,问你最近怎么样。”谢昀悠哉悠哉地咬了口芙蓉糕,“确实不如御膳房的……要不让谢从澜带点儿点心过来?”
朔月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止住了像以前一样去抱一抱谢昀、任由他为所欲为的冲动。
纵使是个木头人,天天被翻旧账,也要生出三分气性来。而谢昀翻旧账的行为恨不能按照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的次数来,纯粹是故意的。
半晌没等到熟悉的回应和拥抱,谢昀颇感意外,抬眼看向朔月。
——朔月正气鼓鼓地瞪着他,牙咬的很紧,两腮的肉都鼓出来。手里的茶盏因为抓得格外用力,茶水微微颤抖,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谢昀浑然无畏地瞪回去。
生气是早就不生气了的,也就是随口翻翻旧帐,但——朔月居然跟他生气?因为他提到了谢从澜?
谢从澜是永远的魔咒。
谢昀扫他一眼,淡声问:“做什么?”
有本事你就砸了?
朔月生气了,后果不严重。
原也想硬气一些,容衔一在时,还以娘家人师兄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劝他,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谢昀本来就脾气不好,你可不能让自己一直被压着!
朔月彼时不以为然,觉得谢昀千好万好,如今倒觉得还有点道理。
茶杯握在手里,手腕蓄力,只差一点就要砸在地上。——砰!
谢昀挑了挑眉。
茶杯被重重地砸在……桌上。说重也不算重,毕竟整个青瓷完好无损,里头的茶水也只是溅出两三滴。
空气凝滞了片刻,朔月扭头就走。
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翻旧账……翻旧账是吧,我让你翻,谁不会翻。”
本该用来熬药的药房里,却飘来一阵与药材大不相同的香甜味道。
朔月咬牙切齿地磕了个鸡蛋,然后横眉怒目地收拾面团。
不知道那个芙蓉糕是不是这么做……算了先做做看吧,但愿能和皇宫里的味道差不太多。
家里也雇了人洒扫,不过这些时日他常常熬药,生火已经很熟练。
只不过被翻了旧账不太开心,一不留神便叫火舌舔了手腕。
他在药房折腾芙蓉糕的时候,小院迎来了一个客人。
严家最近催他成婚催得厉害,他有事没事就来,简直把这里当成了避难所,唯有今日算是来对了时候。
谢昀松了口气:“你来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