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三個多月時間過去了, 太子元曦已有六個多月大了,模樣越發生得粉嘟嘟的可愛,性子也極是找人喜歡, 愛笑愛玩,小嘴巴成天也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宮中上下無人不喜愛這個小團子, 兩宮太後更是将他視作了眼珠子, 含在嘴裏怕化了, 捧了手裏又怕摔了。
這日清早,元瑜起身去上朝,走之前囑咐宮人不得吵醒郭小滿, 想讓她補一補覺。元瑜的想法是美好的,可太子元曦可不買他老子的賬,他一大早就醒了,倒也沒鬧騰,可是他伸着他肉嘟嘟的小胖手,一直指着正殿內室的方向,口中還咿咿地念叨着,分明是要去尋自己的娘親。
乳母沒奈何,只好抱着他往正殿方向來了, 郭小滿聽得外面兒子的動靜,自然也就醒了。她忙起了身, 匆匆洗梳一番就接過太子,然後帶着他玩了起來。才吃過了早膳, 萬壽宮的周嬷嬷就來了, 是來接太子去萬壽宮趙太後那裏的。
一開始,兩宮太後每日裏都要來宸宮來看望太子,後來元瑜念她們歲數大了來回辛苦了, 于是決定,每三日由乳母帶太子出門一趟,上午抱到趙太後那裏,下午送到容太後宮裏。兩宮太後得了孫兒承歡膝下,一時間都覺得生活有了奔頭,只恨不能天天将太子留在自己宮中。
“皇太娘娘,這是太後讓送來的布匹,說是給太了做衣裳用的。”周嬷嬷領着一個小內侍進了門,那小內侍手裏抱着幾匹料子。
郭小滿接過布料看了一眼,就見得這布料些都是很珍貴的雲錦與蜀錦,想來這些都是趙太後多年的珍藏了。
“太後上次賞的料子還沒有用完,這又送來這麽些好的……”郭小滿伸手輕撫着精細華美的面料,面上是一副很是歡喜的神情,
“太後說了,小娃娃長得快,該多做些新衣裳備着。”周嬷嬷輕笑着回道。
“曦兒,和周嬷嬷去萬壽宮吧,記得要謝謝祖母哦。”郭小滿接過乳母懷裏的太子,輕軟着嗓音和他說着話。
太子手裏正玩着一只搖鈴,聽得自己娘親說話,他忙将手停住,像是在用心聽着一樣,兩只黑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又好似聽懂了什麽一樣,這般模樣引得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咯咯……”見得大人們都笑,太子也笑了起來,一邊笑着,一邊還将手中的搖鈴搖得叮叮作響。
“娘娘,太子越發聰慧了,太後如今見了他呀,歡喜得跟什麽似的,今兒早上老早就醒了,一直催着老妪來接太子。”周嬷嬷說得一臉的笑意。
郭小滿聽得也笑了起來,她将懷裏的太子遞給了周嬷嬷,又囑咐乳母及一衆伺候的跟着周嬷嬷一道往萬壽宮方向去了。
太子出去了之後,郭小滿也沒閑着,薛蘭舟領着各處女官已在殿外等候多時了。如今後宮各項事務都交到了她的手上,薛蘭舟雖說擔着個從旁協理的名頭,可大多時候她都不再過問,萬事都叫人來請皇後的示下。郭小滿自是知曉她的心思,也不勉強于她。
因要準備中秋佳節宮中的各項慶典,這日郭小滿于衆女官商議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待到各項事務都安排妥當,衆女官各自領命退出去之後,已是快晚膳時分了。
郭小滿擡起頭,見得坐在她左下首案的薛蘭舟,竟是手托下巴靠在小幾上打着盹。
“薛姐姐。”郭小滿喚了她一聲。
“啊……皇後娘娘有什麽吩咐?”薛蘭舟被驚醒了,一時驚得坐直了身體。
“薛姐姐怎麽了?瞧着精神有些不濟的模樣?”郭小滿看着薛蘭舟很是發關切地問道。
“唉,說不出來也不怕娘娘笑話,我最近也不知怎麽了?晚上總睡不好,明明人是困着,可上了榻總是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每天都捱到四更過後才能迷糊一會,可有一絲聲響便又醒了……”薛蘭舟蹙着眉尖,說得一臉的苦惱之色。
“你這樣天天夜裏總睡不好哪行?可曾尋太醫看了?太醫怎麽說?”郭小滿聽了忙問道。
“太醫來看過了,說的無非是氣血兩虛那老一套,開了湯藥,我吃了幾次也不再好,索性就不吃了。”薛蘭舟笑笑道。
“請的是哪位太醫?可是沈秋昀?”郭小滿忙又追問道,一邊問着,一邊又拿眼看向了薛蘭舟。
果然,聽得“沈秋昀”這三個字,薛蘭舟面上的神情立即變了下,好似有些慌張,忙垂着眉眼避開了郭小滿的注視。
“沈……沈醫官,不,如今是沈主簿了,這每日忙得很,我這點小病,就不好麻煩他了。”薛蘭舟低着頭輕着聲音道。
郭小滿聽得一時沒說話,只輕笑了下,太子出生之後,沈秋昀也從六品的醫官升至正四品的主簿,比起之前,的确是忙了好些。
“薛姐姐,你這可不是小病,還得一定要叫了請了沈主薄來看。依我看,你這病啊,除了他,旁人斷是看不好的。”郭小滿慢着聲音道。
薛蘭舟聽得這句,面上頓時一陣驚訝,她站起頭,有些慌張地看了郭小滿一眼,這時就發現,上首那個雖是做了母親,可仍是一臉嬌俏妩媚的女子,此刻正定定地看向了她。一雙黑亮靈動的雙眸之內,閃爍是的洞悉一切的光芒。
“皇後娘娘,我,我……”薛蘭舟此刻只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她那些小心隐藏的心思,在郭小滿跟前,全都不是再是秘密。
“娘娘既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也就不必隐瞞了。我這心裏的病,的确是由他而起的。不過,就算他能醫好我的病,卻是不能決定我的生死。因為蘭舟的生死,全系于皇後娘娘一人之手……”薛蘭舟急切着聲音,将心裏話一股氣都說了出來,說完之後,竟是雙膝一彎,然後跪在了郭小滿的跟前。
“薛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你快起來。”郭小滿忙起身上前,一把扶了薛蘭舟的胳膊,想要讓她起身。
“皇後娘娘,蘭舟求您了,您若是不幫我,我這一輩子也都沒有盼頭了。”薛蘭舟執意不起,仍是跪得直直的。
“薛姐姐,你快起來,你就是想我幫你,也得起身說話才是啊。”郭小滿嘆息一聲道。
薛蘭舟聽得郭小滿這話,頓時眼前一亮,忙利索着起了身,看向郭小滿的眼神之內,皆是感激與期待之色。
郭小滿一時沒再說話,她慢慢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又看一眼薛蘭舟,過了半晌才慢騰騰道:“薛姐姐,你可是願意為了沈秋昀,抛卻所有,包括薛家?”
抛卻所有?薛蘭舟聽得愣了下神,過了片刻立即意會了過來,對着郭小滿一禮道:“皇後娘娘,家母已于五年病逝,父親很快就另覓了新歡。對于他而言,我這個做了宮妃的女兒,是能讓薛家門楣添一絲光彩,向人顯擺薛家是皇親貴勳一個工具罷了。”
薛蘭舟說到這裏,臉色變得有些黯然,頓了頓,然後擡起頭看着郭小滿正了臉色道:“皇後娘娘,蘭舟憑聽憑娘娘的一切安排,只求娘娘成全!”
看着薛蘭舟一臉堅定的神情,郭小滿點了點頭,輕笑了下,緊接卻是突然轉了話頭。
“我倒是有這個心,只是,沈秋昀那裏……他對你,不知是什麽心思啊?”郭小滿一邊說着,面上也故意露出了些擔憂之色。
薛蘭舟一聽這話,先是呆了下,過了半晌,面上的的神色竟是一下子委頓了下來。
“皇後娘娘,這,這個我,我也拿不準了……我每次與他見面,也只是寒暄幾聲,打個招呼而已,他……他像是有些躲着我的樣子。”
薛蘭舟聲音低低的,說到這裏突然擡起頭,緊接着又道:“娘娘,莫不是我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他全然不知?”
薛蘭舟說到這裏,眉宇間皆是憂慮焦急之色,郭小滿聽得心裏有些好笑,忙開口安慰她道:“應該不至于吧,我可是瞧見過幾回,他和你說話的時候,一直臉紅,不敢看你呢?”
“臉紅?這倒是真的……”薛蘭舟回憶着,臉上又恢複了一些神彩來。
“不過,他,他性子內斂,會不會和誰說話都臉紅?”薛蘭舟想了想又道。
見了她這般患得患失揣揣不安的模樣,郭小滿一時間忍不住,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從前我和沈秋昀說過,要替他尋一門如意姻緣,說要尋個清雅脫俗有才氣的女子配他,他可是沒有反對,還跟我提前道了謝呢。”郭小滿忍着笑意道。
“娘娘,你說的可是真的?”薛蘭舟聽得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
郭小滿朝她點了點頭,薛蘭舟一時就高興了起來,可想想又露了一抹焦慮之色,似是在擔心,自己是不是郭小滿口中說的,那“清雅脫俗還有才氣的女子”的女子。
“唉,果然情愛之事,叫人歡喜叫人愁啊……”郭小滿看得薛蘭舟這般模樣,一時間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薛蘭舟聽得這話,忍不住臉紅了下,正待再和郭小滿說上兩句,這是就聽得門外有腳步聲響了起來,緊接着有宮人行禮的聲音。
“皇後娘娘,聖上來了!”阿茉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薛蘭舟聽得元瑜來了,面上竟是突然慌張了起來,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人當場抓住了一樣。如今她還是皇帝的妃嫔,可她卻在這裏求着郭小滿成全她與沈秋昀,這事怎麽說,也會讓皇帝失了顏面,可不令她驚慌失措?
“媳婦兒,你還在忙嗎?”元瑜的聲音自門口處響了起來。
郭小滿聽得他這咋咋呼呼的聲音,心道立即道了聲“不好”,這冤家定是以為屋內只她一人,一時又要口無遮攔了。
果然,郭小滿還沒來得及出聲,元瑜一邊大步走進來一邊又開口了。
“你快別忙了,快些歇了早點去吃午膳。昨夜裏你一直叫着困,我可是不盡興,今兒午後無論如何,你都得再彌補我一回……”
“聖上!”郭小滿只好大喝了一聲。她自坐上站起身,看見一旁薛蘭舟一副驚愕不已的神情,她只覺臉上一陣陣燥熱,真想找個什麽東西,上前去将那厚臉皮的嘴巴給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