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江雲別在病房門外待了三天滴水未盡, 整個人宛如一座雕塑一般守在門外。
蘇白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種場景,他手裏拿着食物和水,雖然明知道結果, 但還是要來試一試,“少将, 吃點東西吧。”
江雲別的唇色蒼白, 他垂着眼睛坐在輪椅裏,似乎什麽都沒聽見。
蘇白抿唇, 在旁邊坐了下來, 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企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自己的焦慮。
“少将,您之前的安排都運作起來,案件重啓調查之後, 警司和審判庭聯合, 德斯和曲從南這幾天都抓了不少人, 有不少都是他倆渾水摸魚抓來的政敵,狗咬狗, 鬥得不可開交, 聯邦這幾天都快要亂套了。”
江雲別始終不發一言,就像是将自己套在一個殼子裏面,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感知。不,不是一切, 他還在注視着陸水間。
門內傳來什麽東西重重地砸在地上的聲響。
蘇白吓了一跳, 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是不是出事了, 我們,我們怎麽辦?去找孟醫生?”
江雲別沙啞着聲音開口, “三天,一百二十三次。”
蘇白愣住了,“什麽意思?”
江雲別閉了閉眼睛,“這三天裏,陸水間每次都會因為無法忍受的疼痛發出動靜,這是第一百二十三次。”
他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只有門外的身體數據檢測能夠告訴他裏面的人現在正在經歷着什麽。
他幾次看到陸水間的數據瀕臨崩潰值,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靠在門板上,祈求她能夠堅持下去。
他的長睫顫抖着,“她每天都在崩潰的邊緣……但是又堅持下來了。”
這也是為什麽孟文鏡這段時間沒有出現在江雲別面前的原因,因為陸水間的數據雖然波動的很厲害,但确實在一點點回升。
蘇白有些結巴,“這,這是好事,對吧?”
江雲別扯了扯嘴角,“是嗎?是吧。”
可沒人知道她在裏面經歷的是什麽樣的痛苦,也沒人知道這樣的痛苦要如何才能被咽下去,然後重新活過來。
“還要幾天,”蘇白看着江雲別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少将,我也很擔心陸部長,但我也害怕她還沒好起來你先倒下去了。”
蘇白覺得眼眶都有些熱,疲憊的臉現在更是有些挫敗,“我也不知道能為你們做什麽,但這樣看着,我實在是受不了。陸部長最擔心的就是你了,所以少将,我求你,你吃點東西吧。”
門內的人似乎在壓抑着什麽,砰的一聲撞到了門板上,壓抑着的嗚咽聲從厚重的門板後傳來。
江雲別把手貼在門板上,失神地聽着,沒兩分鐘,她又遠離了大門,不知道去哪裏了。
就在這個時候,陸水間的所以數據全部到達了臨界點,一串數據直接飚紅。
江雲別的瞳孔驟縮,他捏着輪椅的把手,“孟文鏡!讓孟文鏡過來!快去!”
蘇白聽了話趕緊聯系孟文鏡,而江雲別試圖進入病房卻一次又一次被攔截——陸水間在進入的時候便通過孟文鏡向內置ai下達了禁止江雲別進入的禁令。
滴!滴!滴!
數據變成了紅色的感嘆號,意味着病人已經瀕臨死亡!
“陸水間!”江雲別敲打着房門,淚水沿着臉龐滑落,“你在幹什麽!給我醒過來!”
他敲了兩下就沒了力氣,只能握着自己的輪椅,“我還在等你啊,你不是讓我等你嗎?”
“你不能騙我。”
孟文鏡在一分鐘左右的時候趕到,強制性地打開了病房的門。
大門打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目光所及之處大部分都被血紅色覆蓋,以及各種各樣的強制性破壞痕跡,有被砸碎的桌椅,也有被撕開的被褥。
蘇白攔住了江雲別的輪椅,“少将,”他有些僵硬地開口,“你不能進去。”
從狹窄的門縫望過去,江雲別只看到了一截被束縛帶緊扣在病床邊上的纖細的手腕,而那截手腕上也都是被亂七八糟的傷痕覆蓋。
而沖入病房的孟文鏡更是直面現場,他低聲罵了句,然後将自己帶來的強效治愈劑打入了陸水間的身體裏。
病床上的alpha短短三天便形銷骨立,像鬼一樣地盯着他,卻又不是在看他,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反應能力。
孟文鏡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陸水間,”他嘆了口氣,喃喃道,“別死了。實驗差一點就可以成功了,別在這個時候死去,不要讓我功虧一篑。”
病床上的人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始大口大口的嘔血,孟文鏡沒動,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臉。
眼見着alpha就要不行的時候,她嘔血的動作突然停止。
滴滴滴的警報聲停了下來。
孟文鏡看了眼面板,陸水間的身體數據開始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恢複正常,最終穩定在一個比正常人虛弱一些的數值。
他猛地松了一口氣。
“實驗成功了,”孟文鏡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他彎下腰,雙手撐在病床上,聲音有些顫抖,“陸水間,實驗成功了。”
然而病床上的人已經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孟文鏡從病房裏走出來的時候,白大褂上都是斑斑的血跡。
江雲別死死地盯着他的衣服,在看到他的臉的時候瞬間力竭癱回到了輪椅上,“她……”
“沒事了,”孟文鏡對他說,“明天應該就可以醒了。她的身體數值也會逐漸回升,保守估計可以恢複到全盛時期的95%左右。”
江雲別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才讓自己冷靜下來,“活着就好。”
至于能不能回到以前,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孟文鏡不這麽想,“讓一個alpha回到以前最強大的時候才是對她最好的幫助。雲別,我始終不明白,你怎麽會這麽瞻前顧後。”
江雲別睜開眼睛,眼底如同寒冰覆蓋,透露出絲絲的冷意,“她沒死,不是你的實驗厲害,是她的意志力強大而已。孟文鏡,但凡換個alpha,可能早就死在你的實驗裏了。”
孟文鏡不解,但也很冷靜地說,“想要什麽就要付出代價,這很公平。”
“或許吧,”江雲別覺得好笑,卻又覺得孟文鏡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但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孟文鏡不打算跟江雲別争論這個,“總而言之,我們也算是互相成就,她得感謝我,而我也會感謝她的付出,”他把自己髒污的白大褂脫了下來,“雲別,或許我們不是一路人,但醫學的成功從來都需要犧牲,哪怕那個人是她。”
孟文鏡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知道,陸水間是江雲別唯一的軟肋。一旦涉及到陸水間,什麽原則,什麽大局,江雲別通通都不在乎。
但是他即便知道這一點,還是不知死活地碰了,那麽從此以後,江雲別對他也沒什麽再多的情誼了。
“好好養病,這裏會有醫生接替我的工作。”孟文鏡轉身離開,緊接着其他人将陸水間轉移到了另外一間病房裏面。
蘇白看着孟文鏡的背影咬了咬牙,“就這麽放過他嗎?”
江雲別搖了搖頭。
“我想要進去。”
江雲別轉動輪椅進了新的病房。
這裏幹幹淨淨,完全不會有人想到躺在那裏的alpha曾經遭受過什麽樣的折磨。
一堆醫生和護士圍繞着病床上的人進行檢查。
江雲別站在人群之外,偶爾才能看到陸水間那張消瘦的臉,就那麽一眼,他便覺得呼吸困難,握住輪椅的手都瞬間失力垂了下去。
蘇白最先注意到江雲別的不對勁,“少将——”
*
陸水間醒來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刺激着她的眼睛,然後陸水間就醒了過來。
她的清醒讓醫生們高興不已。
其中有一個把光腦交給她,“這是你的東西,孟醫生讓我交給你的。”
“我不認識什麽孟醫生。”
陸水間看也不看,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麽問題,于是便打算收拾東西離開醫院,至于離開去哪裏她還沒有想好。
她沒有記憶,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但她本能地讨厭醫院這個地方。
那個醫生一愣,“不是,他讓我給你的,你認不認識這都給你的啊。”
陸水間沒接話,甚至覺得他有病。
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又被攔了下來。
那個醫生可能覺得有點荒唐,但還是壯着膽子說,“你是不是腦子萎縮了,一個光腦就把你吓成這個樣子,連接都不敢接!是不是躺的久了都真變成廢物了!”
廢物這兩個字紮了下陸水間的腦子,一瞬間好像閃過什麽。
她的目光冷冷地注視着那名醫生,直看得對方冷汗直流,然後才森然一笑,“拿來啊,我倒要看看,這個孟醫生給我的是什麽好東西。”
醫生忙不疊地扔到她的手裏,看見陸水間轉身要走,又說,“哎,別忘了少将還在樓下等你呢,你走的時候必須得他給你辦出院手續啊!你自己可不行!”
陸水間的腳步頓了頓,神情莫名,“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