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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淮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一處茅草屋之中,身下草席只有薄薄一層布褥墊着,硌得她渾身發癢。
肩膀上的傷處仍在絞痛,她艱難翻身下床,目光所至之處,一個男子正燒着爐火,爐火上吊着的湯罐飄出濃郁肉香。
“阿奪!”淮璎大喜,上前就撲入淩奪的懷中,為了确定真實性,她還捏了一把淩奪的臉,“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好死!”
……這話怎麽聽着那麽像不得好死?
“輕點。”淩奪無奈地推開她,只眼底盡是寵溺。
“你身上有傷嗎?”淮璎蹲直了身子,開始翻看起淩奪來。
淩奪拍開她的手,“旁的傷不打緊,只是這腿恐怕是好不了了。”
付一從門外端着一籃菜進來,低聲道,“那能好嗎?背着姑娘幾天幾夜,才尋到這麽個安寧處。”
淮璎動作停住,看着淩奪,撇起了嘴,那眼睛裏又蓄起淚來,“你怎麽…那麽魯莽!”
“……你嘴裏能吐出來好話嗎?”淩奪被煙嗆地咳嗽幾聲,将手中的勺子放下,慌忙去擦淮璎的淚,“別哭。”
“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淮璎由着淩奪将她扶在杌子上坐下,一雙眼便黏在淩奪身上。
付一将一籃子菜放在他們身邊,嘆了口氣,“唉!沒了月錢還得幹辛苦事!——外頭呀,一切太平咯。”
“所以,到底是誰養的私兵,私鑄的甲胄?”
“曹德欽。沒想到吧。不過,公子,我也沒想到,這曹德欽對您點頭哈腰這麽久,竟然有這般的謀劃和野心……”
淩奪将菜葉加入湯中,“确實。”
付一也搬了張杌子來,坐到淩奪另一邊,“只是可惜了小九王,他心思單純,根本不适合儲君之位,壞的不徹底,好的又掙不到人心。”
阮淮璎對此十分認同,狠狠地點了點頭。
淩奪這才有了反應,好笑地看了阮淮璎一眼,“那你覺得,誰适合儲君之位?”
阮淮璎心底下嗤他一聲,他問這話,不就是在等着她誇獎他嘛。
從小到大,他聽過的誇獎,未必還少?
阮淮璎偏不如他的願,“依我看吶……”
話語卻在淩奪的審視中頓住,他帶着脅迫與危險的目光,向來能輕易便讓人感覺到莫名心虛,縱然如今這般目光裏都帶着無奈與寵溺。
可是淮璎腦中閃過付一方才所說的話,倒不忍心在此刻捉弄他。
她似乎都能想象到,淩奪是怎樣拖着一只殘腿,在暴雨泥濘中爬行,只怕還得喝上不少髒污的雨水,才堪堪将她帶回這一處茅草安寧屋。
原來她在找他的時候,他也在奔赴她而來。
淮璎雙手撐着下巴,盯着他的腿,“你的腿何時才能好?”
淩奪本來就在看着她,此時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下半身,問他腿何時能好…
淩奪險些被她惱笑。
“你腦中,就只有那些事嗎?”淩奪雙手環胸,看她還要這麽看多久。
付一捂住耳朵,奪門而逃,“在乎一下這裏還有別人好不好啊!”
關門的重響讓阮淮璎吓了一跳,阮淮璎覺得無辜,關心他的腿,有什麽不對嗎?這也要嘲諷一句。
“對呀。”淮璎理所當然道。
腦中只有關心他,他不開心?
現在就嫌煩了?
淩奪被她的理所當然笑到,但見阮淮璎一臉坦然,他心下便更惱,她怎麽都不知道羞臊?
“我盡量…今晚就好。”淩奪只覺得這阮淮璎就是上天派來踐踏他的尊嚴的,
可他,偏偏心甘情願,做不到哪怕一次去拒絕。
像是拼死抵禦,卻被敵人輕松擊潰。
“今晚就能好?”阮淮璎眼睛一亮,什麽藥能讓斷了的腿好這麽快?
看見她欣喜若狂的表情,淩奪沉默了一會兒,“…”
她到底是有多色!
沒辦法,慣着吧。
淩奪補充道,“就算沒有腿,不是還有手嗎?”
上回只是用手溫柔地安撫了一下她,她就繳械投降,可見,…
阮淮璎被他的這句話說的愣了愣,她也不是個純傻的,這句話細品下來,再結合方才淩奪意味不明的神情……
不是,他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淩奪眼瞧着眼前這乖順的貍奴兒忽然有炸毛的趨勢,淩奪思索自己哪裏說錯了。
手不行嗎?
阮淮璎雙手緊握成拳,大罵道:“你如今也有如此恬不知恥了!”
“……”淩奪閉了嘴。
她恬不知恥就行,他只是順着她的意,反而是不行了。
默了默,淩奪小心翼翼地問,“淮璎…”
“你想當皇後嗎?”
“什麽?”
淩奪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想當皇後,還是與我做,平民夫妻?”
這還能挑?
阮淮璎有些瞠目結舌,但看淩奪認真的模樣,她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淩奪道:“倘若你想做皇後,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去坐那帝位。倘若你想做平民夫妻,我就扶持皇兄上位,與你…歸隐山林,或者匿于鬧市,都好。”
這個問題太嚴肅,但阮淮璎并沒有想多久,“我不一定需要這個皇後之位,但是,百姓一定需要你這樣的君主。只是…夫君還有些地方需要改改。”
淩奪疑惑道:“什麽地方?”
“別老是為了個人,不顧自己的安危,你要記住,你是成大事者!”阮淮璎嗓音裏帶着十足的氣勢,她甚至覺得自己頗有氣概,說完,還用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腿。
直說他腦子裏不該老把她放第一位得了呗。
淩奪很誠懇地回複,“那恐怕做不到。”
“因為,再活一次,我就是為了你而活的。”
那目光沉沉地,穿過她凝望的眼,墜入她的心間,在一片驚疑之中,在心底散開一圈震顫的觸動,她覺得并不能理解他這句話,但好像,又在一瞬間,明白了。
她聽見他的聲音,溫柔而又堅定地,“你最重要。”
他一直在想,這一世是為何而來。直到他看清,他所想要緊握的月亮,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照亮他一直不曾見過的,陰暗的路。
并不結實的門在此刻轟然被壓倒,外頭層層疊疊摔進來五六個人,淮璎瞪大了眼看向那群擠搡着的人,看着他們陸續慌亂地起身,然後賠着笑,擠入房中來。
付一、馬烽、觀芸、迦陰、還有唯一尚算體面的宋觀。
淮璎目光掃過衆人,然後錯愕地看向淩奪,淮璎率先笑出了聲,然後一群人便在這般滑稽的場面中哄鬧了起來。
夏日的第一縷朝陽,從山巒之後,慢慢撒下漫山遍野的柔金,
愈來愈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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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