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丫鬟往炭盆里加了些炭,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脸上满是担忧和小心。
果然她才退出屋门,屋里就传来穆青瑶的声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丫鬟浑身一颤,低着头快步离开,以免被殃及池鱼。
屋内,穆青瑶看着闻齐泽,眼眶通红脸色苍白,眸底轻颤还泛着盈盈的水光,娇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难言的悲恸与哀伤。
穆青瑶对面,闻齐泽低垂着脑袋,想要抬手去拉穆青瑶的袖子可又不敢,脸上满满都是后悔,然而嚅动的嘴唇却说不出任何祈求穆青瑶原谅的话。
毕竟这次是他太过分,明明穆青瑶三番四次向他索取保证,他也都答应了穆青瑶,可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本能,出尔反尔做了穆青瑶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所以他不怪穆青瑶发这么大的火,甚至他自己也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信守承诺,为什么要辜负穆青瑶对他的信任。
为什么身体是自己的,他却稀里糊涂没控制住呢?
穆青瑶吸了吸鼻子,闻齐泽连忙去拿手帕想给她擦擦,却被她一掌挥开:“别碰我。”
闻齐泽彻底慌了,他拿起桌上的稿纸,说:“我去把它改了,这次绝不把你喜欢的那个人物写死,你看行吗?”
穆青瑶难过道:“晚了,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说完穆青瑶又拿过稿纸看了一遍,这回她冷静了许多,还叹道:“如此结局,对他来说或许便是圆满吧。”
闻齐泽给穆青瑶披上外衣:“对吧,我写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必须死,他若活着,反而没有死了精彩。”
穆青瑶:“那你还答应我不会把他写死?”
闻齐泽看穆青瑶渐渐消了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以为我能给他找条精彩的活路,可一动起笔来他们就像活了一样,哪里是我写他们,分明是他们自顾自活着,我不过是记一下他们的人生罢了。”
闻齐泽这话让穆青瑶格外嫉妒。
《煮雨记》下册已经彻底写完了,穆青瑶眼前那份刚刚看完的稿纸,就是下册的最后一个章节。
因为写话本是在闻齐泽散班归家后进行的活动,还得看闻齐泽有没有空闲,有没有灵感,且同样的内容他还会写两份,一份无删减,一份删减了大量的香艳内容,所以下册写了很长的时间。
这些日子以来,闻齐泽写一点她看一点,越看越有种冲动,想要和闻齐泽一块写的冲动。
当然《煮雨记》她是不会再碰了,所以她又新编了一个故事。
新故事比《煮雨记》的原版要好一些,且内容不长,只花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因为是第二次写,这次比上回要好许多,至少穆青瑶放了几个月后再看,能好好看下去,不会觉得无聊。
但还是不够精彩。
她也想过或许是故事的题材限制了她的发挥,于是又让闻齐泽替她“润色”了一遍,然后她明白了,故事
是无辜的,她就是没有写话本的天赋。
所以闻齐泽一说起自己写话本的感悟,她就特别羡慕,感觉那是她怎么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不过还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闻齐泽写话本的天赋比她厉害,但她学数术的天赋比闻齐泽厉害。
过去一年她一边教书院的学生,一边继续学习,去和年纪大些的学生一块上课,学得内容也开始越来越难,然而她却觉得如鱼得水,很多题目闻齐泽要看好几遍才能捋顺,她看一眼就能明白。
收好稿纸,去而复返的丫鬟端着食盒进来,心里高兴道:好了好了,总算不吵了。
同时丫鬟心里也纳闷,这两位主子向来感情好,脾气也好,就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的,世子妃变得格外容易动怒,幸好这怒气多半是冲着世子去的,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丫鬟把早饭摆好,闻齐泽拉着穆青瑶到桌边坐下。
因为天气冷,安王妃想让家里人多补补,便吩咐厨房定了新菜式,所以这几日的早饭总是格外丰盛。
可穆青瑶看了没什么胃口,即便勉强自己也不过只吃了半块酸枣糕,热腾腾的鲜香鱼粥一口都没动,说是闻着好腥。
而且吃完她就又回到床上睡觉,闻齐泽确定她没生病发热,也就由着她。
还是安王妃听说了穆青瑶的异常,赶忙让人去请宫里的太医,一诊脉,果然有了身孕,还是双胎。
穆青瑶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闻齐泽当时的表情,就跟睁着眼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的。
之后安王府便炸了锅,安王妃里里外外地安排,安王努力端着,但还是难掩要当爷爷的高兴。
弟弟则特地跑来跟穆青瑶保证,日后肯定带着小侄子或小侄女一块玩耍,被闻齐泽又一次拎着后衣领给扔了出去。
安王妃怕闻齐泽粗手粗脚,睡觉压到穆青瑶的肚子,遂让他们俩分开睡。
闻齐泽不愿去别的屋,就叫人在屋里的榻上铺了被褥。
顿时,宽敞的大床上就只剩下了穆青瑶一个人。
穆青瑶心想也行,这样夏天也能一个人,不至于被热醒。
可半夜穆青瑶醒来,身边的床铺空空的,摸不到人她很不习惯,于是她起身,掀开厚厚的床帐朝闻齐泽唤道:“惠之。”
穆青瑶不习惯,闻齐泽也不习惯,所以至今还醒着,听到穆青瑶唤他,立刻从榻上起来,走到床边,问:“怎么了?”
穆青瑶无意识地抠了抠床帐,仰着脑袋对闻齐泽说:“冷。”
闻齐泽没领会到穆青瑶的意思,转身朝外走去:“我去叫人来加些炭,不过这样的话得把窗子打开些,你记得把账子拢好,别被风吹到了。”
穆青瑶眼疾手快拉住他:“加了炭又开窗,不也还是冷吗。”
闻齐泽:“不会,窗子就开一点,会暖和的。”
穆青瑶固执道:“我觉得不会暖和。”
闻齐泽愣住,然后终于反应过来,改口道:“好像是不
会暖,那不如我到床上,两人睡一块能暖和些。()?()”
穆青瑶一脸正经地点头:“这倒是个办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闻齐泽掀开床帐上了床。
他没有马上去抱穆青瑶,而是把自己捂热了,才伸手将穆青瑶抱住。
抱住后还忍不住发笑,被方才委婉求抱的穆青瑶踢了一脚。
踢完穆青瑶还说:“是你自己非要上来的。()?()”
闻齐泽应道:“嗯,母妃问起来我就说是我一意孤行,你也拿我没办法。(s)?()”
穆青瑶心满意足,总算是安心睡下了。
……
因为年节书院休假,穆青瑶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每日除了听太医的话多走动、晒太阳,还会抽时间看新话本。
但因为精神不太好,她总有些看不进去,就叫同样空闲的闻齐泽念给她听。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该如此,闻齐泽给她念的新话本里有这么一个桥段。
说是新嫁妇成婚后忘了自己丈夫的名讳,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一边想办法弄清自己丈夫的名字,一边糊弄自己丈夫和身边的人。
闻齐泽念的时候笑了好几回,说也就话本敢这么写。
穆青瑶:“……”
穆青瑶有些按捺不住,这要放平时她肯定不敢说,如今大概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揣着两个,一个人有了三个人的胆,就格外敢想敢做。
她拿走闻齐泽手里的话本,先是做了一堆铺垫,然后才将自己曾经也没记住闻齐泽名字的事朝闻齐泽娓娓道来。
闻齐泽傻了,再三确定穆青瑶不是在开玩笑后,他问穆青瑶:“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
穆青瑶:“就那天,我们准备去顾家,结果你被叫去明善街那次。”
闻齐泽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回来捏着穆青瑶的鼻子,恶狠狠道:“你等着,等你生完我再来收拾你。”
穆青瑶彻底放心,这中间那么长时间呢,到那时候闻齐泽的气也多半消得差不多了,问题不大。
夫妻俩将恩怨先存着,继续过年假。
刚开始有孩子那会儿,闻齐泽非常不适应,两个月过去之后他就习惯了,并隐隐透出些许严父的模样。
所以当穆青瑶拿孩子做借口,说自己要什么的时候,闻齐泽反应非常冷酷。
比如这天,穆青瑶突然想吃金蝉轩的果酥,她对闻齐泽唤道:“惠之。”
闻齐泽:“嗯?”
穆青瑶一脸认真地说:“我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想吃果酥,你替我去买吧。”
闻齐泽淡淡地瞥了一眼穆青瑶的肚子:“他们想吃我就给他们买?我是他们的爹还他们是我爹啊?”
穆青瑶抿唇:“我想吃。”
闻齐泽这才起身道:“要什么味的,我多买些,免得你晚上饿了想吃,又没法出去买。”
弄得穆青瑶就很忧愁,话本里都说借子邀宠,显然到她这没什么用,还是靠自己比较实在。
……
三月份中旬的时候,穆青瑶盼了三年的顾浮终于从北境回来。
她故意没告诉顾浮自己怀孕的事情,还让别人也别说,就想看顾浮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结果倒好,顾浮愣是没发现,就觉得她胖了,直到三月二七成婚那日,她跟顾浮暗示了一句,顾浮才猛然惊觉。
穆青瑶在院里陪顾浮的时候,闻齐泽正在外头为难上门迎亲的国师傅砚。
按道理来讲两人本该不熟,只有顾启铮知道,这俩私下关系有多微妙。
顾浮在北境一待三年,她大哥顾沉也在青州待了两年,这期间因为穆青瑶的缘故,闻齐泽时常上门拜访顾启铮。
傅砚也有心替顾浮照顾家人,奈何对顾启铮来说,不管傅砚是不是他家女婿,他都对这位国师大人心存敬畏,因此比起傅砚,他同闻齐泽关系更加亲近。
傅砚表面没说什么,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和闻齐泽之间的关系一度充满了□□味。
后来傅砚为了见顾浮,频繁来往于京城和北境,大约是有感于他们俩人之间的感情,闻齐泽主动同傅砚握手言和,还给傅砚出谋划策,教他怎么讨好老丈人,两人的关系才算缓和。
因此在大婚这天,闻齐泽没对傅砚客气,一点不怕傅砚会在事后报复自己。
而且因为他拦得漂亮,顾家五丫头还和他说了穆青瑶最近爱看的话本题材,算是意外之喜。
《煮雨记》写完后,闻齐泽有心给穆青瑶专门写一本她爱看的,但穆青瑶就是不肯告诉他自己爱看什么。
说是自己爱看的题材太偏了,写出来没人看,想让闻齐泽去写时下流行的话本题材,免得埋没了他的天赋。
可闻齐泽不在意,本来他写话本就是为了穆青瑶,所以别人喜欢什么他不管,他就想写穆青瑶爱看的。
后来闻齐泽给穆青瑶写的话本虽然题材很偏门,篇幅也长,写了整整五年,但却比当初的《煮雨记》还要受欢迎,不仅闺秀圈人手一本,男子也爱看,甚至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说他写的故事。
穆青瑶啧啧称奇:“这哪里是老天赏饭吃,分明是老天爷追着给你喂饭。()?()”
追着自家龙凤胎喂饭的闻齐泽停下脚步,转头问穆青瑶:“所以现在报应来了是吗?☆[(.)]☆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老天爷追他喂饭他不肯好好吃,于是老天爷赐下这么一对儿女给他,让他也尝尝追着人喂饭的滋味。
当然他也可以交给奶嬷嬷去喂,毕竟是王府,缺什么都不可能缺人手,俩孩子一人三个奶嬷嬷伺候,尽够了。
主要是他不服,为什么别人喂的时候,他们都会乖乖吃饭,偏他一拿起勺子,这俩娃就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亲爹了?
穆青瑶乐不可支,笑声和俩孩子玩闹的声音混在一块飘出窗户,随着春风拂过枝头微绽的花苞,缓缓散去。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