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又被半夜薅起来去院子里看星星了,大狗狗睡眼朦胧地打哈欠,胤禛在旁边长吁短叹。

    李盛知道他在叹什么:六月里康熙还病歪歪的呢,这到了九月里,天气一凉,老爷子倒是好起来了,还精神气十足地张罗着要去热河呢。

    胤禛心里,这会儿真是五味杂陈。

    之前皇上病着,他去侍疾,虽说病人脾气不好,他也经常被骂,但他心里却有些隐秘的希望。

    ——无论是朝廷天下,还是他自己,都等不得了。

    胤禛自认不是什么不孝儿子,皇阿玛病着,他日夜看护,看着皇阿玛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再想想小时候他把自己举起来去够树梢上的花,他也心里酸涩难言。

    可是他也不好受啊!

    自己熬了这几年,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御前的差事风光得脸没错,可是也时时刻刻提着心,自从参与夺嫡,到如今大事待定,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快受够了!

    而且,皇阿玛老了,行事昏聩,纲纪松弛,百姓艰难,他看着皇上就把好多事情这么搁置,拖着,他心里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

    他看着御案上的朱砂笔,他也想拿过那支笔来!

    眼看着皇上就这么病着,这要是哪天动不了了......

    但是皇上缓过来了!

    看着还这么精神!

    这下子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到头了!

    “唉——”胤禛拿过元福的爪子来,一下下按着他软乎乎的肉垫。

    李盛忍了一会儿,把左爪抽出来,换了右爪给他,一直按一只爪,这谁受得了。

    胤禛一下下按得还挺解压,李盛想起了后世的捏捏乐,估计两脚兽就是喜欢这种软糯Q弹的手感吧。

    捏玩爪爪,胤禛又要撸狗头,被李盛伸爪子挡住,下去叼了一块手帕给他:虽然本狗狗没脚气,但是咱还是讲卫生一点吧。

    对于被迫熬夜当树洞,还要被撸毛这件事,李盛已经习惯了,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大肘子和烤排骨,冻酸奶和热羊奶,这些都是有代价的啊!

    反正他不念书不上朝的,送走铲屎官,回笼觉能睡到大中午,就当是上夜班了!

    不过,对于康熙忽然好起来这件事,他还是心存疑虑,康熙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之前还病得起不来床,上吐下泻,连走路都颤抖,这就都好了?

    系统解答了他的疑问:康熙的好转,是全靠一

    碗一碗的药温养着,眼下能提着精神,但其实是气血大亏,免疫力非常低。

    “若是能一直这样保养着还好,但如果再风寒感冒,到时候就不止是病一场了。”

    李盛听懂了。

    康熙很有精神地去巡幸了热河,半月后回銮京城,而后又前往密云检阅河堤。

    胤禛一路跟随。

    李盛在府里的日子很放松,胤禛不在,包括年氏在内的诸多女人就不会怀孕,从根本上避免了怀着身孕参加丧事的可能性!

    他现在的日子相当悠闲,早上醒了后去找弘昼弘历一起去花园跑步,回来后两人并排着打拳,他蹲在旁边看,偶尔也会在跑步回来的时候给两人增加一下负重。

    “元福,你下来自己跑行不行啊?你这也太重啦!”弘昼跑完后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往回走,就感觉背上一沉,后脖颈上扑上来一只毛茸茸,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大狗狗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把头歪在一边,被弘昼两只手从背上抱住,弘历在后面扶着,两人像是在护送什么伤员一样带着元福往前走,还没走三百米就累了。

    弘昼摆烂一样往地上一蹲不动了,李盛这才下来自己跑,哎,生活太无聊了,就得加点调剂啊!

    两人去念书,李盛就不跟着了,他回了胤禛的书房睡觉,这边最清净,胤禛这个家主不在,就算是福晋,没有大事,也不会来书房。

    中午睡醒后,他蹲在岔路口,遇上了给各院送菜的一排小太监们。

    各院的小厨房只能做些简单的汤饮点心,一日三餐,还是大厨房给送。

    送饭用的大食盒统一是红棕色的圆形盒子,最上面的提手上刻了各色花样,用来作区分。

    三个八层的,提手上刻的是各色花草,是耿氏他们三位格格的;两个十层的,刻了飞鸟,是两位侧福晋的,至于福晋的,是专门派人送,不跟他们一起。

    李盛蹲在路中间,像是个拦路的恶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

    送菜的小太监中,领头儿的叫孙德立,是大厨房方厨子的徒弟,这会儿看见元福了,就笑眯眯地站住,等着元福大爷检阅,至于元福会不会把饭菜弄乱了,那不可能,元福可是连吃羊排都会把骨头排一排的聪明狗子,去厨房给两个小阿哥要东西吃从来都是在外面等,那叫一个懂事体贴!

    李盛绕着五个饭盒转了一圈,嗯,这个饭盒里有酱肘子和松鼠鳜鱼,昨天才吃了肘子,腻了;

    这个里面是蒸丸子和油爆虾

    ,但是很可能放了辣椒,PASS;

    这个闻着就非常棒,有丝瓜的味道,还有鱼虾的腥气,丝瓜炒花蛤?应该还有蒸鱼吧,很久没吃鱼了,就这个了!

    选中幸运饭盒后,李盛汪汪叫了两声,然后让到了路边上,看着几个人在前面岔路口分开,他才慢悠悠地跟着鱼走了。

    李氏正无聊地在屋里跟宫女们打花牌,宫女进来问她什么时候摆饭,她把手里的牌一扔:“现在就摆吧,下午叫府里的绣娘来,我做两件斗篷给弘时,他阿玛老派他出去,眼看着就冷了。”

    “汪汪!”

    “哎呀,元福啊——”李氏来了兴致,上去就是一顿撸,撸完狗子,一边洗手一边指挥着宫女把元福的小茶几端过来,近点,她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弘昀娶了媳妇,她更愿意让儿子儿媳小夫妻多亲近,不怎么叫他们过来;弘时现在也大了,进后院不方便,一般就在前院跟着两个哥哥混了。

    年氏有儿女在身边,耿氏和钮祜禄氏常在一起,福晋天生就爱安静,她不是,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这几年长日无聊,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要也养只猫猫狗狗的了。

    李氏自己没吃多少,倒是一直给元福夹鱼,鱼肚子上的两块大肉都让狗子吃了,李氏一边吃一边念叨,李盛很适应,毕竟胤禛夜里也经常对着他唠叨,习惯了。

    “元福,你在这睡午觉吗?”

    李盛摇摇尾巴,在下面的毯子上趴下了,李氏觉得不顺手,就自己往塌边上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一块空地,元福轻巧地跳上来,卧下了。

    李氏就很满足,一边看手边的花样子,跟绣娘说话,时不时看看她们带来的料子,一边还能撸毛茸茸。

    被元福的两只前爪按住手,她反手用指甲戳戳元福肉垫之间的间隙,狗狗一痒,就放开了。

    看了两箱子皮料,翻了两本花样,终于定下了两件斗篷的细节。

    一件是黑色暗绣祥云花纹,里面是狐狸皮;另一件是大红色的,白色的风毛,特别亮眼。

    绣娘里边还有会画简略图的宫女,李盛看着,就很像是后世的那种服装设计初稿。

    斗篷做好后,李盛还来看了一回,望着那件红色的斗篷有些可惜,这是李氏给儿子做好等着过年穿的,但是,今年只怕是穿不上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皇帝命雍亲王胤禛、世子弘晟、辅国公宗室延信、隆科多等人巡查各仓。

    李盛也在府里第一次见到

    了隆科多,这位历史上的名人。

    隆科多长得不是很高,大概一米七多一点的样子,但是很魁梧,两道浓眉一双圆眼,胤禛坐在他对面都显得文弱许多。

    两人说话很小声,李盛也没兴趣仔细听,他感兴趣的,是隆科多家里的八卦。

    隆科多出身佟佳氏,是满洲八大姓之一,族里出了两位皇后,一位是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一位是康熙表妹孝懿皇后。

    至于他自己,是一等公佟国维正妻,赫舍里氏的嫡出子。

    出身显赫,又年轻得势,可以说,隆科多的人生是一路坦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路走得太顺了,这位在感情路上,就不大规整。

    他的发妻跟生母出自一族,也是赫舍里氏,出身也算相配,但是夫妻二人感情很不好,隆科多还有一位不得了的爱妾。

    这个妾室名叫四儿,据说来由还很抓马,原来是隆科多岳父的侍妾,隆科多对她颇为钟情。

    但隆科多的岳父,也不是傻子啊,哪有给自家姑娘添堵的道理?于是不肯答应女婿的索求。

    “隆百般设计强夺,其妻亦从中作梗,使四儿久久不得其志,二人由此结怨甚深”。

    但是隆科多最终还是把人弄到手里了,宠得无法无天,四儿出门“车前对马叱人避道,毫无忌惮”,十分跋扈专横。

    甚至就连康熙五十八年佟国维去世的时候,皇帝派去官员协助处理丧事,文武官员上门祭拜,以“子妇”身份迎来送往的,也是这个四儿,而不是正牌夫人。

    隆科多的额娘见儿子竟这样狂妄悖逆,又见同族侄女这样憋屈,又是生气又是愧疚,第二年就去世了,不知道跟隆科多的不孝之举有没有关系。

    四儿自此之后更无禁忌,折腾得原配夫人“形如人彘”,可见狠毒。

    李盛正想着这些事儿,就听着耳边传来隆科多的大笑声,临走前,还拍着胤禛的肩膀:“你跟舅舅客气什么,咱们什么关系?回头,我让我家里福晋来走动走动,咱们还是要亲近些才是。”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隆科多嘴里的这个福晋,必然不是正牌妻子赫舍里氏,而是那位小妾四儿了。

    李盛就看着胤禛的笑容一下子僵硬起来,假笑着把人送走了,转过头就皱眉:隆科多在差事上一向尽心,但是家里这一团乱,他实在是看不惯。

    要他说,夫妻之间不和,那就远着敬着就是了,何必纵着小妾把人折腾得病在床上起不来,苛待发妻冷待嫡子,真是荒唐!

    听着话音儿,那位四儿还要来府上,真是一桩麻烦,想到福晋是何等重规矩讲体面的人,胤禛就不想难为她,但是隆科多眼下还是步军统领,他不能不拉拢。

    胤禛拉着脸走去福晋正院了。

    乌拉那拉氏也很烦那个四儿,但是为了府里的前程,她还是一口答应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到时候好歹把人敷衍过去就是了。

    不光如此,看着丈夫难看的脸色,她还转过头来安慰胤禛:“不过是来吃个饭罢了,请个戏班子,铺展开席面,再送她些礼物,咱们把礼数做到了就是,毕竟,论起来,也是长辈。

    ?置业)

    胤禛气哼哼地把手里的茶碗往桌子上一墩:“呵,她是哪门子的长辈?!

    但是,那位四儿终究没来成。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上不豫,还驻畅春园,以贝子胤祹、辅国公吴尔占为满洲都统。

    十一月二十七日,命皇四子胤禛代替自己,前往祭祀天地。

    在自己年老重病的时候让胤禛去代为祭天,已经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政治信号——皇四子胤禛,就是他选定的下一任继承人。

    十一月三十日,康熙病势沉重。

    此前,胤禛已经连日在畅春园中半月没回家了。

    三十日晚戌时,上崩。

    康熙的生命,终结在了六十九岁的雪夜。

    八岁登基,杀鳌拜,平三藩,收台湾,驱沙俄,破准葛尔,治理西藏,怀柔蒙古,他走完了这波澜壮阔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