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诚亲王胤祉,是个风雅多情的风流人儿。

    他的嫡福晋是董鄂氏,都统、勇勤公彭春之女,出身满洲大族,仕宦名门之女。

    但是这位董鄂氏福晋刚与丈夫成婚的时候,府中已经有了一位与胤祉相伴良久感情极深的侍妾田氏。

    嫡福晋位高,待田氏也有些冷落,因此,在田氏有孕后,胤祉便迅速为她请封了侧福晋,侧福晋可上皇家玉牒,这便是又有了正儿八经的身份,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侍妾,胤祉是生怕委屈了这位心爱之人。

    但事违人愿,田氏的孩子没保住,但尽管如此,胤祉仍然心里有她,多番宽容抚慰,当时董鄂氏刚嫁进来,心中是何等滋味,可想而知。

    随后,康熙三十五年董鄂氏生第一子弘晴;

    三十七年三月田氏生次子,但随即就病逝了;

    三十七年九月董鄂氏生第三子弘晟。

    三十七年十一月妾室王氏生第四子,卒;

    三十八年妾室富察氏生第五子,卒;

    康熙四十年,已经平安健康地长到了六岁的嫡长子弘晴突然发急病没了,董鄂氏伤心欲绝大病一场,从那一天起,府里的气氛就不对劲了,之前只是妻妾争锋,但从此,董鄂氏疑心上了田氏,卯足了劲儿针对田氏这个侧福晋。

    但随即四十一年,田氏正月里生下了第四女;随即与田氏交好的侍妾王氏再度有孕,生下了第六子弘曦,

    四十二年,田氏又生下了第七子弘景。

    从这两年胤祉府中的生育情况来看,不难看出,田氏在被嫡福晋董鄂氏针对后,不但没有退缩忍让,反而是颇有恩宠,两年间无间断地生下了一儿一女,还发展了一个同盟王氏并护着她平安生下了一个阿哥。

    而在四十二年之后,不知道是忙于照顾孩子不再争宠,还是胤祉厌烦了这两人之间的争斗不再有所眷顾,总之,在此后的十五年中,田氏与董鄂氏再无产育。

    而胤祉又多了好几个侍妾,生下了第八子到第十一子。

    胤祉多情,因此府里的女人们都被她独宠过一段日子,皇阿哥盛宠之下,难免就有飘了的,这次来园子里避暑,因为是随皇伴驾,胤祉原本只想带着福晋和几个大点的孩子过来的。

    但有几个侍妾便缠着他一定也要来,哭哭啼啼地拿着孩子说事,说福晋的孩子天生尊贵,自己的孩子便只能在京城里待着不成,都是王爷您的骨肉云云。

    胤祉再一看,他亲爱的

    四弟胤禛可是把一家子都带去了,那他也带呗,都是亲王皇子的,他能带我也能带。

    于是,胤祉的熙春园里就被十来个侍妾和十来个孩子挤得满满当当。

    虽说康熙来胤禛的圆明园是突击检查,但是他在这边停留了将近一个时辰,胤祉手底下也是有人的,这会儿便早就得到了消息。

    心知皇阿玛年岁大了,颇为宠爱幼子,更乐意享受天伦之乐,于是胤祉便只留下自己和嫡福晋迎接,倒是把孩子们都留下了,也好讨他们皇爷爷的喜欢。

    想到这,胤祉还是有些自得的,老四到现在也只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论起子嗣他可胜过四弟太多了!

    老爷子又是看重子嗣的人,没见当年老八没孩子让老爷子那个不待见呢?

    想到这,胤祉不免又正了脸色,嘱咐孩子们待会儿要懂事,要和睦友好。

    康熙来到胤祉的熙春园的时候,便是老三夫妻俩带着一群孩子们恭迎。

    胤祉文雅雍容,董鄂氏端庄持重,看起来俨然一对恩爱夫妻,但是大人们能有这等演技,孩子们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控住的。

    康熙上座,下手是胤祉夫妻,再往下就是皇孙们。

    看起来,底下孩子们倒是乖巧懂事规规矩矩的,但康熙是什么人,他眼睛可毒得很,打眼一看,就知道胤祉的儿子们可不是面上这般兄友弟恭。

    弘曦弘景在一边,倒是时不时对视一眼笑一下说两句话,弘景还把弘曦盘子里的鸡翅夹过来吃,看起来就很是熟悉亲近。

    但这两人和对面的长兄弘晟,可就颇为冷淡了,两边人刚对上眼神,也不过是客气地举一举酒杯。

    弘晟旁边的弟弟是弘暹,兴许是年岁相差的缘故,弘暹更愿意跟另一边的弘晃说话,脸一直朝着下边,不怎么跟自己上首的长兄交谈。

    看到这里,康熙心里叹一口气,他是见过兄弟和睦是什么样子的,当年的他与福全,前些年的老八老九,老四与老十三,方才圆明园里的弘昼与弘历。

    他的孩子们分帮结派地争权夺利,为的是皇位;胤祉儿子们也这样,自然是因为妻妾不和内宅不安了。

    老三才能是有的,只是不能驭人,前年他的属人孟光祖便敢背着主子私下敛财,他不能管束震慑,如今看来,内宅中,胤祉也没能做到修身齐家啊!

    康熙心里门清,但面上不显,仍旧是慈祥和蔼一副见到孙子们很高兴的样子。

    等用过午饭,便带着大部队走了,全程没露出一

    点端倪。

    胤祉在席上一心关注皇上,倒是没看出底下这些孩子们的官司,董鄂氏倒是看出来一点,只是眼看着三爷往侍妾完颜氏的院子里去了,她也一句话没说,只是定定地望着三爷的背影,自从那一年弘晴去世,董鄂氏多番针对田氏惹怒胤祉夫妻翻脸后,她这些年来,看得最多的,就是三爷离去时的背影。

    另一边,胤禛送走康熙后,便心不在焉地吃了午饭,随着就在福晋的万方安和歇下了,看着福晋床前的香囊,他拿到手里闻了闻:“这不像是府里绣娘的手艺,宋氏孝敬你的?”

    乌拉那拉氏走过来看一眼,笑道:“这是弘晖媳妇儿送来的,我那日说了一句这边夜里有蚊虫,她回去就送来了这一对香囊,说是驱虫的草药,还给府里都送了一个遍。”

    胤禛满意地点点头:“马佳氏嫁过来后,孝敬长辈,关爱兄妹,很有长嫂的做派。”

    说着说着他便低下声音去:“若是将来我有运道,这孩子也当得起她的位置。”

    什么位置?自然是太子妃的位置,弘晖直拖到快二十才结婚,就是因为胤禛挑得仔细谨慎,若是他无意大位,世子妃干系不大,但他既然生了夺嫡之心,这个长子媳妇的家世教养心性就极为要紧,不可不慎重。

    乌拉那拉氏握住丈夫的手,他们既是最信任的枕边人,也是最坚定的盟友。

    弘晖身为嫡长子,文武双全健康聪慧,乌拉那拉家也对四爷的夺嫡事业寄予厚望:八爷党派被皇上下手拆得七零八落,已经是日薄西山了,如今能有一争之力的,也就是雍亲王和诚亲王,乌拉那拉家的外孙子弘晖,可是四爷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太子的外家如何,皇后的母家如何,只看当年的赫舍里氏,如今的佟佳氏,便可窥得一二。

    “咱们的孩子们都好,皇阿玛很满意,只是不知道老三那边如何了。”

    两夫妻正小声说这话,就听见珠帘一响,元福一爪子拍开窗户,从窗外露出一颗大头,冲着胤禛非常正经地,带着肯定的语气:汪汪!

    ——放心吧,老三算是坏了事儿崴泥啦!

    “元福,你怎么不走门?”胤禛哭笑不得地看着元福费劲巴拉地从窗户上要进来,园子里的窗户比京城雍亲王府要高一截儿,元福爬得很努力,但还是差点,最后还是苏培盛在外面两只手搭起来给元福大爷踩着,大狗狗这才跳进来。

    元福一进来就直冲着胤禛过去,蹲在他面前用一双严肃的黑豆眼看着铲屎官。

    胤禛如

    有所感,蹲下来捧住元福的大头,揉揉毛耳朵,小声道:“元福,你知道什么吗?皇阿玛对我和三哥,哪个更满意?”

    软弹温热的肉垫按在了胤禛的手心。

    仿佛是印证了元福的话,当天下午,从畅春园里赏出来东西了。

    四福晋是一对金镶玉的如意摆件,玉料和工艺都很平常;

    三福晋是一对松鹤长春黄玉摆件,雕工精致,新奇贵重。

    这俩是大头,另有绣缎布匹和给府里孩子们的玩具吃食不一而足。

    一边意头好,一边价值高,倒是不偏不倚。

    但胤禛很高兴,再贵重又如何?他是皇阿哥亲王,若是想要贵重东西,除了贡品,什么弄不来?只是“如意”二字难得,看来还是他们府里更得老爷子的心啊!

    在圆明园里的日子很悠闲,这边树多水多,又在城郊,比府里凉快多了,他早上带着弘昼和弘历出来跑一圈,看着两个小朋友在湖边打拳练武,然后回去坦坦荡荡馆吃饭,吃完饭两人去四时书屋念书,李盛就在这边看会儿锦鲤,看烦了就随便出去逛逛,逛累了随便找个阴凉睡觉。

    舒服啊!

    这生活,比胤禛快乐轻松多了!胤禛最近多思多虑,夜里睡不着还去湖边散步消愁,被咬得满头包狼狈地逃回来——漆黑的夜里,他傻不愣登地跟苏培盛俩人提着灯笼在蚊虫最多的水边走,蚊虫天性趋光,不咬他咬谁啊!

    胤禛愁什么呢?——他得到消息,皇上有意派一位皇子往边陲巡视军情。

    康熙四十六年,准格尔部派人入西藏袭杀和硕特拉藏汗,和硕特部汗位的最后一个直系男性继承人被杀,和硕特部大乱。

    康熙早就看青海和硕特部不顺眼了,之前青海诸部怕满清武力收编青海,曾经在清朝对准格尔的战争中无视朝廷诏令,连军需战马都不给如数提供,康熙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如今趁着青海和硕特部大乱,他干脆下旨取消和硕特汗位,重新分封各部长;汗位没了,第巴也无需存在了,改为中央直接任命的噶厦。

    这相当于把青海上百年以来根深蒂固的权力基础连根拔除,重构青海的权力组成,同时又削弱青藏之联系。

    但这一番布置下来,青海一方必定是暗潮汹涌人心不安,于是,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便派出都统阿尔纳、总兵李耀前往驻防,果不其然,发生了军事冲突,还好清军胜利了。

    但边陲事务繁多人心不齐,康熙想派一名身份贵重熟于军事的皇子去镇着

    。

    胤禛得知这个消息后,便一直在想,这个人选会是谁呢?最好是谁呢?

    若是十三没被圈禁过,他一定举荐十三,胤祥心思缜密武功娴熟,与他数十年来交情深重,且二人之间自有默契。

    但既然出了废太子那档子事,若是他举荐胤祥,便胜算不大,若是不能成行,还不如举荐十四。

    先年十四与老八相熟,但这些年来两人渐行渐远,有自己照顾着,十三帮忙拉拢着,宫里娘娘也不愿儿子亲近胤禩更愿意让他亲近自己这个亲哥,也时常劝着,因此,这几年来,十四也是自己的人了。

    只是十四到底年轻,且数十年来顺遂无事,没经过磨炼,心性不坚定,人心多变,他也怕放十四出去后,这个弟弟手里有了兵有了权,经有心人一挑拨,再跟自己离心了怎么办?

    可是,若不用十四,还有谁呢?

    跟他亲近的皇子中,也就只有十三十四还能撑得起这事儿,且在皇上心里,也还有些份量了。

    胤禛愁得不得了,无意识间,手底下的小梳子给元福梳了一遍毛,又梳了一遍毛,还不停手,要梳第三遍。

    狗狗身上的毛毛是掉不完的,只要梳,就会掉,李盛看着自己的毛毛在旁边已经攒了一大片,无奈地抬爪按住铲屎官的手——你歇会儿吧!

    唉,当狗狗也是要有付出的,比如,被迫梳毛,为铲屎官释放心中的压力。

    但是也不能梳起来没完没了啊!虽然狗子不会秃,但是胤禛今天心思浮躁,手底下这手劲儿拿不准,他也不是很舒服啊!

    李盛刚才一边被梳毛,一边听着胤禛在那自言自语,这会儿胤禛又看着眼前的一堆名单皱眉头,李盛很快就闹清楚了他在愁什么。

    他想了想历史上的事情发展,把胤禛拽去了年氏居住的上下天光。

    年氏正带着三格格睡午觉,听见外面的声音,忙忙地出来:“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

    这大中午的。

    是啊,元福怎么非得把自己拽过来呢?

    胤禛由着宫女伺候着换了衣服躺下,看着旁边年氏的侧脸,自从年羹尧被自己斥责后,年氏很是惶恐了一阵子。

    其实年氏很懂事也很规矩,他无意迁怒于自己的女人,只是年氏毕竟还年轻,经过的事儿也少,被年遐龄来信告诫后,更是小心谨慎,连带着三格格也不那么会活泼了。

    这几个月来园子里避暑,心胸一开阔,这才好了些,母女俩恢复了以前放松愉快的样子。

    都是他哥哥的罪过,年羹尧也太过桀骜了些。

    年羹尧?

    胤禛“呼——

    地在床上一个仰卧起坐,坐起来了。

    是啊,青海用人派物,必经四川,年羹尧已经被皇上官复原职,现在是四川巡抚,若是能再进一步,当上总督,那就正好能节制青海军需啊!

    那十四身边也就有了自己的人了!

    “爷,怎么啦?

    “没事,爷想起些事儿来,你好生歇着吧,我得去书房一趟,晚上让人备上锅子,爷过来陪你用晚饭。

    说罢,胤禛便披上袍子往外走去。

    留下年氏一脸懵。

    李盛打着哈欠看了一眼胤禛急匆匆的样子,又趴下继续睡了,响鼓不用重捶,能当上皇帝的,果然都是聪明人。!